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师曾志 马 婷 仁增卓玛
随着媒介技术和社交平台的快速发展,电视、广播、出版物等都借助于互联网平台,跨越文本自身的载体,以语言信息符号的形式变成超链接的多重超文本。数字超文本阅读是互联网技术全面侵入人们日常生活的表征之一,用户阅读行为已突破了载体的边界,不管是随意浏览网页还是使用社交媒介与人交流,甚至在网购时也无不进行着阅读,阅读的内涵已不再是过去基于纸质文本的阅读本身,而成为超越文本的数字化阅读。在此背景下,媒介载体、渠道、方式等的演变,让碎片化阅读、文本符号的能指与所指在更大时空中进行着反转腾挪,意义在传播过程中不断生成与快速迭代,这将直接或间接地引发纸质出版物表现形式与生产机制的变革。
出版业是超链接多重文本中的一环。在互联网带来的出版业改革中,社交媒介所引起的阅读者心智认知的变化是引发出版业变革的主要原因之一,由此,在强调纸质出版物内容为王的前提下,关注媒介渠道的变迁,注重用户超文本阅读的体验,理解用户自我选择的“跃读”是实现“悦读”的不二法则。从根本上来说,这也是出版界人士需要经历的又一场认知革命,出版物的表现形式、阅读者习惯、渠道以及出版物性质、属性、生产机制变革等已成为出版业研究的重点。
数字超文本多重链接为个体阅读开启了无限的可能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媒介融合正在改变着整个出版业发展的生态,是否需要出版物已不是问题,而是如何适应“万物皆媒”所释放的语言符号活力对出版物生产与再生产方式的影响。基于麦克卢汉的观点,媒介技术的不断变迁使得超文本链接技术能够让用户超越原有的文本内容与形式,语言符号在多种文本叙事中跳跃与任意连接,多重文本意义的产生反过来又丰富了文本自身。
媒介融合底层结构的改变实则是由语言符号的流变所引发的。麦克卢汉很早就意识到,“真正伟大的、持久不变的大众媒介不是文献,而是语言。语言既是一切媒介之中最通俗的媒介,也是人类迄今为止所能创造出来的最伟大的艺术杰作。”在媒介发展相对稳定的时代,语言符号在文本中的意义主要是重复与强调,而在新媒介赋权的环境下,语言符号在任意连接中的随意、偶然都会对文本意义产生颠覆、错置、背叛、叛逆、背弃等影响,真与实、现实与幻象等有了恣意想象的空间,意义在时空中延伸、逸出与扩张,这就意味着用惯常观念与思维方式已很难理解数字多重超文本阅读的意义。
“超文本”所要表达的是随着语言符号基础的变化,文本已不仅仅是语言符号意义的重复与强化,而是极大地丰富与提升了阅读者的自主性和能动性,这导致媒介之间的关联性在非线性的文本叙事中传递信息并不断叠加迭变出更多的意义与意涵,多重超文本正是在此基础上而存在的。在这个意义上,多重超文本阅读是指阅读者阅读从自身需要出发,打破了传统“出版社出书,阅读者看书”的线性传受模式,以语言符号为媒介贯通人们的阅读需要,在阅读中不断生发出新的意义,这些新的意义也随时加入到内容的消费与生产中,意义在个体超越时空中不断衍化,形成动态、多层次的多重超文本。
所谓“多重超文本”,就是在网络技术的支持下,基于阅读者阅读或是获取信息的需要,允许从当前阅读位置直接切换到超文本链接所指向的任意位置,阅读行为不再受固定文本、载体的时空限制,文本间的异质化信息可以产生多重关联与衍生,各种超越时空或是不同介质中的文字信息组织在一起所生成的网状、动态信息流。阅读让文本与文本之间不断发生着交互与相互作用,持续不断地生产出新的文本内容和意义。在当前数字化和网络移动技术的冲击下,传统出版物在保证内容质量的前提下,应另辟蹊径,将内容与技术相融合,从平面到立体,从一元到多元,从线性到非线性,建构出版物的“多重超文本”,在此基础上实现“越界”阅读。
“越界”这一行为最终的执行者是阅读者,出版社只是基于阅读者的阅读需要提供了这样一种衔接信息的平台与方式。在传统出版物中也存在着越界超文本链接,如平面纸质文本中的参考书目或是相关信息和数据,阅读者通过“超文本”就可以跳转或是切换到引用的文本中。这种跳转或是切换就是一种“越界”操作,在不同的文本之间实现信息的流动和意义的生成。互联网时代的阅读,不仅仅是文本本身的越界,更是不同感官媒介、介质之间的越界。
技术打通了不同媒介介质之间的阻隔,“越界”得以随时随地进行,从而使阅读者个体的能动性在数字超文本之中得到解放。在法国思想家罗兰·巴特看来,阅读者是“无历史、无生平、无心理的一个人;他仅仅是在同一一范围之内把构成作品的所有痕迹汇聚在一起的某个人。”阅读者在阅读中加入超链接多重超文本意义的建构、解构与重构之中,多重超文本阅读本身犹如点亮下一根蜡烛的蜡烛,点亮动作完成的当下,也就完成了自身使命,随后便是阅读者依据自身生命底色所建构起来的多重文本家园,文本阐释主体由作者转为阅读者,阅读者自身的知识、视野,甚至歧见等旺盛了文本的多义性、模糊性、差异性、奇异性,阅读者显现出自我选择与改造的能力,从“识读”跳跃到“辨知”,通过自身,让文本充满生机与活力,抵抗与消解着文本。
在数字化和网络化的逼近下,这种质变的升华已具备了技术上的前提,基于关联性和异质性的链接技术,为阅读者自主建构意义和生产知识提供了可能。过去,我们的阅读以作者为中心进行破译和解读,但在超文本等诸多新媒介技术的助推下,“作者已死”与“文本永生”的意义开始跃然纸上。
作者从在场转为不在场,其中的原因多样。文本本身就是多维空间中词与物的符号编织物,文本自身随着阅读者的选取而进行着任意的跳转。作者的逐渐消隐、隐匿、缺席、远离,抽离出作者写作的时空,陷入或沉浸在阅读者自我的经历与体验之中,以作者为中心一成不变的文本,在“作者已死”的情景下让文本获得了“永生”。
这就凸显了在文本叙事的场域中,借助媒介技术或平台,阅读者对文本的自我觉知生发出无限的可能性。阅读者主观能动性得以解放,这种解放体现出阅读者自我的觉知与能力。阅读者能动性的解放,也让文本得以解放,文本解放使得文本内容、形式、意义处于延绵不断、无边无际之中,个体在无限的时空中选择、解构、演绎、获取自身需要的意义与价值。
认知叙事在展开的同时,相信或不相信,信任或不信任就此产生,其深远意义仍然在于认知革命。它拒斥僵化、固守的理性与原则。文本是人们现实生活以及表达行动的思想、观点、动力、合作等的来源,在超越个体时空的更大范围内让大家共同相信,帮助人们抵达和合共生、守正出新。因此,阅读者阅读由“量”的堆砌开始走向“质”的升华,出版物由“一维”变换为“多维”的叙事,都将在媒介技术变迁的背景之下书写出别样的事件。
阅读者的阅读习惯和阅读兴趣、出版界的数字化转型、整个社会对出版物的意义建构是出版界需要格外关注的议题。出版业自身与其一再提倡或传播基于纸质文本的传统阅读理念,不如更加注重自身思维及其认知上的变革,在行动中调适传统的出版思维去适应不断变化的数字超文本阅读习惯。这种认知上的转变不会因为阅读载体、出版物价格和媒介技术等诸多外在因素的变化而有所动摇,它是一种对互联网时代阅读者阅读行为与方式的发自内心的认同和感知,真正理解麦克卢汉所说的“鱼到了岸上才能意识到水的存在”,做到以编辑人的实际行动随水流动,为读者提供更多“悦读”选择,随着新技术发展适应从“跃读”到“悦读”。阅读者从辨知到体悟是一个渐进的过程,这其中有对内容文本的解读,也有对媒介技术的感知,更有基于自我生命色彩的出版物或数字多重超文本阅读的能力。
当文字跃然于纸上、意义了然于心中,如何将文字的指向性和意义的生成性衔接起来,又如何在“纸质化”与“无纸化”之间实现无缝连接,这就需要媒介技术带给我们平台和界面转换,而这之中体现出的技术精神就是一种对现代性的反思和对主体间性的诠释。福柯在《事物的秩序》中正是以康德为例来展现出一种独特的求真意志,对这种求真意志来说每一次挫败都不过是一种新的激励,用自我的经历、体验甚至命运去加入知识生产与再生产中。现代性的知识形式以一个难题为标志,那就是认知主体越来越指涉自我,它从形而上学的灰烬中升起,在完全知道自身有限力量的情况下,却许诺了一个需要无限力量才能完成的征途。这之中对于有限和无限的界定早已超脱了时空的序列,而在技术的变迁中给未知的事物一个可想象的图景,阅读者在自我间离与陌生化中让知识和意义流动起来并将这种图景具象化,“跃读”正是对阅读者的激发,是一种求真意志的诠释和知识生产的推进,不断地试错、筛选、创新。
“跃读”所呈现的动态读书体验,是内容和界面的切换,更重要的是阅读者思维模式的跳跃,这种跳跃关注的不仅仅是学习知识本身,更重要的是要了解知识是如何连接和组织的。此外,“跃读”这一概念的新意更重要的是一个“跨语际”话语的展开,不同的语言、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文化都可以包含在这个范畴之内。阅读者在“读”这一行为中追问语言、言说的形式,探讨交流与合作的重要性,对于不同文本所书写的内容和媒介表达形式的理解终将回归到生命的本源,将读书、求知、洞察归结到对生命的体悟上。
在媒介技术的变迁中,阅读者被解放了,不再单纯地执着于过去出版物的内容、形式和意义,它们在一个跨媒介、跨平台、跨语际的交织状态中全景式呈现于阅读者面前,这种呈现方式既是对出版物生命的延续,也是数字多重超文本阅读中意义的不断生成与延展。阅读者“跨界”的阅读行为对出版业来说不仅仅是挑战,更多的是机遇,而要抓住这个机遇就要不断转换出版从业者自身的认知模式,从单纯的文本内容的提供者转变为数字多重超文本内容的生产者。
2015年,喜马拉雅FM作为互联网音频企业,以有声出版行业的代表企业入场上海书展,这不仅让外界关注到了“有声阅读”这个市场,更让人们关注到这家企业成长背后所折射出的国内有声出版业的发展前景。“从2012年到2015年三年时间,喜马拉雅FM完成两轮融资,A轮融资1150万美元,B轮融资5000万美元,预估市值超过30亿元人民币。”音频成为知识付费的主要形式之一,有声书、听书、听报、听小说纷纷入局知识付费。从“阅读”到“跃读”,实现了读书这一行为从身体感官到媒介工具的双重跨越。音频平台依托传统优质作者群和内容源提升了用户的观感体验,在线上与线下、虚拟与现实之间搭建了一个充满想象的空间,充分利用人们碎片化的时间,使“耳朵”阅读成为可能。这种新颖的传受模式无疑是对传统出版业的又一次挑战,读者从“碎片化阅读”“快餐式阅读”中寻找到一种新的出路,为读者重新找回深度阅读的乐趣提供了一种可能的选择。
知识付费经济借助多元的媒介平台,给读者带来的视听和阅读的双重体验,使读者在不同的叙事场域中实现感官和媒介之间的切换,即阅读者以消费者的身份入场,以体验者的身份在场,最后以判断者的身份退场。阅读者经过这样一轮身份的转换,意味着媒介表达形式与内容都有着跨越自身的可能性。
面对这样一种新型的知识付费形式,传统出版社需要借助互联网移动端搭建阅读者和出版社之间的联系,重建一种新的阅读和学习的快乐,实时推送优质出版机构和作者的最新动态,使得阅读者与作者之间产生良性互动,实现知识付费经济中“悦读”的体验和“跃读”的跨界,同时也在介质转换之间延长了出版物知识的“价值链”,使读者不仅愿意为纸质书本身买单,更愿意为包含出版物在内的数字多重超文本链条上的知识买单。
面对互联网时代的阅读方式的转变,出版业要正视新媒介技术对传统行业的冲击,这一冲击背后更多是思维方式与认知革命之间的较量。对于同一本书,在超文本的链接与互动中,陌生人依据共同想象与共同相信就有建立起大规模合作并快速创新的可能性,从而促进社会跃迁。这种合作和创新是由阅读者主导的,进而促成了知识由平面向立体转化,加快了知识的流动与延伸。因此,出版业如何在数字化媒介中寻找生存空间,其关键就是将“认知革命”中的认知叙事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即阐释的重点不仅仅是文本或是内容本身,而是强调在时空中出版生产与再生产机制叙事场域中的越界能力。
互联网技术改变了这种阅读惯习。媒介技术迅猛发展的今天,这种固化的身心图式发生了反转,基于媒介技术变迁的“超文本”技术强调时空中的叙事场域,注重“阅读者本位”,一旦从文本中跳转出来,就会发现作者与阅读者、阅读者与阅读者之间的疏远、间距、间离甚至对立。这种基于意义建构的差异性成为知识或是信息的生产与再生产的动力源泉。因此,非线性的、交互性的、跳跃式的“跨界阅读”已然不是对文本的浅层解读,而是突破认知的局限,打通不同的媒介渠道来表达“阅读”的多元维度,不只是在读内容,更是在读技术,读变迁从而确立起自我的认知,这种“越界”既是对出版界的考验,也是对阅读者自主性回归的挑战。
总之,互联网时代,技术改变了人们的阅读方式与惯习,不管是过去听故事的行为还是进行数字超文本的阅读,背后不变的是人们内心对“阅读”本身的需求。个体崛起、叙事回归个体化、私人化的今天,阅读行为本身将回归到对个体生命的意义本身的探寻。这种意义只有在自我与不断变革的社会背景中寻找才能体现出更大的思想力量与价值。出版业发展应从传统的关注自身行业的发展转为关注整个媒介融合发展的大环境,理解“重要的是随着新技术而发展的框架,而不仅仅是框架里图像”,在大环境或大框架上认知出版业的权力机制与社会建制的变迁,掌握出版权力从以出版生产者为出版行业发展的中心转变为以阅读者为中心,从简单化的“内容为王”“渠道为王”思想转变为不断适应社会多重超文本系统阅读的实际,理解语言符号意义的不断变迁,创新知识的生产方式与生产机制。媒介的变迁、受众的分流、产业的转型等都将在这个飞速流变的时代实现新与旧、快与慢、守与变、虚拟与现实的协同演进。出版业及其从业者也要在认知革命基础上,培养自身的越界能力,在今日数字多重超文本阅读的现实中主动争取更大的话语权。
注释:
① [加]弗兰克·秦格龙,编.麦克卢汉精粹[M].何道宽,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423.
② ③ [法]罗兰·巴特.罗兰·巴特随笔选[M].怀宇,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9:301.
④ 方芳.成立仅短短三年,喜马拉雅FM缘何估值超30亿?[EB/OL].http://www.forbeschina.com/review/201508/0045002.shtml.
⑤ [加]弗兰克·秦格龙,编.麦克卢汉精粹[M].何道宽,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4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