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芝冈日记选录补遗(四)

2018-06-06 16:26邹世毅
艺海 2018年4期

邹世毅

一九四九年(长沙)

四月十六日(续)

俗曲中有述及锣鼓者,如《万寿歌》:“紧打鼓,慢打锣,万寿无疆太平歌”(《霓裳续谱》)。如《锯大缸十不闲》:“锣来鼓往响叮当,万年永乐又一场”(北平)。如《朱氏割肝》:“锣要打来鼓要敲,人要从师井要淘。井淘三遍出好水,人从三师武艺高”(苏州崇本堂木刻本唱书)。如《老妈拜年十不闲》:“鼓靠鼓来锣靠锣,听我把老妈说一说”(北平)。如《十八摸》:“紧打鼓,慢筛锣,停锣住鼓听我说。诸般闲言全不唱,听我唱回十八摸”(北平青雅山房木刻本)。如《新麒麟送子》:“锣鼓打得惊又惊,出了京师严子陵。……锣鼓打得响轰轰,口中唱出唐太宗。……锣鼓打得鼓惊惊,唐朝也出……”(苏州鸿文堂木刻本)。

俗曲中花鼓有《芜湖、湖阴曲初集》及《霓裳续谱》各一种,更有《花鼓子子弟》一种,亦与花鼓有关,更有北平《花鼓茉莉花》一种,盖即【仙花调】也。

花鼓,芜湖:(丑、旦打锣鼓上,丑作身段介)(旦唱)【仙花调】身背着花鼓,(丑举锣跳介)(唱)手提着锣,夫妻恩爱并不离他(砣)。(合唱)咱也会唱歌,穿州过府两足走如梭。逢人开口笑,宛转按讴歌。(旦唱)风流子弟瞧,……(湖)。

秧歌,北平:(秧歌)凤阳鼓,凤阳锣,凤阳人儿唱秧歌。好的好的都挑了去,剩下我们姐儿们唱秧歌。从南来了個小二哥,红缨子帽儿歪戴着,撒拉着鞋儿满街上串,家中娶了个拙老婆。提起……(霓)。

茉莉花,北平:身背着花鼓手打锣,夫妻二人秤不离他(砣)。咱们会唱唱就唱,唱出来小调人难学。为什么出头去露面,只因家贫没奈何。好一朵仙花,好一朵仙花,有朝一日落在家。我本待要……。

花鼓子(一名路旁花,子弟书):身背花鼓上长街,滚滚红尘惹绣鞋。囊中无钱休买笑,腰间有货要求财。金资不惜多多付,云雨何难夜夜谐。开眼乌龟高举步,铜锣敲响一齐来(头回寻花)。也不知何方有个……。

楚曲报场,《俗曲总目稿》更有二则。前漏录,补录于次:

《鱼藏剑》(汉口会文堂木刻本,二本):报场,末上白:列国分争,费无极毒起淫心,秦楚结亲起判,金顶轿改换朝廷。伍家世代扶主,弟兄二人镇樊城。专珠(诸)英雄杰士,刺王寮(僚)一命归阴。众臣忠心不昧,扶姬光驾坐龙……。

《烈虎配》(汉口会文堂木刻本,二本)报场,末上白:一殿翰林学士,两榜帽插宫花,三篇文章腹内藏,四海名扬可仰。五经诗书姓名香,六国封王拜相。七星竟造紫罗袍,八方喜气洋洋。九宫八卦定阴阳,十演仁信……。

《烈虎配》报场作吉利语,不说剧情,或说剧情在后耳,俟参定。

《探亲家》,俗曲所收有《霓裳续谱》本及北平抄本二种。曲调有繁简不同。

《霓裳续谱》【银纽丝】(正):乡里亲家,我睄睄亲家,思想半晌我没有什么拿。把人急躁煞。晒干了的茄子拿二十,一盒子干扁豆,一盒晒干丝瓜。葫芦条儿只在荆篮里挎,笤帚扫帚拿上十来把。……

北平抄本,【银纽丝】:乡里亲家瞧亲家,思量半日没什么拿。急躁煞。安春茄子二三厦,一盒子干扁豆,一盒子晒丝瓜,葫芦条儿荆篮挎,吹帚笤帚十来把,拿到城里瞧瞧亲家。我的天儿呀,咳,备下驴……。

四月二十一日(长沙)

庞敏传兄来彦夫兄家,彦夫兄约晚餐晤谈,因与王仲厚道纯先生遇。道纯先生,彦夫之族叔,在文献馆与况松先生合编氏族志,其见解较李肖聃([1881~1953]学者。原名犹龙,号西堂,笔名星庐、桐园等。长沙人。清末生员。1911年日本早稻田大学毕业。1913年任梁启超秘书。其后历任北京政法专门学校、长沙商业专门学校、湖南大学教授。北平国学院教授兼文学系主任。抗战中,严辞拒任长沙敌伪维持会会长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湖南军政委员会顾问。著有《湘学略》、《星庐笔记》、《中国文学史》等)、杨树达([1885~1956]字遇夫,号积微,晚更号耐林翁。 湖南长沙人。当代语言文字学家。15岁遵父命从湘潭人叶德辉受业,攻读《说文解字》、《四库提要》。16岁转入官办求实书院续读经史、算学、英文。1905年赴日本留学。回国后受聘于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北京高等师范学校、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被聘为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学部委员,湖南省文史研究馆馆长。毕生从事汉语语法和文字学研究和教学。长于金石、甲骨和古文字训诂、音韵及汉语语法、修辞等。30年代发现形声字声类有假借现象,并收集到声联义的例证数百条。著有《汉书补注补正》、《词诠》、《马氏文通刊误》、《中国修辞学》、《积微居小学金石论丛》、《积微居金文论》等20余种著作;发表了《形声字声中有义略证》、《说中国语文之分化》等上百篇论文。《汉语文言修辞学》是一部有民族性、科学性、创造性的文言修辞学名著)诸先生为新。王称杨先生编《艺文志》,如编《四库全书提要》,过重文字、册籍大而门类不明,如著者之绍介则当属之人物志也。惟艺文与著者究不可分,方志以著者属人物,则艺文存书之目,附以著者之姓名足矣。文献馆之有此失,盖编者各自为政,不相通也。

自氏族之源流言,其开基之祖有因仕宦移湘者,则前乎此之源流可溯;有因经商移湘者,如赣人一衣囊、一雨伞来湘起家,其人在赣盖一蚩蚩之氓,无依而远走他乡,又安能详其家乘,则前乎此之记载非实矣;有因兵乱移湘者,则流离转徙,室家分散,借他人之姓氏者有之,童幼忘所自来择姓氏者有之,即姓氏可知,前此之家乘则什九不能知也;更有亡命徙湘、变易姓名者,则前此记载,多难究诘,如黄神为莽裔,柳子厚之私言乃如此也。更有苗、瑶归化,取汉人钜族之姓为姓者。或更实以传说,则以韦为韩信之裔孙皆是也。

自人口之分布言,宜于分布各地之一点外更注意其复合,如一邑之氏族有总祠,则近于联宗之例也。如广东有刘关张三姓联宗之例,则又其例之变。王先生于氏族看法,不免失之整,尚存一自黄帝至今日之完整系统理想,此事理之必无者。

湘戏现存高腔曲牌 山花子 江儿水 大和佛 川拨棹 小桃红 懒画眉 寄生草 滴溜子 上小楼 孝顺歌 黄莺儿 四边静 猫儿坠 新水令 千秋岁 哭相思 胡十八 桂枝香 驻云飞 沽美酒一江风 驻马听 斗黑麻 北赏宫花 点绛唇 画眉姐姐 园林好 斗鹌鹑 混江龙 油葫芦 摧拍 锁南枝 水仙子 下山虎 长相思 香柳娘 缕缕金 得胜令 忒忒令 皂罗袍 水底鱼 香罗带三学士 四块玉 玉抱肚 耍孩儿 醉太平 一封书 哭皇天 锦堂月 节节高 刮鼓令 香柳娘 尾犯序 排歌 甘州歌傍粧台 五更转 尾犯序 村里迓鼓 太平令 大红袍 北醉太平 倾杯序 南醉太平 北小桃红 北朝天子 喜迁莺 大和仸(音yao,古同佛字) 朝元歌 二郎神 铧锹令 清江引 烧夜香 胜如花 山坡羊 蛮牌令 八声甘州 降黄龙 破地锦 黄龙滚 不是路 金钱花 折桂令 玉交枝 泣颜回 出队子 朝天子 玉芙蓉 下小楼 解三酲 红绣鞋 风入松 急三枪 醉花荫步步娇 金锁挂梧桐 玉莺儿 北新水令 南泣颜回 北上小楼 黄莺学画眉 浪淘沙

读《宁乡县志》,共十八部,四十四卷,清同治六年(1866)童秀春等撰。

迎城隍会卷二十四《风俗》:“城隍祭日订于五月二十八日,庆诞辰也。前期二十六日,出其形象,驾游四门,曰出案。树旗支伞,訇鼓铿金,旃檀喷香,硫磺进火,导从之人,各执其物,而驰四门。按出本名色,装演数十故事,架而迤逦从之,曰迎会。庙中自神殿至两廊,灯烛灿烂,金碧辉煌,一切铺张,十倍于天符、火官祭会。二十八日介寿,饮福百数十筵,演戏自二十五至六月中旬,通计所费不下三千串。”

又:“上元各庙寺醵金演剧,观者如堵。相传梨园顾曲,为老郎神,名梦儿,遂禁说‘梦字,争以‘南柯字代之,至称‘孟姓为‘南姓。平时皆然,而于上元忌讳尤甚。”案,衡阳孟公,形象狰恶;而贵州黑神为南霁云,此孟、南之关联,故老郎神为巫神。

又:“立夏分秧插田,盈塍接垅,以酒肴布地,盐蛋尤夥,欢呼酣饮,歌声遍绣陌。或有以锣鼓节曲者,谓之‘打山歌,亦曰‘插田歌。谚曰:‘插田不打歌,谷少稗子多。”此宁乡当同治时,犹有击鼓插秧风习之证。

又,卷二十四《风俗》“里(俚)曲”,《竹马歌》:上马挥鞭来望春日,谁是打马游街人上人?哥,哎哟,穷居闹市无人问,问不问……,勒马翻身问路难又难,问了一条大路宽又宽,哥,哎哟,荡子回头金不换,换不换……。快马加鞭赶快行复行,行了一程明日又一程,哥,哎哟,马好也须人扎挣,挣不挣……。(共三首。按,同卷,上元日先数日,儿童秀丽者,扎扮男女唱《插秧》《采茶》等曲,曰“打花鼓”;或跨竹马,谓之“竹马灯”,则“竹马歌”亦花鼓秧歌也。每歌三句,亦间有花腔,而第四句不具,如歌第一首,则第四句当是“富在深山有远亲”。盖“亲”与“春”,人叶也。第四句不具,当是众人和唱而为金鼓所乱,此秧歌高腔之实例也)。

又《插田歌》:半晴半雨雨晴天,分了新秧好插田。上陇(垅)插得下陇(垅)出,转身一步插秧田,好问东家备酒筵(则其歌之音节与长沙打山歌同。“备酒筵”则以酒肴布地之谓也)。

又《车水歌》:六月里,热忙忙,绿杨树下汗如浆。南风吹得禾儿绿,禾儿靛绿秈儿长。七日怀苞七日出,七日扬花七日黄。扬花时节南风好,不枉今朝热一场。车了水,莫歇凉,早粉禾场早补仓,早早收割早完粮。

又《采茶歌》:正月里,是新年,借得金钗典茶园,谷前难似雨前贵,雨前半篓值千钱。二月里,发新芽,人家都爱吃新茶,个个奉承新到好,新官好坐旧官衙。三月里,摘茶尖,焙茶天气暖炎炎,妈妈催我春工似白毡。

又《鱼苗歌》:鱼儿女(汝)命生来好,我到江边伺候早。筛开野种上了箱,小蓄池中大蓄塘。养成十文难测量,變化蛟龙离本乡,也须知,今朝饲汝盐蛋黄(同卷,“立夏作池蓄鱼秧”。先数日,道州鱼子随涨至省河,以盆挑负,行歌互答,是日蓄之池,谓之“鱼秧”。又曰“鱼苗”。至寸许蓄之塘。按,插田,车水,鱼苗等歌,均详述农工程序,含工作教育之义)。

又《担坝歌》:桥上云来桥下阴,望见海底龙现身。黄龙现身早些飞上九天涯,孽龙现身綯住高高铁树桠。候这高高铁树开花才放它(注云,俗传许逊治蛟事,谓系蛟铁树上,故云。按,宁邑盛杨泗将军祀典,歌所述当是杨泗将军传说)。

四月二十五日(长沙)

甘子宪兄与张寿安兄同来访。甘就长市人民自保问题相询,予谓今欲谋一善处之道,第一不当离开群众,第二当真为社会安全工作,一旦有变,则握有民众真力量,惟此为自存之道。退避游移,均左计也。甘为工运老宿,前与润之颇相左,意不自安,乃有此问。寿安久不见,甘去后,乃作长谈,午饭后始别去。

五月二日(长沙)

田寿康来,云高百岁(1902~1969,字幼斋,号智云,又名伯绥。出生于北京。195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是著名的京剧老生演员。代表作品《追韩信》《徐策跑城》《四进士》《清风亭》等1948年应汉口新市场[今民众乐园]大舞台之聘,到汉演出,后去长沙)已来湘,在长沙戏院演出,今日登台,打泡戏为《群英会》,约明日午前在联华戏院与高相见。

本市《中央日报》副刊连日登载《潇湘剧艺话沧桑》,作者笔名“汉庭”,乃湘剧五大名旦之一,其人为田三嫂之师,今退居含英里,与储英源极近。因与寿康往访其人。伊文中谈及低腔,如打鼓佬对各种低腔和高腔的曲牌名和行腔法都要知道,拉二胡的要精于低腔和乱弹,低腔要熟悉某戏、某曲、某牌名。是低腔以二胡伴奏也。低腔之名,予首次闻悉。询之,亦不甚了了,但言曾演《藏舟刺梁》,彼饰邬飞霞也。

晚与寿康同访蒋寿世兄,即在其家晚餐,与周茂恂兄遇。饭后论及辖神与元末明初民间立砦自保。茂恂兄说一有力佐证,最可宝贵。彼言陈友谅为攸县人,鄱阳湖之役,友谅败死。湘人愤陈死,明兵来攻,乃入砦死守不降,于是明兵屠湘,攸县、茶陵受祸尤惨。而明代攸县田粮征收较他处为重,因为友谅故乡之故也。长沙东乡有粟、吴二姓为明初土著氏姓之仅存于今者。粟所居名黄蜂砦,乱后余兄妹二人,结为夫妇,因延其族。吴则故事不可详焉。又长沙、湘阴邻接处有鹿角砦,其原名则六个砦,因砦上孑余仅六人也。六人姓氏,今犹可考。因托茂恂兄代为调查。今长沙人多洪武时自外省移来者。而一姓所有田产无洪武前老契,至山场则并新契亦无之,盖当时扦定之业也。

寿世兄论土地公公,亦至有味。乡村多土地庙,看似零乱,实依山系水源立庙。凡共土地公公之住户必能守望相助,盖同坃共汲,呼应极便,非同政治分区,出于勉强,故曰:“土地公公,拆不烂也”。共土地之住户,少则数户,多则十馀户,成一互助单位。其积谷可济本土地贫家之急。住户之家数少,则互助之运用灵便。土地公公所管,为田禾、六畜、人丁,实则由住户互助之力即可了之也。茂恂兄云,其乡有父子分居,不同土地。两土地之居民,新年舞龙,相遇而起斗殴。其子追奔,奔者共父也。父反顾呼其子,子曰,吾不殴汝,但当碎汝所背之锣。盖谓锣为对方土地所有物也。

五月三日(长沙)

午往联华戏院赴与高面晤之约,寿康与高来予家,乃相左。高为“南国”(指田汉创办和发起的“南国社”及“南国运动”)旧友,在联华相见,谈二十六年南京旧事。联华演剧四队招待午餐,餐后在联华观《商女恨》影片。归家极感疲倦。高云,汉口新市场靠门票收入自给。盖座票捐税多,门票无此。惟近日无门票收入,故极窘。高原在新市场上演,乃亦不得不行也。周信芳在沪演戏,票价以金元券计,折银元得八分,而戏院无法停演,故亦极感窘迫。

五月六日(长沙)

晚与二嫂、大成、大功及大溟、大慈、大定观百岁兄《击鼓骂曹》《斩经堂》剧。

五月七日(长沙)

夜观演《琵琶记》于湘春园,其节目为《琴诉荷池》《描容上京》《书馆相会》《打三不孝》。初以为认识弋阳腔,当把握其与昆曲相通之点,但弋阳腔之精采处,则在其与昆曲相离之点。弋阳腔《琵琶记》所以有“打不死蔡伯喈”之称乃不在长腔与雅词,寿康兄云,其曲词为民间所习者为《描容上京》“赵氏女离故乡”一段。今得听此一段,每一字均听真无遗,大融、大溟亦均言听得懂也。其辙为江阳,故能音调铿锵,而词意复入情近理。今录其词云:

赵氏女,离故乡。肩背琵琶,手拿雨伞,怀抱遗容,找寻蔡郎。大公叔送我阳关上,嘱咐言词两次三番。舍不得大公叔我回头望,又只见年迈之人两泪汪汪。把几句好话对他讲,大公叔,你(您)休啼哭,免悲伤。阳关道上少行走,年迈之人要提防。媳妇此去上京往,早念弥陀晚烧一炷香。一不保佑爹,二不保佑娘,保佑大公叔福寿绵长。我得伯喈回乡党,登门叩谢你(您)好恩光;找不到伯喈回乡党,大公叔的恩德付与汪洋。曾记得公婆归泉壤,留下遗嘱纸一张。倘若是伯喈回乡转,大公叔打,打他一个三不孝;大公叔你(您)要骂,骂他几句罪难当。他的爹娘在世生不能够养,死不能够葬,又不能够祭奠他一双爹娘。为子不能够披麻拄杖,还要我女流之辈孤孤单单、冷冷清清、独自一人找寻上帝邦。愁只愁,山又高,路又长,儿的鞋又弓,足又小,山高路长,鞋弓足小怎能行上,我的大公叔,何日里才得到帝邦?似这等对景悲、对景伤,对景好悲伤,悲悲伤,愁断肠,我的泪两行。

披麻拄杖当是带(戴)麻执杖。

昆剧“三不从”在两贤相遘中由旦、贴道出,所谓“辞爹不肯听他话、辞官不可,辞婚不可,三不从做成灾祸天来大”是也。“三不孝”在《张公遇使》中由张大公说出,随即以“三不从”作结,所谓“他生不能事,死不能葬,葬不能祭”。 “这三不孝逆天罪大”与“这是三不从把他厮禁害”,“三不孝”亦非其罪是也。而此折中之“三不从”则由李旺与张大公道出之。此后即不复道。高腔《书馆相会》,“三不孝”由赵五娘向蔡伯喈提出张公所言,“三不从”则由蔡伯喈作为答辩。其“三不孝”发展至“打三不孝”而入于最高峰,从反面逼出“全忠全孝”作一剧之结束,此地方戏之不宽饶处,但比“雷打伯喈”尺度较宽也。“打三不孝”之张大公为一老伶工扮,盖老伶演《琵琶》,例只扮此折之张公以示优异,凡大靠生角皆如此也。张大公不作太公,此高腔存元曲《琵琶》原面目处,惟大翁之下,以“叔”字赘之,为不辞耳。又《琵琶》最后一折,原非东嘉之笔,今乃在牛相传旨之后,阑入“打三不孝”一段,演者重白口,少唱辞,此高腔之蛇足也。

五月八日(长沙)

寿世兄言,陈明仁(1903~1974,湖南醴陵人,黄埔一期学生,中国著名将领、军事家。1948年10月,应白崇禧之请赴武汉就职"华中剿总副司令",1949年初以第1兵团司令官身份率29军、71军到湖南编训,并接管长沙警备司令部,下辖15万官兵。1949年8月4日,他与国民党长沙绥靖公署主任程潜发出起义通电,毅然和平起义。1955年被授予中国人民解放军上将军衔)拟分请长沙民众团体,民众自保运动将旧事重提。继四一事件而起之学生运动(1949年4月l号,是国民党政府代表启程赴北平参加谈判的日子。国民党反动政府玩弄的假和平、真内战的伎俩,引起了国统区人民的强烈不满。他们强烈要求国民党政府接受中国共产党的“惩办战犯”、“废除伪法统”等八项和平条件,尽快结束内战,实观真正的和平。这一天,南京中央大学、金陵大学、戏剧专科学校等十多所学校的6000多名学生,举行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国民党军警在学生们返校途中,大打出手。打死三人,打伤数百名学生,制造了震惊全国的南京“四·一”惨案。随之,湖南省工委发动省城学生万余人为声援南京“四一”惨案、争取真和平游行示威,成立长沙市学联),可使社会走向紊乱之路,此时长沙既不易手,紊乱乃非任何方面之所希求。盖不独官方不愿秩序紊乱,社会与中共亦不愿有紊乱发生。故学生游行纯是感情冲动,所谓幼稚病者是也。安定在当前为唯一妙药,故民众自保在求安定。五一游行,亦工界之失计,官方高压,所谓安知非福者是?非然者此时已成青黄不接之局面矣。故向寿世兄提出己见,谓自保当以消极为积极,多一自保队员,则少一造乱分子,壮丁各有所属,则乱自无由起矣。官方认团结即倡乱,民众当今日之势,则惟有团结,乃能弭乱于无形也。自保運动除是长沙真空乃有必要,故此时不宜露面,使社会平静如止水,亦即是自保之一种功能。自保队宜由各单位各自负责组成,不宜参杂混合,恐偶有紊乱发生,则责任无由自明,此于工作开展当有碍也。今日之积极分子,似于此尚无辨认,安能有人一提醒之。

五月九日(长沙)

与寿康史、伯绥兄同访湘春园。黄升和、黄元和(楚斌)及鼓师余君。湘戏不能自拯乃为一无法避免之局。近演员多兼营小商,自无馀力顾及艺术矣。湘戏老宿多秘其传,故名剧随名伶俱亡,今所存已无多,奂将有扫地以尽之势。要之,经济影响生活,生活影响艺术,问题极大,何以传不秘于往年,剧不亡于昔日,则往世为太平盛世故也。

湘戏有一特点,每一剧之角色分配较能平均发展,每一角色均有可演之戏,不将表演集中于一名角之身。且在一戏之中,某角由某演出,丝毫不能更变,如介吾(柳介吾,约1851-?,卒年不详。湘剧名老生。浏阳人,五云科班出身,以擅演孔明戏闻名,所演《打痞公堂》、《当华山》为观众称道。谚语云:"看了介麻子唱打痞,等于到玉楼东吃酒席")当饰诸葛,大桂云(李桂云,人称大桂,长沙人,约生于1855年[清咸丰五年]前后。湘剧名老生,新五云班出身,师从前辈名靠姜钟云。李“貌颇丰腴,做工稳练,嗓音宽阔而深沉,能戏极多。尤擅演“关岳戏”,如《单刀会》《水淹七军》之关羽,威而不猛,极能传情,观众惊为天神)当饰鲁肃,易地则听众不习。由前言之,则分配普遍;由后言之,则习唱专一。故湘戏亦名角制,惟一剧中有多数名角,如《战盘河》,则公孙瓒、刘备、赵云、颜良、张飞皆名角也。又如《辕门射戟》,则除吕布而外,刘备、张飞、雷薄,均有戏做,且重点由温侯向桃园移动,向张、雷相映成趣之方向移动,故场子轻松,变化而不寂寞。较之平剧,生动多矣。

五月十日(长沙)

往长师授课归后,开始阅长师文卷。此次学生写论文,但得一文章架子,持论无新意,且不深入。如谓青年思想宜正确,但于正确则不确定含义。如言过问政治,则过问之限度不具论,不明所指为政治活动抑政治理解也。

五月十一日(长沙)

往罗家赴午餐约,晤中央日报记者刘一行、刘逸民。低腔系指高腔中之昆腔言,《藏舟刺梁》有【粉蝶儿】一枝(支),唱法与《碧波潭》【粉蝶儿】同。惟《碧波潭》低腔【粉蝶儿】用唢呐伴奏,则低腔即北方昆弋班之弋腔,亦即吹腔也。又湘戏有《何乙保写状》,为丑角褶子戏,廖鹤龄能演此戏,盖以身段胜者也。下一出为《打弹鸣冤》,为花脸身段戏,由大花脸饰中军官,今贺华元(1895~1972,净行演员。浏阳县人,出身艺人世家,十三岁入华兴科班,习净行,工大花,戏路很宽。能戏主要有《审假旨》《摘梅推涧》《下河东》《张横摆渡》《薛刚反唐》《牛头寨》《打严嵩》等。1958年,当选为中国戏剧家协会湖南分会主席,曾金贵为其晚年入室弟子)能演之。往年曾观此剧,今问知大略,仍不详其故事也。周文湘秋桂(周文湘,1859~1934,别名秋桂,生行演员,江西萍乡人,出身师承不详。戏路极宽,高低昆乱俱工。最为人称道的是官衣、折扇戏如《写状三拉》《偷诗赶潘》等,蟒靠戏《黄鹤楼》《临江会》翎子功极美。有文化,能编新剧和导演新戏,如《元妃省亲》《女娲炼石》等,生平授徒不少)在席少保祠演戏,与某姓之妾相识,偕逃往安徽,因妾赀捐知县。其上司知为秋桂,而不敢必其是,乃默察其举措。在端茶送客时,秋桂以折扇插颈后衣领中,盖小生动作也。上司拂袖而入,秋桂自知失仪,亦自劾家居。与某妾坐吃山空。妾去而秋桂回湘,仍登台演戏焉。(又《碧波潭》有低调曲牌九枝(支),其中有【新水令】【折桂令】,但不知有【粉蝶儿】否)。

五月十二日(长沙)

宇一二哥抄《新城报》五月十日第三版新闻一则,云:“短棍老师”(指黄芝冈。1926年,任《湖南民报》总编辑的谢觉哉,起用黄芝冈为该报新设副刊“短棍”栏目编辑。“短棍”栏目设立的宗旨,主要是配合当时蓬勃开展的湖南农民运动,专刊登载农民、工人、和革命市民的来稿,实名揭露作恶多端的地主、土豪、劣绅,这些人只要被“短棍”点名,必然会遭到农会毙命的厄运,俞秩华、叶德辉被农会致命就是实例。且常撰短评讽刺时弊,笔锋犀利,名噪湘城,黄芝冈因此被誉为“短棍老师”)在中共内部被目为红色宣传煽动家,论地位仅次于陆定一、李维汉,但笔调之尖刻、泼辣为李、陆所不及。二十馀年,为中共尖刻、泼辣之文字专家,新华社年来有关各种讽刺、谩骂、过火之宣传文字大都出其手笔。湘报含沙射影、卑劣、幼稚之程度乃一至于此。

赵恒惕(1880~1971.11,字夷午、彝午,号炎午。汉族,衡永郴桂道衡州府衡山县人。日本士官学校炮科毕业,同盟会会员。参加过辛亥革命和二次革命。武昌起义后历任新军旅长、军长等职。二次革命失败后被袁世凯判刑,获释后任湘军师长、湘军总司令、湖南省省长等职,1922年,曽镇压工农运动,杀害劳工领袖黄爱、庞人铨)在台湾被刺,其刺客传为李仲麟(1886~1920,1916年随程潜由云南回湘招抚,任招抚使署总务处长,后任铁道守备队司令官。1920年11月25日,在六区司令任上被赵恒惕杀害。民国1928年国葬于岳麓山)之子。李无子。或云以侄为子。其侄从青年军,适在台湾,冤家路窄,赵因致死(此系误传)。此在我等,则又了却一重公案(指赵恒惕1922年镇压“劳工会”,杀害黄爱、庞人铨一事,时黄芝冈为劳工会负责宣传工作的委员)矣。

五月十七日(长沙)

午后往田家,与寿康夫妇同出门,路遇湘戏老伶工彭凤姣(1882~1952,原名彭咏梧,旦行演员,浏阳县人。身材修长,眉目清秀,扮相俊美,人称“洋菩萨”。与陈雪癯、小桂芬、汤彩凤并称为湘剧“四大名旦”,以做工戏《挑帘裁衣》《写状三拉》《坐楼杀惜》,跷工戏《活捉三郎》、大脚婆戏《骂灶分家》《背娃进府》等负盛名。徒弟众多,彭福娥、郑福秋、梅福芳等皆为其入室弟子),已颓然一老翁矣。湘伶失业者,以小贸营生,某君在八角亭设地摊,则华兴班之旦色也。

五月二十五日(长沙)

湘戏有《不老夸才》,演梁颢故事,即明冯惟敏汝行所撰《梁狀元不服老》改作之戏。更有高腔戏名《杜宝劝农》,盖《牡丹亭》之“劝农”折也。又有《赵鹏亲榜》,乃一人独唱之戏。《打弹鸣冤》又名《虎囊弹》,与昆戏演鲁智深者不同。予忆及有此称,今从孙君口中证得之。孙君双云:《昭君和番》,今湘戏不常演矣。

孙名叔明,东乡清潭人。知医,能祝由术,习静坐,谈佛理。云:近湘中有习神打者,非张三丰之点穴,乃杂药物,如蛊。

李调元《曲话》云:《蕉帕》一记,尾必双收,则弋阳之派,尤失正体。张福枚云:高腔尾句重唱,则双收之说可信。此当与用锣鼓帮腔,同为高腔定律也。张福枚又云:低调为昆曲之高腔唱出,湘伶亦如此说。

五月二十八日(长沙)

论湘戏的高腔与昆腔从湘戏中能看出弋阳腔与昆腔的错杂关系。如同一戏,《赠剑》用高腔,《斩巴》用昆腔;《双包案》“闹天师府”中途分别用高腔,“追鱼”用昆腔。《荆钗记》在湘戏中有“拜门”“投江”两折;《刘知远》有“单潼台”“双潼台(刘高抢亲)”“打猎”“回书”“相会”五折。湘戏亦有“四大戏”,曰苏、刘、班、伯,“苏”为《金印记》,“刘”为《白兔记》,“班”为《投笔记》,“伯”为《琵琶记》。吴润生说。

醴陵灯影戏之案神醴陵灯班供案神老爷,盖以小龛供神其家。凡供有案神之家,即知其为影戏班也。案神或祀杨泗将军,或祀其他(它)巫神。人唱影戏还愿,必迎案神,且有病许戏班案神,病愈则酬以影戏者。故戏班乃借案神以售其技。杨泗及其他(它)巫神庙皆曰案。如清塘案、陈塘案是。汪士楷说。

九月八日(北京)

午前与博苏、虚静游厂肆(北京琉璃厂古玩书市),厂肆古玩旧书店均兼售肥皂。古玩旧书无生意,不得不改售肥皂,古玩旧书反沦为副业矣。购《缀白裘》四函,只费云人民币千六百元(旧版,一万元等于新版一元),不到大洋一元也。午后与博苏访寿昌(指田汉,字寿昌),与李瑞熙兄遇。见茅盾、雪峰,匆匆未与作谈。

九月十二日(北京)

午后访伯韩不遇。在东安市场购《曲苑》一册,《梨园系年小录》一册,《十年来北京戏剧史料》一册。此皆久求未得之书,乃一时得之。

十月六日(北京)

晚,中苏友好协会总会、保卫世界和平大会中国分会主办晚会,在大华戏院演出,时大雷雨,旅舍同人驱车往观。节目为苏联歌舞与中国新歌舞之联合演出,极为精彩。归已十二时,雨止,精神兴奋,久乃入睡。

苏联舞之演出有杜金其卡娅、谢尔捷也夫之《瑭·吉珂德》双人舞蹈及杜之华尔兹,舞姿略相类,初看只能知其同也。红军歌舞团之红军舞蹈,舞姿多拟卡通,人有谓中国戏出自傀儡者,又安能谓红军舞出自卡通?傀儡卡通之动作,模拟自一事,不能必其之所从出,如以此自足而论古代剧史,则陷于机械论矣。又苏联三舞多胡旋舞姿,此在新疆舞中亦不易见到者。

叶扬等集体编导之《庆祝胜利》为一种腰鼓舞。腰鼓舞者乃大秧歌与苗人铜鼓舞之合组,铜鼓舞则曾见戴爱莲舞之也。就技巧论,中国歌舞究是新创,如卡桑切瓦所唱之《夜曲》及《夜莺曲》,余音真可绕梁;而李波之《翻身道情》,则改秦腔而成,郭兰英之《妇女自由歌》,则改大鼓而成,余音无绕梁之妙,差可云充栋而已。出院门时,有人赞秧歌舞规模之大,谓红军舞蹈亦难与相比。此特能见其粗,所谓皮相论者是。但规模亦究不可忽也。

十一月十八日(北京)

《还魂记》《英(台)(山)伯相别回家》(目次作《同窗记》。是)

(旦)昨日一同玩长江,争奈他人不忖量。被他瞧破我机关,拜别梁兄转家庭。(生)吾今三载困寒窗,忽听贤弟叫我,即忙向前问取端的。

(旦)梁兄拜揖。(生)兄弟到来,叫我出来有何话说。(旦)梁兄,我家修书来取俺回去。(生)兄弟,你要回去,我且问你。(旦)哥哥有话请说。(生)兄弟,我与你同窗三载,你晚间不去进面(解)衣服怎的?(旦)哥哥有解。(生)怎么解?(旦)为因母病在床,许下一个单衫愿。衣服上有七七四十(九)度红丝纽,以此不敢解衣。哥哥,不辞先生,回去吧。(生)就此起程。(夜行船)(生)花底黄莺听声声,一似唤人游戏东风里。玉勒雕鞍曾治。佳致,日暖风和偏称,对景寻芳拾翠。(旦)来到这墙头,有树好石榴。哥哥送我到墙头,墙内有树好石榴。本待折与哥哥吃,只恐知味又来偷。(生)来到此间,乃是井边。(旦)哥哥送我到井东,井中照见好颜容。有缘千里能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生)贤弟,此间好青松。(旦)哥哥送我到青松,只见白鹤叫匆匆。两个毛色一般样,未知哪个雌来哪个雄?(生)贤弟到此间,乃是一所庙堂。(旦)哥哥送我到庙庭,上面坐的是神明。两个有口难分诉,中间少个做媒人。东廊行过又西廓,判官小鬼立两旁。双手抛起金圣筶,一个阴来一个阳。(生)贤弟,来到此间,有一个好池塘。(旦)哥哥送我到池塘,池塘一对好鸳鸯。两个本是成双对,前生烧了断头香。(生)兄弟,如今来到前面,就是长河。(旦)哥哥送我到长河,长河一对好白鹅。雄的便在前面走,雌的后面叫哥哥。(生)兄弟往日金口不语,今日口嘴这等多。(旦)今日多蒙哥哥好意送我,因此托物比兴,遇景吟哦。(生)行,来到此间,又是江边。(旦)哥哥送我到江边,只见一只打鱼船。只见船儿来拢岸,哪有岸 儿来拢船。(生)兄弟,你还是从大溪过,小溪过?(旦)还从小溪过。(生)既然这等,待我到人家借篙子过来。(旦)暂时分别去,少待又相逢。好笑哥哥真个癡,说起头来全不知。我本效取赵贞女,连篮带水不沾泥。(生)兄弟,你就过去了?(旦)哥哥我过来了。(生)水深浅若何?(旦)哥哥送我到江边,上无桥来下无船。哥哥问水知深浅,看看浸到可字边。(生)兄弟,我不知道什么可字。(旦)既不知道,回去问先生。哥哥送别转书堂,说起教人泪汪汪。你今若知心下事,强如做个状元郎。梁兄,我与你相别,有句言语嘱咐你,回家时节,千万到我家来。我有一个妹子,未曾许聘人家。你若到我家来,我对爹爹说,把妹子与你成就一对姻缘,不忘三载之恩,今日就在此分别。与君共学有三春,谁想今朝一旦分。我是一包灵丹你不吃,久后难逢吕洞宾。

【尾声】谨记河边分别去,未知何日再相逢。

(《精选于下时尚南北徽池雅调》卷下层三出)

京都戏园中每逢春秋两试,士子出场后辄摘其试题及闱卷中字句,编为科诨。道光丙申会试,首题系《“小人闲居”至“而著其善”》 四句。优人假作试官者,亦以出题舛误,致士子鬨于堂,群哗然曰:“去年乡试,主司以发笔有误被劾,此亦当列弹章。”试官曰:“今科会试,钦命四书题尚误,何有于我?”或诘其故,曰:“原是‘大人闲居为不善,乃误大为小。原是‘见君而后厌然,乃误衍一字。”举座为之咋舌。此语非优伶所能道,亦非优伶所敢道,当有阴为教之者,然舌锋亦太犀利矣。(乐亭史梦兰《止园笔谈》卷三)

雍正间,京师伶人刘三,色艺冠时,独与李玉州翰林交好。苏州张少仪观察为诸生时,封公谪戌军台,徒步入京,为父赎罪,一时有三子之称,盖云公子、才子、孝子也。沿门托钵,尚缺五百余金,偶于玉州席上言此事,刘慨然曰:“此何难?公子有此孝心,我能相助。”遂遍告班中人云:“诸君助张,如助我也。”择日设席江南会馆,请诸豪贵来,已而缠头而出,一座倾靡,掷金钱者如雨,果得五百余金,尽以与张,而封公之难遂解。闻玉州未第时甚贫,刘爱其才,以身事之。有无名氏诗云:“欲得刘三一片心,明珠十斛万黄金。一钱不费偏倾倒,妒煞江南李翰林”。(乐亭史梦兰香厓《止园笔谈》卷一)

案:张少仪为苏州人,李玉州为江南人,设席在江南会馆,故刘当为苏伶。

小朵儿 小朵儿者,北京著名之花旦也。幼即为人所误,致有隐疾。……有名连仲者,亦优人也,日与小朵儿游,如夫妇。连仲瘦骨支离,至不能堪,乃避之上海。后与德珺如、响九霄契,二人至交也,以小朵儿故而至以性命争,亦可谓怪事矣。小朵儿供奉宫中,最蒙宠眷。演《卖胭脂》,慈禧太后大喜,戏未毕,即就女装,太后执其手问人曰:“这个小孩儿,到底是女的男的?”(《梵天爐丛录》卷十四)

十三旦 十三旦,亦花旦也。幼以色艺独绝,穆宗(清穆宗,清朝第十位皇帝,名爱新觉罗·载淳[1856~1875],年号“同治”。)宠之,一时矜贵无比。及年六十余,齿豁发秃,颓然一老翁也。然施粉黛,被纨罗,则又婷婷嫋嫋十三余矣。……(同上)

余庄儿 伶人余庄儿,长于技击,供奉内廷,德宗(清德宗,清朝第十一代皇帝,名爱新觉罗·载湉[1871~1908],年号光绪,故习称光绪皇帝)颇赏之。尝在大内演《十粒金丹》新剧,未及卸妆,辄与帝握手谈笑,腰佩倭刀。隆裕后斥其无理,将诉诸太后。德宗惧,逐之出,不复再召。余骤失宠,困顿无聊。会拳匪事起,两宫西狩,余走上海。时京师士大夫俱避难,络绎而至,沈子封太史与之相识,招之西餐,则丰采依然,惟不复如向者兴高采烈耳。(同上)

十二月六日(北京)

昨日剧本审查会议,杨老(指杨绍萱[1893~1971],剧作家,唐山市滦南县柏各庄人。曾用名广誉。执笔创作历史剧《逼上梁山》初稿,并与齐燕铭共同编导,搬上舞台。建国后,杨绍萱历任文化部戏曲改进局、艺术局副局长、北京师范大学教授)论《大名府》,谓旧剧本认卢俊义之被陷由贾氏与李固。其一为女祸,所谓一切均由女子失贞败事;其一为奴隶背叛主人,是为不忠。新剧本从此两点脱出,写李固之投降与燕青之反投降。卢俊义之转向乃一问题,在公堂宜写出其坚强性格与革命阶级之聪明也。

十二月七日(北京)

北路晋戏有《蝴蝶杯》,演胡宴在龟山买娃娃鱼事。据清乾隆武邑秦武《域见瓣香录》云:“孩儿鱼,偃额,头大如其身,尾小而微圆,无鳞鱲,皮黑,花色似鲇鱼,而有四足,前爪四,后爪五,土人呼为娃娃鱼,谓其啼声如小儿也。又谓其能登树,水硙之下多有之。大者可二尺许,遇大雨水发,多浮出。土人取而食之,肉肥白细嫩,止有脊骨。剁其肉为块,犹自动。余在两当数见之。”范镇《东斋笔录》云:“蜀有魶鱼,善缘木,有声如啼儿。即此。”则此鱼四川、山西皆产之。

十二月二十七日(北京)

常任侠兄午饭时来,云北京民俗学者有彭燕郊、钟敬文二人。

十二月二十八日(北京)

尤侗以乐府受知顺治丁酉,江南场弊发(指的是清朝顺治十四年[1657],岁次丁酉,先后发生了三次科场舞弊案,分别为丁酉顺天乡试案、丁酉江南乡试案、丁酉河南乡试案。江南场弊是指丁酉江南乡试舞弊案。顺天乡试舞弊被揭发后不久,又有人奏参江南主考官方猷弊窦多端,以联宗的缘故,取中少詹事方拱乾之子方章钺为举人。御史上官铉又奏参江南同考官龚勋出考场后被考生羞辱,事情可疑。顺治帝见奏,将主考官方猷、钱开宗和十八名同考官全部革职,令刑部派遣差役将主考、同考以及中试举人方章钺等迅速押解来京,严行审讯。因为方猷、钱开宗被任命为江南主考时,顺治帝曾当面向他们提出过警告,要他们敬慎秉公,倘所行不正,决不轻恕。于是,方猷、钱开宗被正法,妻子、家产籍没入官。同考官十八人,除已死之卢铸鼎外,全部处绞刑。举人方章钺等八人,各责四十板,家产籍没入官,父母、兄弟、妻子流徙宁古塔。审理此案的刑部尚书、侍郎等也因"谳狱疏忽",分别受到了处分),有编为《万金记》者(《万金记》传为尤侗所作,乃影射江南乡试舞弊案,尤同时还著有《钧天乐》。当时江南科场的正主考名叫方犹,副主考是钱开宗。《万金记》以方字去一点为“万”,钱字去边旁为“金”,隐指二主考姓,“备极行贿通贿状”。《均天乐》以才子沈白,与一些狗屁不通的举子一同应试,主考官纳贿后,把目不识丁者取为榜眼、探花,沈白落第,愤愤死去。剧中的沈白,明显是尤侗自喻。事情偏偏凑巧,顺治皇帝看到了《均天乐》剧本,大动肝火。于是把江南科场主考、副主考以及二十余名考官,全部缉拿进京。对参加考试的全部举人,一律拉到中南海的瀛台复试。瀛台“四面皆水,一九曲桥板通之”,粼粼水波,阵阵寒意,考官罗列,刑具森布,“每举人一名,令护军二员持刀夹两旁,与押赴菜市口刑场无异”,令众多举子噤若寒蝉,“几不能下笔”。交卷时,又爆出一大新闻,江南文豪、著名诗人吴兆骞竟交了白卷,被朝廷发配宁古塔充军),制府以闻,诏命进览,震怒。臬司卢乃大索江南诸伶杂治之。适山阴御史姜爵南北上,过吴门,征尤侗新剧,同人宴之申氏堂中,观者如堵。逻者杂其中,疑其事类,驰白臬司,即檄捕诸伶,拷掠诬服。既得主名,将加罗织,且征贿焉。会诏许因公诖误者,自陈开服。尤侗适遭臬司事,遂北,此事得寝。而卢旋以贪墨置极典,人皆称快。先是侗作《临云秋波一转》制义,刻《杂俎》(即尤侗所著文集《西堂杂俎》)中。时学士王熙侍讲筵,上偶语及老僧四壁皆画西厢,却在“临去秋波”悟禅,熙随以侗制义对。上立索抄呈,复索刻本。上亲加批点,称才子者再。因问侗出身履历,叹息久之。命取全帙披阅,他日又摘讨蚤檄示学士曰:“此奇文也。”问有副本否?对曰无。遂遣遍觅坊间不得。适侗在京,至邸携一册去。进呈,上大喜,召学士示之,且指学士父崇简序,以前未见为言。亡何,有以侗《离骚》乐府(即尤侗所著《读离骚》杂剧)献者,上益读而善之,令教坊播之管弦,为宫中雅乐,闻者艳之。有劝以前事登闻,不但雪冤,当希不次之擢,侗不肯,出京。十七年,上幸南海子,徐公肃元文(侍)。上忽驻马问曰:“尤侗尔师乎?”对曰:“然。”“《西堂杂俎》有尔序乎?”对曰:“然。”上曰:“朕知之久矣。”因称奖集中文字。又问以“何事降调?何为至今不出也?”公肃致书侗再来京,侗不肯。有陈老道忞者,号宏觉国师。一日赐座,上叹:“场屋中士子,有学寡而成名、才高而淹抑者,如状元徐元文业师尤侗,极善作文,仅以乡贡选推官,复缘事降调,岂非时命大谬之故耶?”师曰:“忞闻之,君相能造命,士之有才,患上未知耳。上既知矣,何难擢之?”上首肯曰:“朕亦有此念。”因命侍臣捡文集中《临去秋波》时艺共读之。上忽掩卷曰:“请老和尚下一转语。”师曰:“不是贫僧境界。”时昇首座在侧。上曰:“天岸何如?”昇曰:“不风流处也风流。”上大笑。见侗《北游录》。后侗于康熙己未(即康熙十八年,1679)召试博学宏词,官检讨。(李调元《淡墨录》)

文肃不养戏蒋文肃公廷锡,号南沙,常熟人。癸未钦赐二甲第四名进士,官至文华殿大学士。文肃家教甚严,从无演戏觞客之事。殁后十年,子孙稍近伶人。至文恪公时,老奴顾升力怂恿之,文恪心动。顾长升而老主人坐堂上责曰:“吾遗训尔岂不知?乃劝五郎蓄戏子!”见《子不语》(《子不语》,又名《新齐谐》。作者袁枚,1716~1798,字子才,号简斋。钱塘人,少负才名,能诗会文晓声,作园于江宁小仓山下,曰随园,以吟咏著作为乐,世称随园先生。为诗主性灵,务从其才力所至;古文骈体,亦纵横跌宕,自成一格。著有《小仓山房集》、《随园诗话》、《随园随笔》等书)(《淡墨录》)

(页边记:虽近谈鬼,亦知当时大官无不蓄戏子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