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与地狱

黄永武

从前，吕蒙正刚被任命为副宰相的时候，大小官员都不服。有人竟当场指着他说：“像你这种家伙也能参政议政？”吕蒙正的同僚想要追查此人的姓名，却立刻被吕蒙正制止，他说：“知道了姓名，会终生难忘，多难过！不知道也就忘了，多快乐！”

汉代的刘宽驾着牛车回家，半路有一个农夫丢了牛，指着刘宽的牛车，硬说拉车的牛是他的。刘宽无可奈何，只得让农夫牵走牛，步行回家。后来农夫找回牛，十分惭愧地归牛谢罪，刘宽却说：“相像的牛太多，难免弄错，你肯亲自送回来，我该谢你！”晋代朱冲家的牛犊，也被农人误认，强行牵走，但不久农人在林下找回牛犊，十分惭愧地归牛谢罪，朱冲却坚拒不受，让农人羞愧得无地自容。刘宽一念之间的春风，创造了人间天堂;朱冲一念之间的肃杀，却制造了人间地狱。

这些人间的天堂与地狱，还只是自己和外人之间的，少相见也就淡忘了。最难处的是家庭间的不睦，亲人之间恩怨纠缠，弄到戈矛相向，那真是步步荆棘、时时刀山，这就是自己制造的地狱;而如果懂得涵容宽厚，骨肉之间情深意重，全家熙熙然喜气迎人，这就是触手可及的天堂。

除了人之间的爱恨外，个人对苦乐的感受，也是升天或坠地的依凭。譬如听到别人有好事情，怀疑不肯相信;听到別人有坏消息，高兴且传播：这种人一肚子都是杀机，胸腔间就是地狱！

再如果没事就忧虑，对着美景也乐不起来，对这种有福不会享的福薄之人而言，处处是涉世的苦海，就活在地狱;而有人对着苦境也觉得甘甜，有事也能坦然面对，气宇间澄澈而宁泰，这种懂得乐自苦生的惜福之人，就常在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