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威
离了那江水、那条船、那根纤绳的号子还算川江号子吗?
当我问起真正在川江上打过橹、拉过纤、吼过号子的女号子头吴秀兰时,爽直利索的老人回避了这个问题,只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1981年,生在船上、长在船上的吴秀兰上了岸。单位分给她一排平房,就在凤栖沱码头附近的江边,坐在屋门口的凉棚里,眼皮底下就是奔腾的嘉陵江。她和老伴张志高养了条狗,闲时听听过往船只的汽笛声,对着门前青翠的嘉陵江岸便“嗨左嗨左”地拉开了嗓子_
见到吴秀兰的时候,她已经搬到江北大竹林银竹苑,小区房,门前连个池塘都没有。老伴张志高3年前就过世了,吴秀兰带着一条狗和一只猫独居在自家的还建房里。她常年戴着的眼镜在老伴过世后就取下了,岁月的风霜浸染了头发,早年健壮的身体也变得有些佝偻。
她说,自己闻惯了带有腥气的江风,听惯了江水和着汽笛的声音,离了水总是过得不太舒坦。
吴家的客厅,布局简单。仅有两张八仙桌,一张用条凳和木板搭的简易床,和一把年头有些久远的躺椅。客厅里最醒目的装饰品是吴秀兰自己做的木船模型,躺在躺椅里的吴秀兰抬眼就能看到它们。
最开始做的船有7艘,卖了4艘,留着的3艘是她留给自己的念想。
吴秀兰已经离开木船很多年了。靠着她在船上讨生活拉扯大的4个孩子中,除二儿子还在附近的江上弄船外,别的几个都已分门立户到其他地方工作。
20世纪50年代开始,新中国整治长江,炸毁了大批险滩、暗礁,机动船代替了木船,船工的劳动强度大大减轻,唱号子的人越来越少。90年代,三峡大坝开始兴建,三峡纤夫的身影慢慢消失,川江号子也渐渐走到尽头。
就在我和吴秀兰见面的几天前,川江号子协会的会长也刚刚辞别人世。吴秀兰知道的能唱川江号子的人越来越少,新招收的徒弟却又唱不出号子的味道。
在吴家的客厅里,电视上播放着关于吴秀兰和川江号子的报道。画面上的她,立在一艘借来的木船上,一边摇橹,一边唱号子,“那感觉就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她告诉我,这几年她已经陆陆续续地收集了近百样当年船上用的物品,有亮油壶、满堂紅、桡子、篙竿、槽斗、八股绳、爪钩、棕包、连耳罐……“之前说能给我个地方做展览,但房子一直没有批下来。”想着那些在小黑屋里积灰的宝贝,吴秀兰满面遗憾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