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总是后悔？

Kathryn Schulz

悔恨，是最负能量的情绪。我忘记哪位心理学家说了，但这话印象深刻。人，确实会干很多蠢事。世界上绝没有什么保险，能保人干的蠢事。愚蠢，让我们时常袒露在自身的脆弱和不靠谱面前，无言以对。

尤其当对至亲至爱之人造成伤害。那种悔恨，让人痛不欲生。然而，我们仍然不应去讨厌和排斥那个做出后悔决策的自己。面对悔恨，我们是要努力告诉自己鼓起勇气改过自新吗？不，你首先要做的是——接纳自己。

强尼·德普的肩膀上有一个著名的纹身，这是他和薇诺娜·赖德订婚时留下的——“永远的薇诺娜”。然而3年后，他俩各奔东西，强尼一蹶不振，于是做了些修改，现在他肩膀的纹身是“永远的酒鬼”。

我喜欢强尼·德普，就像四分之一的16岁到50岁美国人一样，我也一直很想纹身，但是纠结了很久。29岁的时候，我去纹了身，然后立马后悔了，我说的“后悔”是一出了纹身店门，在街道拐角情绪便开始崩溃。

我深知对后悔大多数人的态度是：为过去的事情悲伤，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我们应该常常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看，我们最应该做的事——争取活在没有后悔的世界。有一句话很好地表达了这个观点：放开无法挽回的事情，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但是无法体会后悔，其实是反社会人格的诊断特征之一，它也是一种脑损伤的表象，当面对非常错误的决定时也能绝不后悔。如果你要是想生而无悔，那就只有一个办法——脑叶白质切除术，但是如果你想做正常人，有人性，那就只得学着不要一悔再悔。

首先让我们定义一下：什么是后悔？

后悔是我们觉得如果过去做法不同，当下的状况就会更好更幸福。也就是说后悔包含两点：第一，已经发生的事情和做出的决策；第二，想像我们如果能回到过去，作出不同的选择，也许能产生更好的收益。而且当已发生的决策和相对收益越多，后悔也会越强烈。

比如，你在去你朋友婚礼的路上，机场的路上塞车，你最终到了登机口，却错过飞机了，如果你只是迟到了3分钟，会比迟到20分钟，后悔得更厉害。因为如果你只是迟到3分钟，便会想像你要是做个不同的决定，事情就不会这样子，比如“我应该不走隧道走大桥，我不应该在那个黄灯停下来”，这是典型会导致后悔的场景。在觉得我们对一个决定负责而其结果糟糕，但离好结果近在咫尺的时候，我们就会觉得后悔。

显然我们常常会有很多后悔的事情，那么到底人生中我们最后悔的是什么？

人生里我们最遗憾的事情：第一是教育，百分之三十三的后悔是来自对受教育的决定，我们希望受更多的教育，更好地利用教育资源，或者学习另外一个专业；其他排名很高的遗憾还有事业，爱情，子女教育，各种各样定义了今天我们自身的决定，还有怎么度过闲暇时间的决定，或者确切地说后悔我们怎么没好好利用闲暇时间。其他的遗憾还有财务，家庭，婚姻，健康和友情问题等。

换句话说，当你思量人生中的憾事时，我们的财务决定根本就是排不上号，财务问题的遗憾都不及总的遗憾的百分之三。而对于我们真正在乎，并且会深深抱有遗憾的事物，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不用说我们都知道，会无比地痛心后悔，但结果显示懊悔主要由四个非常特有的连贯性的阶段组成：

第一个就是否认。当我那晚纹了身回家时，我一夜没睡，头几个小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我不要这样！”这是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初始情绪，就像是心里想着“我想妈妈！”根本不想解决问题，不试着去了解问题的根由，就是希望错误消失。

第二个就是困惑感。那天晚上我在卧室里想“我怎么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到底在想什么？”这是尝试把做出后悔决定的，那部分自己跟自身孤立起来，我们无法认同那部分自己，无法理解那部分，而我们绝对不喜欢那部分自己。

第三個是一种强烈的自我惩罚的愿望。这就是我们面对悔恨的时候，总之自我责难：“真想抽自己一巴掌！”

第四个就是心理学家所谓的表现执拗。表现执拗就是不断地强迫性地，重复同一件事情，而表现执拗的结果就是，持续不停地重复后悔的前三个阶段，那天晚上我就坐在卧室里，想“我不要这样！”我就这么坐着一直想，“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这些就是悔恨的四个阶段。但我想说还有第五阶段，我想这是一种自我觉醒。

那晚我在公寓里，不断自我反思后，我躺在床上很久，想到植皮，然后又想到旅行保险可不保自然灾害，那么我的医疗保险自然也不包括自己干的蠢事，没有什么保险保自己干的蠢事，愚蠢的结果就是你完全袒露在这个世界面前，袒露在你自身的脆弱和不靠谱面前，因为这是个相对无情的世界。

当然，这些比起生命中真正的遗憾，完全不算什么，因为有时候我们的决定，会导致无可挽回的结果，也许是关于自己或者别人的健康、幸福或者生活之类，最严重的是涉及到别人的生命，很显然那些遗憾，会无比痛苦且持久。

那我们该如何平和地面对悔恨，我想提三点建议：

第一，意识到它的普遍性。如果你在谷歌上搜索后悔和纹身，能有1150万条结果，有统计全美纹过身的人里，大概有百分之十七的人都会后悔，包括强尼·德普，我，还有七百万陌生朋友，而这只不过是后悔纹了身而已，我们都差不多。

第二，要学会自嘲。这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难，因为你要是29岁了，还因为一个不喜欢的新纹身而哭着找妈妈的话，完全可以自嘲一下。虽然有人会觉得这个建议，对于真正沉重的后悔来说，有点残酷且华而不实，但我不这么认为，几乎我们所有人都经历过，十分痛苦和懊悔的情况，幽默甚至黑色幽默能帮助我们度过难关，因为它能连接我们生活的两个极端，正极和负极，给我们的生活注入一点电流。

第三，通过时间的流逝，抚平一切。有些你后悔的东西，并不是你以为的那么糟糕，我纹这个，是因为我二十来岁的时候，基本都是在其他国家旅行，后来当我到纽约定居后，我怕自己会忘记，在那期间我认识到一些重要的东西，特别有两点，我最不想忘记，一是不要停止探索的脚步，二是不要忘记，你心中的目标，我当初喜欢这个指南针图案，就是因为觉得这个图案将上述两点含括于内，我想这个会变成我永久的记忆。

关于遗憾的教训，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教训之一。讽刺的是，我想这可能是唯一的最重要的，我能把它纹到身上的东西，既是作为一名作家，也是作为一个人。总之就是，如果我们有目标，和梦想，我们想尽最大的努力，或者如果我们爱一些人，不希望伤害到他们或失去他们，当这些出现问题的时候我们理应感到痛苦，问题的关键不是生而无悔，而是不要因后悔而厌恨自己。

我从纹身上学到的东西，就是今天要跟你们分享的：有些你自认为后悔的事情，可能看上去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我们应当学会去爱我们创造出的东西，尽管那看上去可能有些糟糕。我们可能会感到后悔，但我们不应当去讨厌和排斥那个做出后悔决策的自己。遗憾和后悔并不是要一直提醒我们做得多么多么糟糕，而是提醒我们还可以做的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