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文伟
科学地分析现代汉字结构,对掌握汉字构形规律、大幅提高识字效率、传承汉字文化、促进思维发展具有重要作用。
分析现代汉字结构的方法主要有两种,一是“偏旁部首分析法”,一是“笔画部件分析法”。前者将现代汉字的构字成分分为三种字符:意符(形旁)、音符(声旁)、记号。侧重分析字形与字音、字义的相互关系,说明构字的理据,这属于汉字的内部结构分析。后者将现代汉字字形构成成分分为三个层次:笔画、部件、整字。侧重分析这三者构形的关系和方式,一般不涉及字音、字义,属于汉字的外部结构分析。国家为指导科学地识字教学,发布了相关的系列规范文件。本期先介绍传统的偏旁部首分析法。
现代的偏旁部首分析法源自传统的偏旁部首分析法。偏旁分析法早在先秦文献中就有记载。如,《左传·宣公十二年》记有楚庄王之言:“夫文,止戈为武。”(译:从文字构形上讲,止、戈二字组合成武字。)《左传·昭公元年》记有秦医和之言:“于文,皿虫为蛊。”(译:秦国一位名叫和的医生说:“根据文字,器皿里放有毒虫叫作蛊。”)战国时《韩非子·五蠹》云:“古者,仓颉之作书也,自环者谓之私(厶),背私者谓之公。”(译:古代时,仓颉创制文字时,用自我环绕的“厶”表示私,与“厶”相背的叫作公。注:“厶”小篆作,像自我环绕形,是“私”的初文;“八”用两条相背的线条表示分开,加在“厶”上,会意平分私物为“公”,就是与“私”相背离。)这都是通过分析某字的偏旁组合来说明其字义,表达某种理念。只是那时的分析是零碎的,不成系统的。
系统地分析汉字始于东汉许慎,分析用六书理论。
“六书”一语最早见于《周礼·地官·保氏》,该篇列举了周朝用来教育贵族子弟的“六艺”,其中有“六书”:
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驭,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但是书中没有“六书”的具体说明。
“书”的本义是写字,引申指写下的字。“六书”按字面讲是六种字的意思,西汉末年已被理解为六种造字方法,到东汉六书理论成熟。六书指象形、指事、会意、形声、假借、转注。清代学者戴震认为前四者是造字法,后二者是用字法,即“四体二用”。许慎在《说文解字·叙》中分别给六书下了定义,并以前四书为依据,全面分析了小篆字系9353个字、重文(异体字)1163个字的结构,建立了部首系统,从而奠定了系统分析汉字内部结构的方法。前四书从此成为传统的分析汉字的主要方法。
1.前四书
(1)象形
“象形者,画成其物,随体诘诎。”(“诎”通“屈”,“诘屈”意曲折。)意为:象形就是描画客观事物的形象,随着物体形状的曲折变化而运笔。许慎以“日”“月”二字为例,只是,小篆的象形性已弱,我们看更早的古文字就容易理解其定义了。
日,甲骨文先作,像太阳形,后来加一点(太阳黑点)为,以区别其他表示圆形的字。月,甲骨文作,像半月形,中间短竖表示月光。
汉字学研究,象形字大体分为三种类型。一是画事物的轮廓,如,日、月。这一类数量最多。二是画物体的局部特征,如,甲骨文以竹叶表示“竹”,金文用羊头表示“羊”。三是画出衬托物,如,小篆(瓜)以藤蔓衬托出“瓜”,“眉”字以“目”衬托出上面的眉毛。
(2)指事
“指事者,视而可识,察而见意。”意为:指事字一看就认识,细察就能发现其意义。许慎举(上)、(下)二字为例。
“上”“下”的甲骨文分别写作,二字都以长横为基准,上下的短横是指事符号,指示上和下的方位。金文为了与数词“二”区别,分别加一竖作,后成为隶楷字。
指事字大体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纯粹的指事字,如,上、下、一、二、三。另一种是在象形字上加注指事符号以指明抽象事物,如,在“木”下加一短横为“本”,指明根部;在“刀”口部位加一点为“刃”,指出刀口锋利处。
(3)会意
“会意者,比类合谊,以见指撝。”(“谊”通“义”。“撝”音huī,通“麾”;“指麾”这里是意下所指。)意为:会意就是将两个或两个以上相关的字组合到一起,组成新义。许慎以“武”“信”为例。
武,从止从戈(武器),许慎把“止”理解为停止,因而解析为能使战争停“止”才是真正的“武”。其实,“止”是“趾”的初文,这里表示用脚前行,与“戈”组合,即荷戈出征为“武”。信,从人从言,表示诚信,本义是言语真实。如《老子》第八十一章:“信言不美,美言不信。”
会意字要具备两个条件,一是要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字作意符组合成新字,二是这个新字必须是新义。
许慎发现了有些会意字的某个形旁也兼表声,如,娶,从女从取,取兼表声;婚,从女昏,表示黄昏时娶女(古代礼仪),昏兼表声。这样,某些会意字就成了“会意兼形声字”。后人受此启发,发现了一些形声字的声旁也兼表义。如,“决、诀、抉、玦、缺”等字的声旁“夬”,音ɡuài,“夬”有断开义,在这些字中也兼表分开义:“决”(本作“決”)本义是打开口子,疏导水流;“诀”本义指远离而分开;“抉”本义是挑出,剔出;“玦”是古代一种环形有缺口的玉饰;“缺”指瓦器破损、残缺。再如,“拳”“卷”“券”等字的声旁,音juàn,本义是弯曲,在这些字中兼表弯曲义:“拳”是手指弯曲,“卷”是膝盖后部的弯曲处,“券”指拱券,即门窗、桥梁等建筑成弧形的部分。“夬”构成的各组字也叫“同源字”,也是“形声兼会意字”。
(4)形声
“形声者,以事为名,取譬相成。”(前一句指形旁,后一句指声旁)意为:形声字是用一个形旁和一个声旁组合成的新字。许慎以“江”“河”二字为例。江,从水工声;河,从水可声。
形声字基本是一形一声的组合。如,湖,从水胡声;糊,从米胡声。“胡”虽可以拆分为“十、口、月”三个偏旁,但在“湖”“糊”中是一个声,不能拆开。也有多形一声的。如两形一声:饰,从人从巾,以“人”持“巾”表示刷拭之义,食声;碧,从玉从石,指青绿色的玉石,白声;梁,从水从木,刅(chuānɡ)声。再如三形一声:寶,从宀从玉从贝,表示屋里有玉、贝等宝物,缶声。这类字
很少。
2.偏旁与部首
“偏旁”一词虽非出自许慎,却是他最早实际运用的。他分析每一个合体字时都分别注明“從某,某声”“从某从某”“从某某”“从某某,某亦声”。这里的“某”就是偏旁的起源。“从某”指形旁,“某声”指声旁。许慎还指出了偏旁的“省形”“省声”现象。这是古代汉字的一种简化现象,指人们为了书写便利和整字构形协调,把形旁或声旁的形体省简一部分。省形例,如“孝”,上部“耂”是“老”的省简写法,加“子”,表示子扶老人。省声例,如“炊”,“欠”是声旁“吹”省去了“口”。
许慎创建了“部首”。他把那些有着相同形旁的字归为一组,即“部”(部里的字叫“部中字”),再把该形旁排在部的最前面,即“部首”。如,把“颜、颂、颅、颠、顶、题、颊、颈、领、项、硕、颁、颗”等字排为一部,选出相同形旁“页”,置于这部的首位,作这部的部首。并解析“页”(頁)从(shǒu,“首”的省形)从儿(“人”字变体),表示人头,所以页部的字都与头部有关。许慎共建立了540个部首,将原本纷繁杂乱的9353个汉字分归于各部。部首的建立使汉字的学习和运用具有了“举一形而统众形”(段玉裁语)的效用。
许慎用六书理论分析小篆字系,目的虽然是为了“通经”,却由此揭示了古代汉字的构字规律和特点,对此后的识字教育影响巨大。人们认识到:汉字由偏旁和部首构成,具有可分析性;汉字因义构形,又据形表义,具有理据性;汉字是由众多不同的小系统构成的大系统,具有逻辑性。人们分析汉字的偏旁部首,就容易理解汉字的形音义关系,极大地提高了学习和运用的效率。于是,偏旁部首分析法成了分析、学习汉字的重要方法。
不过,由于种种原因,偏旁部首分析法在古代并没有得到充分而广泛运用,识字教学中,不分析而死记硬背、机械摹写的现象大量存在。对此,清代文字学家王筠在《文字蒙求·序》中借雪堂(王筠的朋友陈山嵋)的话批评道:“雪堂谓筠曰:‘人之不识字也,病于不能分。苟能分一字为数字,则点画必不可以增减,且易记而难忘矣。”“分一字为数字”就是要分析偏旁以理解识记,提高识字、写字的效率。(未完待续)
(作者单位:福建省集美大学)
责任编辑 郭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