“特金会”，为何选在新加坡？

陶短房

当地时间6月4日上午，白宫发表公告，称美国总统特朗普和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将于6月12日上午9时在新加坡举行会晤。这将是朝鲜和美国最高领导人间第一次“一对一”的正式会见。

“特金会”的敲定可谓一波三折，日期、是否举行的决定也一变再变，但会谈的举办地——新加坡，却自一开始宣布至今从未变过。虽然朝美双方分歧不少，但至少在“哪里最合适举办美朝首脑峰会”这一点上，双方业已达成了共 识。

“对等”原则

出于种种考虑，朝鲜三任最高领导人在出国访问或参加境外活动问题上都十分谨慎，基本集中在少数盟国和关系非常友好的国家。如果美国将会谈目的地选择在朝方认为不合适的地点，朝方将很难接受。在朝鲜看来，“不合适”的地点包括对美友好、但对朝没那么友好的国家;和朝鲜有过龃龉的国家;没有外交关系的国家等。

同样，作为世界第一政治、军事和经济大国，美国也不希望在“特金会”被朝鲜方面“压一头”。考虑到美国国内存在一股对朝鲜不信任、对“特金会”持反对立场的强大势力，美国尤其不能让人认为“美朝首脑峰会是美国对朝鲜方面的屈服和让步”，更不能让朝方借“特金会”给自己“贴金”，将之塑造成朝方伟大胜利。因此，主办地所在国，也应是一个与美国关系密切而友善的国家。

新加坡正符合这个“对等”原则。正如伦敦皇家联合军种研究所研究员普兰特所言，新加坡是美朝首脑峰会最合适的举办地，因为特朗普不希望举办地是“朝鲜的主场”，而金正恩又希望“会址选择在一个充满了友善而非敌意的地方”。

自1975年11月8日和朝鲜建交后，新加坡一直与朝方保持着友好而不间断的关系。对于朝方来说，新加坡是一个较为熟悉的海外地方。新加坡中央商务区附近坐落着朝鲜驻新加坡大使馆。长期以来，新加坡和朝鲜官方企业、金融机构来往、合作一直很密切。尽管在2017年，根据联合国安理会各项制裁决议，新加坡宣布“正式切断与朝鲜间的贸易关系”，但这种“切断”是被动和例行公事的，朝鲜其他盟国和友好国家也并不例外。

同样，作为美国的盟友和美方在全球“力争”的战略枢纽之一，新加坡和美国的关系也是友好而密切的。自1966年与新加坡建交以来，许多美国大型公司，如谷歌、Airbnb、Facebook等纷纷将地区总部设在新加坡。所以新加坡也是美国熟悉的“客场”。

因此，把“特金会”的地点选择在新加坡，是双方折衷的结果。

“安全而便利”

就安保、后勤等方面而言，朝鲜对会谈地点也有着严格的要求。新加坡东南亚研究所高级研究员库克指出，朝鲜在最高领导人出访前，需要先遣大量得力人员，做好包括后勤、安保方面在内的各种考量。此外，朝方还希望在信息公布上“节奏可控”，这意味着在会谈地需设有活跃的朝鲜大使馆及较多的朝鲜驻外机构。此外，方便朝方前站人員频繁往来的各种条件也必不可少。

事实也是如此。朝方早早开始派人赴新加坡筹备各种相关安保、后勤事项，而“朝方前站人员和美方前站人员沟通不够”亦一度成为特朗普等搁置“特金会”的主要借口之 一。

同样，由于“目标太大”，美国对其国家元首海外安保要求也很高，美国总统出行同样有一些“特殊要求”，如大量安保人员随行，自带专车甚至专用直升机等（这和朝鲜方面似乎殊途同归）。

因为在安保和后勤方面具有丰富经验和良好条件，新加坡可以同时满足两国看似有些苛刻的要求。新加坡国家虽小，却是个武装到牙齿的“刺猬”，加上四面环水（三面环海，北面和马来西亚隔着柔佛海峡），市内地形也高低错落，具备得天独厚的安保条件。

新加坡有丰富的反恐安保经验，昔日马来半岛的各种冲突，它都能有效置身事外，“9·11”以来，极端组织也曾多次将新加坡列为目标，但各种尝试均被挫败于萌芽中。新加坡的媒体、网络置于其政府有效控制下，便于会晤双方出于安全、政治和其他各种考量的“限时保密”需要。

虽然新加坡允许合法的游行示威，但仅限于面积不到1公顷的芳林公园内，只要布置得当，就不至于对“特金会”构成任何骚扰。

一些分析家援引内部消息称，朝美双方已初步协商过可能的会谈地点，不是在香格里拉酒店就是在金沙酒店，这两家酒店都主办过一系列高级别国际活动，在安保、后勤软、硬件方面都达到国际水平。

距离优势

朝鲜领导人很少乘坐飞机出访，且朝方专机航程有限，因此，最理想的海外会谈地点是乘坐专车或专列可以到达的地方，其次则是专机不加油就可以安全飞抵，且航线沿途都只经过“友好地带”的地方。

虽然不太可能从朝鲜乘坐火车抵达新加坡，但这里距离平壤不过4800多公里，朝方所拥有的几种专机都能轻松飞抵，且无需中途落地加油;从平壤到新加坡，沿途经过的不是公海上空，就是朝鲜的友好国家领空，这会令朝方有关机构及其经办人员感到安全。

一些分析人士认为，新加坡是“理想的中间人”，这正是“特金会”选择在新加坡召开的一个重要理由。《联合早报》发布的一篇分析文章认为，新加坡“以独特的方式，参与了破解朝鲜核导危机的多边外交进程”。因此，“特金会”将“进一步稳固新加坡的国家地位和提升其国际形 象”。

为迎接“特金会”，新加坡当地推出特别调制的鸡尾酒

但这些论点可能夸大了新加坡在“特金会”中的戏份。在“特金会”从酝酿到即将举行的过程中，朝美双方始终直接“碰撞”。5月30日，朝鲜劳动党中央副委员长、统战部部长金英哲成为18年来赴美国访问最高级别的朝鲜官员。此外，美朝双方多次在板门店、北京和其它地点进行较低级别官员间的频繁密切互动。这些互动是“特金会”得以敲定和如期举行的基础，其中绝大多数并不在新加坡完成。

其他地点为何落选？

曾有人猜测，中国或俄罗斯某座城市、朝韩军事分界线上的板门店，或许多联合国机构所在的日内瓦、维也纳，都可能成为第一次“特金会”的举办地，还有人认为最合适的举办地莫过于两国首都平壤和华盛顿，但它们最终都出局了。

2000年，乘金正日与金大中历史性会晤东风，美国时任总统比尔·克林顿有意在卸任前完成历史性的首次美朝首脑峰会。为此，朝鲜人民军总政治局长赵明录应邀访美，时任美国国务卿奥尔布赖特也回访。当时构想的“克金会”，就是在两国首都举行，结果却虎头蛇尾、无疾而 终。

许多分析人士都指出，双方围绕“谁先当主场”争执不下，导致“时间窗口”悄然关闭，是“克金会”流局的原因之一。在朝美存在严重互不信任感的背景下，定在双方首都举行峰会，势必要连办两场，且不说是否过于繁琐，两位当事人还都有“善变传统”，会不会办完主场就变卦不办客场？“谁先主、谁先客”也是个大问题。

中、俄境内城市交通方便、易于安保，金正恩甚至可以乘火车往返。但在美方看来，这两个国家虽然也和美国保持较密切关系，但毕竟和朝鲜“关系更近”，中立感稍差，且当前美国国内党派争斗激烈，特朗普动辄被政治对手挑剔，把“特金会”地点放在中、俄境内，不啻引火烧身。

日内瓦是金正恩少年时学习、生活过的地方，这里和维也纳也是朝鲜外交官最熟悉的国际舞台“之二”，更具备国际公认的中立性。朝、美接受这里作为峰会会址本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两地离朝鲜实在太远，朝鲜转机可能需要落地加油，航线又经过多国领空，在朝方看来显然条件要差得多。

至于板门店，一来接待条件实在有限，摆不开“大阵仗”，二来这里是被停战线一分为二的特殊地点，实际上是缩微版的“两国首都会”，同样存在“主客两场”的问题——不久前金正恩与文在寅峰会，就分别于4月27日和5月25日举行了两场，第一场在韩方一侧的和平之家，第二场在朝方一侧的统一阁。简单说，板门店作为朝韩首脑峰会、美朝低级别官员会晤，或未来美朝首脑会晤的会场是合适的，但作为美朝最高领导人间“第一次”的会场则不太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