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洪涛
我与马卫巍相识十五年,只见过五次面,但在心里,却早已经是熟得不能再熟的老朋友。
十五年前,我和他都二十出头,人还没发胖,也还没发懒。那个时候,身材还很单薄,头发也留得长,俗话说,马瘦毛长么!也自然,荷尔蒙都很旺盛,看见美女,都垂涎三尺,那时候写文章,秉持着短篇不过夜中篇不过周的激情,仿佛提起笔来就像拧开了水龙头,洋洋千言,倚马可待。我那时候,只见过他的照片,还没见过他本人;他的文章见得多,我们基本属于以文会友,只差没有矫情到互相写信。他写得多,发得多,遍地开花,我见一次受一次刺激,我也就写得更多,发得更多。据说,有浅见者惊呼:齐鲁文坛上出了两匹小黑马!那个时候,80后的作家珍贵,就像是现在的90后、00后,编辑读者都宠着,就以为自己特有才。但实际情况是,我是个黑丑子,他却是个小白马!
再后来,有了博客,我们互相关注着,偶尔发发短消息,电话其实也没通过,但是说起彼此来,熟悉得似乎比对自己还熟悉。一晃十年,再后来,都娶妻生女,荷尔蒙自然下降,而且都接二连三地生了俩女子,我们的文章也就渐渐少了起来慢了起来。写不动是一回事儿,写一会儿就腰酸背疼,更主要的是,我们都觉得翻来覆去地写,没有新的突破,也就生了厌倦。生了厌倦,我们就不大聊文学,就开始聊喝酒。
那个时候,我们身体渐渐发福,肚子也似乎大了一些,又都是个吃货——什么肉也敢吃,什么酒也大碗喝,“酒囊饭袋”距离我们不远了。我上博客也懒了,去一次,到他“田地”里看看,不是荒着,就是贴几幅书法——那时候他的字写得还不行,我也是喜欢写字的人,看了也就看了,没有觉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再后来,据说他埋头研究京剧艺术,这让我很吃惊,我和他交往近十年,我咋不知道他会唱京剧?
后来,卫巍兄与我彻夜长谈,把他的经历一五一十地道来,我才知道,他虽然是供电系统的职工,但却是个合同工,工作如山重工资如云轻,并不受人待见。不受待见之余,就搞文学、书画还有京剧。这让我很吃惊,他把他演唱的《锁麟囊》视频发过来,我因为有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听戏多年的基础,所以,我觉得他唱得很好。不仅如此,他告诉我,他演过众多角色,而且不仅会唱,乐器也信手拈来,吹拉弹唱,样样能鼓捣,能把小狗吓得躲在桌子底下撒尿,能把猫惊得跑到树上去……
我那时候就暗自思忖,马卫巍是个天才。后来,果然事实不断证明着我的推测。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他们那儿作协徐主席带着一干人马来我处找我喝酒。我那时候酒量还不行,看见酒有些怵,加上来的人多,找的陪客也多,单独叙旧的机会少,我们并没有长谈。印象最深的是,我和他携手登蒙山,登至半山,便不想登了,坐下来喝酒。我写了一篇文章,他也写了一篇文章,发了。嗨。这就是文人。他后来说喜欢蒙山的小蘑菇,我彼时不知道,也没有以此物相赠,直到今年夏天,才给他寄去了两串蒙山蘑菇,让他炖鸡吃,但他那时候客居京城学画,不知道有没有吃上。
第一次见面前后那段日子,他倒不时有画作寄过来。那时候,我才知道,他半路出身,自学自悟,开始把主要精力放在画画上了。
第一次寄过来的是一只芭蕉叶下的白鹅,笔法简练,线条饱满,一只白鹅的神态,悠闲自在。我甚为欢喜,当晚写下了《卫巍赠我大白鹅》一文,似乎又找到了当年行云流水著文章的感觉。
他来蒙阴那次,我们几个朋友搞了个笔会,他挥毫泼墨,作了好多画——他有求必应,不仅美女求画他答应着,就是一个丑丑的老汉,他也会给他画一幅《仕女图》。我那时候知道了,卫巍是个豪放的人,是个随和的人。因为,那时候,他的写意画,已经多场拍卖,都有了好价钱。我常说他,画画就是画钱,他赠画就是撒钱么!
后來,我们因为《当代小说》笔会,在济南相聚。我们喝了几场痛快酒,他随身带着画笔和画纸,画了一大屋子痛快画。他画写意小品,构图灵动,有文人的情志,往往寥寥数笔,一只萝卜两条小鱼三只小鸟就跃然纸上。他画得真快,我们喝了那么多酒,他铺纸略一沉思,五分钟不到,一幅小品便新鲜出炉,鲜亮,水灵,带着文人气和地气,美得不得了。
见过马卫巍画画,我不由地想到了我此前的推测。一个初中肄业的小伙子,唱戏、写作、画画、书法无不精通,干啥都干得精彩,不是天分是什么?
他主攻国画那几年,文学也上了大档次。正是在这有心无心的写作中,他的小说写得越发纯熟,《萤火虫》不仅被《小说选刊》短篇头题选载,还入了当年的好几个选本。他的散文《一只青花碗》更是被选入中学生课外读本,做了教材。接着,他的短篇小说《百家落》在《光明日报》整版刊登,《青天歌》被《青年文学》重点推介,《木头的温度》《口吐莲花》等等,在大刊上接二连三地发出来。这让我感慨,艺术不仅是相通的,而且,还是有多条路径的。正如这写小说,孜孜以求时没有突破,等到绕开一条路,去做了其他的,比如绘画,再回过头来写小说,反而一下子就突破了瓶颈。我自己也有这样的感受,我停顿了一两年,写得少了,用了精力去做其他事,比如书法,再回来写小说,反而觉得比之前明白了许多。
当然,其实,我明白,马卫巍也不止一次告诉我,在他心里,文学是第一位的,绘画是爱好也是谋生的手段,他画画挣钱养家糊口,但他还是抽出时间来,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写几篇小说,否则,心里空荡荡的。
我懂这种感觉。
去年春天,马卫巍先是去云南西双版纳写生创作了三个月。后来,他又去北京进修,寻名师拜大家,提高自己的创作水平。几个月消息全无,再一出手的时候,我吃惊连连。
他几乎完全改变了之前的自我摸索的小品写意的画法,开始画真正浑厚有内涵的大国画,题材也发生了大的改变,由原来的荷花小鸟等转变为芭蕉紫藤南国嘉木等。
他的画笔墨精妙,如行云流水,落落大方。他不拘小节,却又在小节处着手,以小见大,往往大气磅礴。2017年,他的三幅作品先后入选中国美协举办的展览,且又都是大写意,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奇迹。
有一次,我们去烟台养马岛参加笔会,我和他居住一室,那几天,我们几乎彻夜长谈不觉疲倦。我真真明白了一个道理,天才的马卫巍,并不是全靠天分,他每天作画至深夜,两点以前几乎没有休息过。他因为画工笔,眼睛都累坏了。
我叹服他的毅力,更敬佩他的坚韧。他谦和,他豪爽,他大块儿吃肉大碗喝酒,他吹拉弹唱样样精通,他是一步一步在苦练中慢慢进步的。我只看到了他的光华,没有看到他背后的付出。
我深感惭愧,他的事儿鞭策着我。
祝福卫巍!
编辑:刘亚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