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向阳
〔摘 要〕沪剧《遥遥娘家路》编剧努力地挖掘故事背后的社会意义,用首尾呼应和层层推进的技法,以及对生活的提炼,着重写了主人公马丽勤在接二连三的家事变故面前坚韧应对、孝老爱亲、勤俭持家并且常常思念广西老家、思念母亲,但是因为穷、病、灾等磨难而迟迟三十多年未能回娘家,后来通过一家人的努力走出困境奔向小康,而且在好心人帮助下,终于圆了回娘家梦的故事,在戏剧舞台上首次表现“家好,社会才好!”全新的主题。
〔关键词〕戏剧;提炼生活;时代主题
《遥遥娘家路》(以下简称《遥》剧)是上海沪剧舞台上的一部原创新作。剧本取材于奉贤区青村镇村民马利军的动人事迹——一个从广西嫁到奉贤乡村的壮族女子面对30多年来接踵而至的磨难并与之顽强搏斗的故事,呈现了他的坚韧和执着。编剧瞿建国是第九届全国戏剧文化奖编剧奖的得主,也是他的第一部大戏。马利军是“中国好人榜”评选获得者。《遥》剧主人公取名马丽勤,这对编剧的取材有了很大的选择空间。编剧努力地挖掘故事背后的社会意义,在恰如其分地表现马丽勤坚毅、诚善、努力的同时,铺设了一条思母、思乡、思归的情感线,把主人公屡屡受挫同迟迟难归交织在一起,从而扬起马丽勤对夫家的奉献情和对娘家的思念情,激荡出孝、坚、韧于当下的时代意义。该剧搬上舞台后好评如潮。
《遥遥娘家路》主要是把丰富的原型素材整理为一幕幕动人的生活故事,在特定的场景中运用对白、唱腔、帮腔等表演方法,结合音乐、舞美、灯光等表现手段来推进剧情、塑造人物,力求以人物命运和人物性格的自身魅力来吸引和打动观众,而不是刻意追求故事的怪异来逗引观众的猎奇心理。同时注重凝聚表达和传递正能量,讲究必要的法度,不故弄玄虚,不炫耀技巧,实实在在地展示人物命运的来龙去脉:被逼债、醫病患、遇塌房、接亲人、助创业、陪婆婆,一次次地击碎了马丽勤欲回娘家的梦想,现实生活的多变性用无情和无形的手在层层推进剧情。作者还根据故事发生的地域,采用了一些具有奉贤地方特色的俗语,比如“苦水倒倒一石缸,苦经叹叹一庭心”等,为全剧增加了一份浓郁的地方色彩。
《遥》剧共六幕,设有序幕和尾声。序幕以主人公在田园诗画般美丽的场景中离乡远嫁而先声夺人,简约地交代了故事的开端和主人公思想品格的家教渊源,特别是主人公回应阿妈企盼时允诺的“我会回来的——”这一句台词久久回荡在山谷,从而给观众留下了一个她的娘家路为何要用“遥遥”来定性的悬念。而尾声,具有多部影视剧拍摄经历的作者,采用了许多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影视剧常用的手法:以与序幕相同的场景作为舞台上的“空镜头”,连续打出多行字幕,告诉观众“2016年7月,马丽勤在大家的帮助下,终于回到了阔别三十多年的老家”。这时,摧人心肺的与开场一样的山歌又重新响起,舞台深处,马丽勤在乡亲们的簇拥下与久别的母亲相拥。马丽勤从2014年起获得的4个荣誉,在悠扬的歌声中被一行一行地用字幕打了出来,从而以“字幕无戏胜有戏”的力量,令人回味、令人感动。当然,现实中的马利军,无论是出门远嫁还是回归娘家,都没有逢到过剧中这么隆重而盛大的场面。《遥》剧通过首尾呼应的技法,尤其是山歌所勾勒出带有地方特色的愿景,既烘托了主人公初嫁时纯洁的心灵,又赞颂了这位荣登“中国好人榜”的坚韧女子。作者很懂得谋篇布局,如果花大笔墨、开大场景,尽情地渲染母女相会的欢乐场面,再来大段的对唱和欢快的歌舞,似乎在流行大制作的当下也未曾不可。然而,如此一来,既会使得剧情冗长、松散,又不符合主人公善良、朴实、坚韧、内敛的性格,更有可能会削弱主人公历经磨难而坚韧不屈、且韧劲克难而亲情益浓的人格魅力。作者只在尾声阶段用很短的篇幅来表现团聚的欢乐,可以说是点到为止。如此,较之于未经过一路跌宕起伏并过度渲染的空泛的欢乐,更有思想的价值和生命的内涵。该铺陈时则铺陈,该简约时就简约,这是一种理智的手法。
在戏中,作者重点写磨难,通过“催债”、“改嫁”、“创业”、“去留”等一系列矛盾冲突,把磨难写足、写透,进而也把主人公在磨难面前保家、护家、持家、兴家,想回广西老家的亲情展露无遗。生活中的马利军,可以说是命运多舛:大伯重疾身残病故,婆婆患皮肤癌又患脑溢血,丈夫患上了白血病,她自己也确诊有甲状腺癌,而且婆婆又改嫁两次……。这样的素材,如果过分强调原型,很有可能导致作者完全“照单实录”,但是,瞿建国清醒地在把真实的人和事变成舞台上的人和事的过程中,努力做到了在把握真实性原则的同时,又满足了艺术性的要求——他运用想象力统摄了二者的关系,把生活中的素材加工成了适合在舞台上表现的戏剧因子。这是作者想象力的展现。现实中,马利军是主动去接回改嫁后又遭变故的婆婆的,而在剧中,则专设“婆婆回家”作为第四幕。两个场景:先是马丽勤家,“头子活络”的阿泛告诉马丽勤,她看到婆婆出现在村口;场景二是村口,年迈体衰的婆婆唱了一大段自叹,继而是马丽勤与婆婆发自肺腑的对唱,马丽勤表达了对婆婆的思念和愧疚,表达了要婆婆归来同住,一家人同甘共苦的心愿。由生活中的主动上门去接变为剧作中的在村口接,如此非但没有削弱马丽勤孝亲持家的风采,实际上反倒更强化了马丽勤形象,因为村口是个更适合剧情的展开和人物内心世界的表露以及情感交流的场景。生活中的婆媳两人都不善言辞,而作者却通过设身处地的想象,按沪剧的特点为婆媳设计了推心置腹的唱段。应该说,剧中许多动人的情节,都是作者在生活素材的基础上通过想象而呈现在舞台上的,比如马丽勤的儿子姚小宝与女朋友芬芬一起背奶奶回家、序幕和尾声蜿蜒山道的迎送、马丽勤为了陪护突患中风的婆婆而毅然推迟行程时,女记者想到用微信视频让远隔两地的母女会面、马丽勤随之表露了对母亲的心声之后,凄然遥对广西向母亲下跪等等,这些既来自真实的生活,又源于依据人物性格的合理想象,为剧作增添了亮色。
以内容来说,《遥》剧讲的是一个现代家庭生活的故事,女主人公既要撑持好多灾多难的夫家,又要尽到女儿的职责回到娘家。她爱母亲,常常想念;她爱婆婆,不离不弃;她爱丈夫,提醒鼓励;她爱儿子,以身作则,全方位刻划了马丽勤这个“中国好人”身上的优良品德。故事的年代,正好同改革开放的历程相同,作者认为,这个家庭从贫穷到奋斗、从奋斗到实现梦想的过程,正是千千万万个农村家庭的缩影。通过一个家庭的变化来反映时代的变化,正是创作人员的责任。作者没有滞留于现实生活中马利军丈夫的落寞和消沉,而是在剧中通过主人公与村支书的帮助、通过邻里的相助,让他看到了生活的希望,鼓起了勤劳致富的勇气,一家人一起走上了奔小康的正道。这是高于生活的一笔,也是符合社会发展趋势的艺术创造。作者想告诉我们的是,家庭的兴旺,更多的要靠家庭成员的自立自强。一个女人为了家庭的和谐与美好而同命运坚韧搏斗,其社会意义,就是剧中村支书惠民说的:“家好,社会才好!”这与当下中国共产党阐述的“千家万户都好,国家才能好,民族才能好”的观点高度锲合。作者摆脱了组织上村民们热心帮助贫困家庭的歌颂助人为乐的常规套路,关注并且努力写好主人公为改变家庭的困境而奋力搏斗的坚韧精神与浓浓亲情,从 “小河有水大河满”的角度揭示了社会进步的动力机制,从而把爱家与爱国结合到一起,激励更多的家庭把家庭梦融入到中国梦的宏伟事业中去。“家好,社会才好”的主题,在戏剧当中还是第一次表现。尽管这一契合时代的新观念还可以从更多的侧面更自然地予以展开,但《遥》剧仍然可以让我们明显地感受到观念上的出新,具有强烈的时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