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东省济南历城第二中学
那天,得到先生去世的消息,我非常悲痛。翻开《语言教育与对外汉语教学》,先生寄赠时鼓励的话语和先生的亲笔签名,赫然映入眼帘。泪水,不由滚涌而下。
我与吕先生相识,缘于12年前的问学。那时,我还只是一个青年大学生。先生对后学的鼓励和热情帮助,铭刻于心。他是充满仁爱的师者,诲人不倦;他是寒日的暖阳,春晖德泽;他有青松的风骨,风格崇高。
大学期间,我迷上了“对外汉语教学”。一次,华东师范大学的王德春教授来校讲授《语言学理论》,我负责全程陪同。讲课休息期间,我们谈起“对外汉语教学”,自然也提及了学科创始人吕先生。他说,关于这一学科的名称、性质、定位,你不妨问问吕必松先生。
终于,我鼓起勇气,在2005年11月22日给先生发了一封电子邮件,信中提出了我的想法:“对外汉语教学首先是教学,其次是作为外语的汉语教学,中心应当是教学。从教学的角度来把握,更能从本质上把握对外汉语教学的学科性质。”信件发出之后,心里甚是忐忑。当时的我并未意识到,在我面前即将敞开一扇通往学术殿堂的大门,更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下午就收到了先生的回信:“月阳老师,谢谢您给我写信。只是我早已不在其位,难以把握对外汉语教学的全局。有时应邀就某个题目谈谈个人的看法,也不过是坐井观天。我非常赞成您的看法——理论建设永远是学科建设的关键。……当前最重要的是如何提高教学效率,让更多的人不要因为觉得汉语难学而望而生畏。我这几年想得最多的也是这个问题。今年秋季开学初在北京语言大学讲了几堂课,讨论的内容好像正是您所关心的,我把讲稿(《对外汉语教学的学科性质和学科理论建设》)发给您,希望您多提批评意见。吕必松。”
屋外的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子,暖暖的,正如先生的关怀。我赶紧将先生的新作打印出来,一遍一遍地阅读消化。几天后,我拨通了在心里默念了千百遍的北京号码。先生的清脆爽朗的声音,回荡在电话的那头。12月3日,刘珣先生在“中育·新浪对外汉语教学名家讲堂”做了“对外汉语教学是什么样的学科——在新的形势下对学科性质、特点的再认识”的演讲,我们论坛里的几位好友,反复讨论,决定由我再次写信向先生求教。不久,再一次收到了先生的回复:“由于大家都知道的原因,对学科性质有不同的认识难以避免。刘珣教授和我等不断阐明自己的观点,是希望我们的学科能沿着正确的方向继续发展。学科性质的正确定位是一件大事,不过这个问题的解决,还需要一个过程。当前除了继续讨论学科性质之外,还需要多做实事,因为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标准……”
先生有仁爱之心,回信注意自然启发,着重新的发现。做论文要有新的资料或者新的见解,如果资料和见解都没有什么可取,则做论文也没有什么益处。先生对学术的严谨态度由此可见一斑。2006年4月,我就此写了一篇文章发给先生,想请他帮忙掌掌眼。先生鼓励说:“你的论文提纲很全面,提不出修改意见。望能早日完成。”再后来,他寄赠的《语言教育与对外汉语教学》到了,扉页上是他的亲笔题字“月阳先生教正”,下方则是先生的签名。我的内心十分感动,同时又有许多不安,自己何德何能得到先生的青睐。我只能将自己的思考尽快连属成文,才能不辜负先生的厚望。当时代很浮躁的时候,先生始终保持着刚正不阿,始终保持着内心的宁静,知道学科从哪里来、往哪里去,知道自己的担当与使命,这是多么可贵呀。再后来,对外汉语教学走向了“汉语国际推广”,走向了全球化背景下的“汉语国际教育”。我深知,这是先生等人积极呼吁奔走之功也。
而今,十几年前的求教问学的情景,历历在目。在人生岁月中,吕先生是最让我感激,给我最多鼓励的师者长者之一。他的师者风范,在我的眼里和心里是伟大的。
先生晚年,创办了北京新亚研修学院。他深知“致天下之治者在人才”。他从北京语言大学退休时已年过花甲,但为了为国家培养更多适应社会发展的优秀人才,他又以仁者之心创办了这所新型大学。众所周知,钱穆先生晚年,也曾在香港创办新亚书院,并亲自写校歌。其时,钱穆先生在中国自信正跌落谷底之时,希望国人对于自己的文化保持着“温情与敬意”,他曾有言,“今日之国运,吾侪从事学术教育工作者皆不得辞其咎”。是啊,国家的发展进步,离不开人才。钱学森、邓稼先,这些优秀人才的先进事迹已经表明,国家建设和国家治理的现代化需要一大批人才们发扬甘于奉献、敢于担当、善于作为的时代精神。
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事业的建设者之一,吕先生他拒绝的是精致利己主义、个人主义,一生都在为理论创造、学术繁荣贡献力量,没有辜负伟大时代赋予的光荣使命。记得先生曾有一句名言:“高山有顶事业无尽,人生苦短精神永流。”我们由此可见先生的文化态度和价值观,也可见先生“以天下为己任”的胸襟。为国家的事业奋斗不息探索不止,更见他的伟大人格。他一生有大境界、大视野、大理想、大追求,让个人的追求和探索成为祖国精彩的一部分。
臧克家曾称赞恩师闻一多为“高标”。我始终认为,吕必松先生的清风亮节嘉德懿范也是“高标”,本身就是对学生最好的教育。吕先生虽然不是我学校里的授业恩师,但他教我如何做学问、看待世事。最近,我一直在思考,先生他教给我的有哪些,我想来想去,概括了这么几点:一是他对国家对事业的热爱与责任,二是他对真理的探索与坚守,三是他对学术的谨严与虔敬,四是对学生的热忱与期许。这是他留给我,也是留给众人的四把钥匙。有了这钥匙,人们可以去领略真理学术的旨味,去感受诗意人生之美。如今,我也在打造自己的钥匙。每当我面对学生的疑难困惑的时候,我也不以教育者自居,居高临下地板起脸说教,而是像和朋友聊天一样,把我所知道的、所想到的、所感受到的交流分享。我顿时感到,我或许真的在某些方面还是继承了先生的一脉香火的。再者,我所理解的中国的理想的师生关系,并非只有知识与技能的传授,还当有生活的关心、人格的培育、性情的陶冶、道德的熏染,也正如“好老师”的内涵——“有理想信念、有道德情操、有扎实知识、有仁爱之心”。而每一位良师最大的本事,就是做到“四有”,做好学生的引路人。是的,为师当如吕先生。
高风懿行,自成楷式。致敬,大国良师吕必松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