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医院信息披露状况对比与启示

2018-06-06 00:54
中华医学图书情报杂志 2018年12期
关键词:医疗医院质量

在国际上,公开医院信息是通行的做法,其初衷是降低患者信息搜寻成本,改善患者选择[1],提升医疗质量、合理配置与高效利用医疗资源,强化公众对医疗服务提供方的监管,增强医患间的信任从而缓解医患纠纷。医院信息披露涵盖医疗服务信息与医疗质量信息。医疗服务信息是医院为满足人们的健康需求而进行的医疗、预防、保健、康复、健康教育等各种活动的信息、情报、数据的总称[2],如医院资质、医学专家、服务项目、服务时间、服务流程、服务价格、服务质量及服务绩效等;医疗质量信息则从医务人员的技术水平、医疗效果和工作质量等方面来衡量,它不仅涵盖诊疗质量的内容,还强调患者的就医体验、医疗工作效率、医疗技术经济效果以及医疗服务的连续性和系统性[3]。

鉴于医疗服务领域信息高度不对称,我国医疗服务市场上可供患者作为择医参考的有效信息相对缺乏,导致患者较难进行理性的就医选择,从而有碍医疗质量的提升和医疗资源的合理利用。因此探究中美医院信息披露的异同,借鉴美国的先进经验,启发我国制定更为完善、规范的制度对医院信息披露进行监管具有重要的实践意义。

1 美国医院信息披露现状

1967年,信息自由法的出台奠定了美国政府信息披露实践的先驱地位,1984年,发布了第一张报告卡,向社会公布了各医院的住院病人“预计死亡率”[4]。美国作为“信息自由”运动的倡导者,50余年来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在其公开的内容里,医疗服务信息与医疗质量信息较为丰富且别具特色。以医疗质量信息为主的医院信息以报告卡、绩效报告、供方简况、质量评价报告、消费者报告或者排行榜等多种形式面向公众公开,取得了广泛的关注与深远的影响。

1.1 公开主体与重心

美国医院信息披露以市场为主导,因立场不同形成了政府部门、行业协会、雇主联盟及第三方机构等4个信息披露主体,各利益集团间的博弈造就了丰富多元的信息披露态势。虽然他们之间的诉求差异致使所公开信息的类型有所不同,但对医疗质量信息保持着一致的高度关注。

雇主联盟出于满足患者更舒心的就医体验与更优质的医疗服务的需求,医疗服务质量、医护团队人员的设置与医疗仪器的配置亦为其医院信息披露内容的重要组成部分;政府部门的医院评估报告中所展现的医院的运行效率、绩效考核、经济效益、社会效益,则出于对医院进行激励或惩戒以寻求更长远、更良性的发展的综合考量;第三方机构多以营利为目的,为应对消费者的择医需求,他们在展现各医院医疗服务与质量信息的基础上,还提供每位医生个人品质、性格、能力等方面的病人评价供消费者参考。

1.2 公开内容

雇主联盟的杰出代表跳蛙集团(Leapfrog Group)收集、整合、分析医院数据并面向社会公布评估结果,20年来一直致力于通过增强医院的透明度来支持患者的知情就医选择,从而促进美国医疗服务机构的医疗质量、安全性和透明度的提升。Leapfrog于2001年启动了医院调查工作,要求医院自愿公开医嘱的信息化、ICU的专职医生配备、高风险手术执行能力等[5];2012年又推出了医院安全等级,通过简单的字母评级让公众了解不同医院在失误、事故、意外伤害、感染率等方面的表现。至今,已有2 021家医院完成了Leapfrog的调查报告,将原始的ICU医护人员配备、信息化医嘱录入、高风险手术量3个指标扩展为住院护理管理、用药安全、产科护理、医院获得性感染、住院手术、儿科护理6大评估板块[6](表1)。

美国最大的医疗服务支付方——医疗保险与救助服务中心(Center for Medicare & Medicaid Services,CMS)的首要任务是促进医疗质量的改善与提升,从1984年开始定期公布各医院的住院病人“预计死亡率”。但由于该信息模型尚不够完善,20世纪90年代初期已经停止公布该信息。纽约和宾夕法尼亚等州随后填补了这项空白,开始公布心脏外科死亡率。根据“平价医疗法案”的要求,CMS依托Medicare国家健康保险计划这一平台,开展了一系列信息披露比较项目,包括医院、疗养院、家庭保健服务、透析、长期护理医院、住院康复设施、健康与药物计划与临终关怀[7]。其中最知名的是针对专业医护工作人员的医生比较网站(Physician Compare),它旨在利用信息披露,为患者或消费者提供有关临床医生最新、最真实、最可靠的信息,帮助其选择就医,并提升医生的长期医疗服务质量和减少患者的医疗费用。2013年,35万名医生和其他参加电子激励项目的医疗技术人员加入了CMS公开数据库。

2014年,医生比较网站公开了第一批医疗服务与质量信息数据,在患者中引起了广泛关注[8]。截至2018年7月,医生比较网站基于医师质量报告系统(Physician Quality Reporting System,PQRS)指标,公开了麻醉学、放射学、皮肤病与性病学等67个临床专业的医师以及麻醉师助理、认证护士助产士、医生助理等13个其他专业的医疗服务提供者的医疗质量水平评价,以供患者查询了解[9]。与此同时,CMS建立了提供医疗质量改进信息、资源和数据报告工具的信息平台QualityNet[10],通过整体医院评级(表2)[11]、ERSD(终末期肾病患者)质量激励计划等提升Medicare比较系列项目的可用性和持续性。

表1 跳蛙集团医院评级指标

表2 整体医院评级主题与权重

HealthGrades是一个秉持对医疗质量与透明度的承诺的盈利性机构,主要以患者满意度、体验匹配、医院质量等3个维度对医院进行评价。患者满意度使用了临床医生与医疗团队的患者满意度调查(Clinician and Group-Consumer Assessment Healthcare Providers Systems,CG-CAHPS)的9个问题[12],如向家人或朋友推荐医生的可能性、总等待时间、对医疗服务提供者决策的信任程度等,以近500万份的调查报告来为患者展现最真实可信的就医感受;医院质量的评估根据临床结果来推断,辅以院内程序和硬件设施来衡量医院绩效,再根据每个患者的年龄、性别、医疗状况等来调整风险因素。

1.3 影响

俄勒冈大学公共政策与管理系教授Judith H.Hibbard评估公立医院绩效报告对消费者及医院的长期影响后认为,监管、专业精神和市场力量这3种不同的机制共同推动了医疗质量的提高[13]。消费者是医院信息披露的最大受益者,与一无所知时盲目择医相比,明确医院医疗质量、服务质量及患者的安全性评分等综合概况后,就医选择会发生显著变化,可以在承受范围内接受更有效的治疗。1996年,美国国家质量保证委员与会绩效评估委员会联合主席Eric C.Schneider在完成宾夕法尼亚州“消费者指南”使用情况的调查报告后得出结论,58%的受访者表示如果得知他们的外科主治医师前一年的手术死亡率高于预期,很可能会更换外科医生[14]。在统计分析1991-1997年医院的市场份额和死亡率的关系时,发现死亡率最高的5家医院的市场份额占比在6年间持续走低[15],说明市场份额的变化会影响医院下一阶段发展方向的规划。

对医院自身来说,绩效评估与公开的益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就管理者而言,美国的医疗市场竞争激烈,通过此举可以明确自身在行业内的位置,评判自身与其他医院的差距,为下一阶段医院发展方向的战略规划提供思路。其次,也可作为依据统筹对各部门科室的资源分配、医务工作者的安排与奖惩,形成良性循环的竞争态势。

2 我国医院信息披露现状

2.1 公开主体与重心

我国医院信息披露主要依赖卫生行政部门和医疗卫生服务机构两大主体,卫生行政部门定期发布全国基本医疗信息,如医疗服务情况、医疗卫生机构数量、公立医院病人费用等。医院等医疗卫生服务机构需依从规章制度以强制与自愿两种披露属性对本院信息进行公开。自愿公开内容一般以商业广告居多,强制公开内容多为院务信息,且因面向群体的不同而有差异。

2.2 公开内容

2006年我国原卫生部发布的第一份涉及医院信息披露的文件——《关于全面推行医院院务公开的指导意见》指出,医疗机构需面向社会公开医疗服务信息、价格信息及行业作风建设情况,面向患者需公开收费信息和费用清单,面向内部职工需公开重大决策、财务、人事等信息[16]。2008年医政医管局根据以上意见下发的关于《医院向内部职工公开的信息目录》及明确指出:“医疗质量主要指标,如甲级病案率、医院感染率、甲级愈合率、手术前后诊断符合率等质量与安全信息,以文件、手册、工作指南、医院内部网络等形式公开”[17]。2010年原卫生部发布的《医疗卫生服务单位信息披露管理办法》[18]明确要求各医疗卫生机构对公共卫生服务项目、内容、服务人群、实施情况以及费用、收费凭据等进行公开。2014年重新修正的《医院信息披露目录》涵盖了医院资质、医学专家、服务项目、服务时间、服务流程、服务价格、服务质量及服务数量等诸多医疗服务信息[19](表3)。

表3 我国医院信息披露目录

在医疗质量监管方面,我国自2009年发布《第一批单病种质量控制指标的通知》后,目前已通过急性心肌梗死、心力衰竭、脑梗死等11个代表性的单病种质量控制指标[20]考核医院重点病种、关键技术的医疗质量和医疗安全情况,通过医疗质量控制、合理用药、检查检验同质化等指标考核医院的医疗质量和医疗安全,并建立了严密周全的医疗质量评估体系。卫生部制定的《医院管理评价指南(2008版)》涉及医院管理、医疗质量管理与持续改进、医院安全、医院服务、医院绩效等五大板块[21],其中医疗质量涵盖了临床医疗质量、护理质量、急诊科质量、临床检验科质量等14个方面。2009年在全国开展的“医疗质量万里行”活动,也为探索和完善适合我国国情的医疗质量、医疗安全管理制度,促进我国医疗质量和安全管理建设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其主要内容有加强医疗质量管理与控制以及医疗服务重点环节的安全管理,加强医院感染控制工作和临床合理用药、规范用血等。

在医疗信息统计评价方面,卫健委于2012年建立了医院质量监测系统(HQMS),实现了自动从住院病案首页生成质量控制指标。通过分析8 000余万份来自300多所医院3-5年的住院病案首页,形成全国医疗质量控制指标基准值;通过开展疾病诊断相关分组(DRGs)分析医疗服务绩效,对26个省份进行评价。但是,各类医疗质量评估或统计的结果并不对外公开,多用于促进医院内部质量控制与等级评审。我国统计局每年更新的医疗卫生信息年鉴中,涉及医疗质量信息的只有主要疾病死亡率及死因构成,以及传染病报告发病及死亡率,但该数据是以地域为单位进行统计的,不涉及具体医院。

2.3 影响

一方面,院务信息及投诉方式与渠道的公布,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社会公众与医疗服务提供方的信息不对称,促进医生行为在公开监管中逐渐规范,从而能有效遏制腐败行为,改善就医环境,减少患者额外的经济压力与心理压力,从而缓和医患关系[22];另一方面,信息披露的义务主体披露的内容有限,无法满足消费者的多种诉求,引起了第三方机构的关注。

出于满足患者对更舒心的就医体验与更优质的医疗质量的需求,收集、整合医院信息供其参考辅助择医的相关产业应运而生,如定位于医患沟通平台的好大夫在线,为患者提供医院、医生、专科、疾病四种策略,以确定最适合其需求的医疗服务提供者。该机构对医院自身信息的收集,仅限于基础的院务信息,如就诊科室与医生、医院类型与地址等,但它提供了大量的关于就诊体验、费用与疾病的痊愈情况等的就诊评价。医院排名则依据专业的、学术性的量表,通过业内专家的判断对医院进行评价。如复旦大学医院管理研究所发布的《中国医院排行榜》和《中国医院专科声誉排行榜》综合考量了众医院学科建设、临床技术、医疗质量、科研水平[23],而中国医学科学院医学信息研究所发布的《中国医院科技量值评价排名》考量的是各医院29个学科在科技产出、学术影响和科技条件3方面的建树与成果[24]。

我国第三方机构虽发展较缓,暂未受到较大的社会关注,但在一定程度上为我们从侧面了解医院的信息提供了帮助。

3 讨论与启示

表4直观地展示了中美医院信息披露状况的对比情况。

表4 中美医院信息披露状况对比

3.1 丰富公开主体,建设多元化信息披露平台

从表4可以看出,在医院信息披露的主体方面,我国较为单一,局限医疗服务机构与相关管理部门,社会公众难以参与医院监管为自身利益发声;而美国是多主体并行、百花齐放,互相监督、百家争鸣,造就了消费者利益的最大化。因此,丰富我国信息披露主体,在实施对第三方信息披露平台合理监管的同时,应鼓励其发展,推动其创新,促进其完善现有的信息披露机制,杜绝虚假评价,传播真实的就诊体验,为公众就医排忧解难。

3.2 坚持以人为本,建立需求导向性信息披露制度

在医院信息披露的内容方面,我国以院务、行政管理、费用、行风建设信息为主,基本不涉及医疗质量信息,包括与病人择医有强相关性的医源性损伤/感染率、低风险死亡率、中高难度外科手术量占比、30天内非计划重复入院率等;美国则以患者需求为导向,从择医视角出发,对医院的相关数据、信息进行收集、整理、分析,如服务是否以病人为中心,医疗服务的安全性、及时性、有效性等。

中美两国都开展了医院评级项目,但美国的非营利组织跳蛙联盟实施的医院安全等级评价与政府机构CMS开展的整体医院评级和我国推行的类似JCI认证的医院评审制度有较大的差异。我国的医院评审制是其于医疗机构管理标准与以病人为中心的标准制定的,在强调医疗安全的同时,也注重医院的体量、规模、人员等方面,最终生成的评价结果不适合作为患者择医的决定性参考因素;美国的医院安全等级评价与整体医院评级是以为患者择医提供参考为首要目标进行的,并致力于以合适的就医选择规避医疗风险,从而促进整体医疗质量的提升,所以该评级结果的实用性更强、覆盖面更广、接受度更高,推进医疗质量提升的效果更显著。因此,应以人为本,以患者需求为导向,丰富信息披露内容,为患者择医提供更全面的参考信息,帮助其进行最合适的就医选择,同时建立健全公众反馈通道,及时了解公众需求的变化并进行回应。

3.3 提高信息可及性,多种传播方式并行

在公开信息的传播方面,我国的医疗服务与药品价格公示制度深受公众好评,极大地便捷了信息的获取与传播;而集中展示于各级卫健委官网的医疗服务信息,则受众面较窄。其他传播方式如医院官网、医疗手册、医院展示板等,中美两国均有采用。因此,根据消费者信息获取习惯应选择最适宜的公开方式,多种信息披露渠道并行,以增加信息的可及性。

3.4 增强知情意识,把握信息披露的合理尺度

美国医院信息披露的高速发展与患者自身的知情意识与健康素养关联性较高,美国的健康宣教工作面向全社会全年龄层,尤其重视儿童等群体,以促进全民健康的推进。我国人口基数大、公众文化水平差异大,健康宣教工作的关注度低,导致国民医学素养水平参差不齐。因此,医疗质量信息的公开尺度需谨慎处理,片面的解读极易造成公众恐慌和对医疗服务机构及医务工作人员的不信任,如直接公布死亡率、感染率等,信息披露对改善患者择医环境、促进医院间良性竞争的影响甚微。医学报告学术性强,若缺乏正确解释数据的能力或识别决策重要因素的能力,那么该信息的公开对公众的益处有限。因此,政府应谨慎处理医院信息披露的尺度,辅以简洁通俗的表述,以确保信息的实用性、有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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