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佳佳
稻子地里的蛙鸣渐渐短促,东一声西一声。草叶丛生的田埂上,细瘦的绿蚂蚱在金黄的稻田间蹦来跳去。
此刻,母亲已割完了一半的稻子。一捆一捆的稻子躺在稻茬上,欢喜地瞪着眼,安静地目送着把镰刀举得高过头顶的母亲的背影。
多年來,家里的弯腰活儿多数时候都是母亲一人劳作。父亲身体不好,母亲常挂在嘴边的话是:“干活儿不怕,累不死人,咱有的是力气。自己家的活儿,谁干不一样。人不能惜力,力气越使越有。”
于是,当我们还在睡梦中时,母亲就悄悄地爬起来,拿着两把镰刀,顶着她的方巾,套着解放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清晨的露珠去了稻田。等到东边天际呈现出鱼肚白,母亲身后的稻捆,已摆放在大片稻茬地上。
等到太阳探出头,我一手挎篮,一手提着水壶,身后背着母亲亲手缝制的花书包,从高高低低、坑坑洼洼、忽而稀疏、忽而拥挤的稻子间走过。我挎着的竹篮里是姐姐为母亲准备的早饭,盛在一个掉瓷的白色大瓷缸里。我使出了一个十二岁少女最高亢的喊声,喊自己的母亲。
随着这一声轻唤,一顶泛白的绿巾从金灿灿的稻子里探出来。在一片黄澄澄的稻子间,能那么快地看到母亲,我心中一阵甜蜜。
每到农忙时节,母亲有两顿饭都是在稻田里吃的。我上学时把饭菜带去;放学后,又绕到母亲割稻的田里,把竹篮拿回家。每次放学,从另一个方向来到母亲身旁时,看到的是一点点变小变窄的稻阵;而在母亲身后的稻茬地上,是一溜整齐划一、躺着的稻捆。
等到天快黑的时候,在别处侍弄牛或平整稻场的父亲就会抽个空,到母亲收割过的稻茬地,把躺在稻茬地上昏昏欲睡的稻捆扶起来。只见父亲一手抓一个稻捆,稻穗朝上,稻秸向下,让它们斜靠着。
经过几天的日光照射,稻秸渐渐干枯,裹在衣苞里的稻子也真正成熟了。
?被担到稻场上的稻秸,经过老水牛拉着石磙无数遍碾轧,母亲再用叉子叉起已经变成稻草的稻秸,混合着碎稻草叶的金灿灿的稻谷粒堆了厚厚的一层。母亲和父亲把它们攒成大堆,像小土包一般矗立。等西风起时,随着那无遮无掩的风,赤膊的父亲,立在风口,挥舞起手中的板子。当板子一下一下扬起、落下,风把轻浮的杂质涤荡开来,而沉甸甸、金灿灿的稻谷粒被分离了出来。
待到所有的稻子颗粒归仓,稻香便会在一个家的每一间屋子里荡漾。父母亲每天沉浸在稻子香喷喷的味道里,脸上的笑和内心的欢乐像花儿一般盛开。
无数个时日,把记忆淘洗、过滤。那满屋的稻香,却始终在心尖缭绕,挥不去,飘不走。
潘光贤摘自《作文10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