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东梅
(山东师范大学 齐鲁文化研究院,济南 250014)
孔子是给中国历史文化乃至世界东方文化以深刻影响的卓越智者,但如果要对孔子思想的发端追本溯源,那么除了周公对孔子影响至深之外,则不得不提及子产在孔子思想形成过程中所产生的影响。
子产(?—前522年),名姬侨,字子产,是春秋末期郑国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文学家,世称公孙侨、郑子产。子产曾被认为是孔子七十二高徒之一,因为在《论语》中多次被孔子赞誉,《左传》亦用较大篇幅对其事迹进行叙述。清人王源对子产评价更高,称他为“春秋第一人”“左氏心折之第一人”。孔子与子产同处春秋时代末期,有一定渊源可考。现根据《左传》、《孔子世家》、《史记》等典籍的记载,就孔子与子产的渊源作一个粗浅探讨。
事件人物时间公元前551年公元前548年公元前542年公元前529年公元前522年子产三十五岁三十八岁四十四岁五十七岁六十四岁孔子出生四岁十岁二十三岁三十五岁事件子产论为政如农工。孔子后来评价"夫子产者,犹众人之母也。能食之,而不能教也。""子产以所乘之车济冬涉,是爱而无教也。"《孔子家语》子产不毁乡校。孔子后来评价说"以是观之,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左传》晋会诸侯于平丘,子产争承,晋人许之。孔子认为子产"于是行也,足以为国基矣。"《左传》据《史记》记载,此年前后,孔子开始创办私学,设帐授徒。是年,郑国子产卒,仲尼闻之,为之出涕,曰:"古之遗爱也。"《左传》
(说明:关于子产的生年问题,笔者较为赞同韩高年先生的观点,将子产生年暂定为公元前585年前后,此后时间则以此为据进行推算。关于子产的卒年问题,则以《左传》记载为据。)
从公元前551年至公元前522年,子产与孔子共发生过四次交集。然而这四次交集并非是孔子与子产的面对面会晤,而仅仅是孔子就子产的施政理念和治政手段给予评价。《史记·郑世家》有“孔子尝过郑,与子产如兄弟云”[1]的记载,但却未注明时间。《孔子世家》记载孔子适郑是在鲁定公卒后,那时子产早已去世,并且根据孔子年轻时的经济状况以及二人身份地位的悬殊情况,《史记》记载不足为信。基本可以肯定,子产一生未曾到过鲁国,而在子产有生之年,孔子未能到过郑国。既然二人素未谋面,并且国籍有别,年龄有别,孔子为何多次对子产进行赞誉?
众所周知,孔子一直将周公视作精神偶像,认为他是古代为政者的典范。在《论语》中孔子提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周代总结积累了夏、商两代的经验成果,礼乐制度堪称文雅,而周代礼乐制度之所以完备,除了因为承袭夏、商两代的成果之外,更在于周公制礼作乐所形成的一套完整的礼仪体系。孔子曾说“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孔子和周公并不属于同一时代,但是孔子对周公推崇备至,希望继承周公遗志,复兴周代礼乐文化,因此,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与之相似,孔子虽未见过子产本人,但是对子产的执政理念和治政举措甚是认可,有相见恨晚之感,因而在日常言语中多有溢美之词。这也可以理解为君子之间因为志同道合而惺惺相惜。
在《论语》二十篇中孔子对多位弟子有过评价,而孔子对子产的评价可以说是相当之高。《论语》中关于孔子评价子产的记录共有三则。依据《孔子家语·本姓解》记载,孔子“至十九,娶于宋之上官氏,生伯鱼。鱼之生也,鲁昭公以鲤鱼赐孔子。荣君之贶,故因以名曰鲤,而字伯鱼。”[2]孔子生子,鲁昭公为何赐鲤鱼?这主要因为孔子好学自强,早已声名远播。鲁昭公认为孔子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将来必定是国之栋梁,故借孔子生子之机送去鲤鱼道贺。根据上文对孔子和子产渊源的考证可知,孔子初办私学之时已三十而立,但从鲁昭公慕名而赐锦鲤之举来看,孔子其实于当时已小有名气。孔子办学时子产已经是耳顺之年,即便是子产仰慕孔子的博闻多识,但子产在日暮残年也不可能拖着病躯去到鲁国向孔子求教。因此,孔子与子产到底是否确系师生关系目前尚无信据。
孔子、子产虽然同处春秋末期,但孔子时代比子产稍晚。可以说,孔子见证了子产许多治政举措的利弊,自然也有资格对子产进行评价。《论语》、《左传》、《孔子家语》中有多处涉及孔子对子产的赞誉,兹分述如下:
1.或问子产。子曰:“惠人也。”[3]
有人向孔子请教子产是什么样的人,孔子以“惠人”答之。“惠”在《说文解字》中释义为“仁也。从心从叀。”徐铠曰:“为惠者心专也。”[4]“惠”字从心从专,能被称之为“惠”的人首先要是蔼然仁者,其次再是心无二用。清代学者段玉裁则在《说文解字注》中解释为“仁也。人部曰。仁,亲也。经传或假惠为慧。从心叀。为惠者必谨也。”[5]在这里,“惠”除了意为心专之外,又增加了“必谨”。“谨”有谨慎、慎重之意。《论语集解》则集注曰“子产之政,不专于宽,然其心则一以爱人为主,故孔子以为惠人,盖举其重而言也。”[6]子游曾问于孔子曰:“夫子之极言子产之惠也,可得闻乎?”孔子曰:“谓在爱民而已矣。”[2]在孔子思想当中,“惠”是“仁”的一种品质。子张曾向孔子问“仁”,孔子回答“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子张继续问之,子曰:“恭、宽、信、敏、惠。”[3]“仁”是孔子思想的最高道德原则。子产从政举措虽并非皆宽民之举,但却始终将爱民准绳一以贯之,孔子称子产“惠人”的原因正是如此。
鲁襄公十九年(前554年),子产被立为卿。鲁襄公三十年(前543年),子皮授政子产,子产以“国小而逼,族大宠多,不可为也”[7]拒绝接受。后在子皮“虎帅以听,谁敢犯子?子善相之,国无小,小能事大,国乃宽”[7]的劝慰之下,子产出任郑国执政,辅佐郑简公处理国家政务。可以说,子产任执政官时郑国处境艰难。就外部而言,郑国疆域有限又面临晋、楚等大国的侵扰;就内部而言,国内公族庞大,受国君宠信之人过多。孔子称颂子产为“惠人”,这从侧面反映出子产执政严谨,敕始毖终,也表现出子产仁者兼爱,敬终慎始之美好德性。
2.子曰:“为命,裨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3]
世叔即子太叔,游姓,名吉,在子产之后继任郑国执政;子羽即公孙挥。裨谌、子太叔、公孙挥、子产四人均为郑国大夫,也都是郑国的股肱大臣。郑国要拟定外交辞令,先由裨谌草拟文稿,经过子太叔的斟酌建议,再由公孙挥加以修饰,最后由子产进行润饰。而《左传·襄公三十一年》则云“郑国将有诸侯之事,子产乃问四国之为于子羽,且使多为辞令,与裨谌乘以适野,使谋可否,而告冯简子使断之。事成,乃授子太叔使行之,以应对宾客。是矣鲜有败事,北宫文子所谓“礼”也。”[7]子产担任郑国执政官时,知人善任,人尽其才。冯简子能决断大事,子太叔容貌秀雅,文辞风韵,公孙挥能晓谕临国动向并且善于辞令,裨谌则以在野外运筹帷幄见长。《论语》、《左传》两处记载略有差异。
在《论语》中,孔子没有以子产任执政官时知人善用为大前提,而是着重强调在子产的统筹之下,几位各怀奇才的郑国大夫合作拟定外交辞令所经过的流程,即草拟、讨论、修饰、润色四步。这四个步骤其实恰恰与孔子倡导的著述编撰的理想状态不谋而合。孔子著书立说基本按照这套程序,一辑、二论、三纂、四润。当然,孔子“辑为论纂”的思想也深刻地影响了孔门后学。孔门弟子在编纂《论语》时,就严格按照夫子提倡的论纂模式进行。所以,孔子在《论语·宪问》篇中发出此番言论,称赞子产知人善察、唯才是举或许只是一方面,但更主要的是想对子产执政拟写外交辞令时所遵循的严谨的编纂步骤加以赞誉和颂扬。
3.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3]
清人刘宝楠在《论语正义》中说“君子者,卿大夫之称。子产德能居位,合于道者有四,故夫子表之:行己恭,则能修身。事上敬,则能尽礼。养民惠,则田畴能殖,子弟能诲,故夫子称为惠人。”[8]从刘宝楠的正义中,我们可以得到孔子之所以称子产为“惠人”的缘由。孔子一直将“修身”与“治国”混融为一体,在《论语·公冶长》中对子产的赞美之词实际上也是孔子对春秋末期执政者理应兼备个人私德和社会性公德的美好希冀。从孔子时代起,往往把“修身”、“治国”融为一炉,但其实二者并不必然相连。比如在《论语·八佾》中孔子所评论的管仲就是私德和公德脱节的人物代表。孔子认为“管仲之器小哉”,并发出“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的感叹。虽说管仲造福黎民的功业大德高于他某些行为细节和个人小德,但孔子对管仲不顾忌礼节仍然颇有微词。孔子品评人物的标准也对后世产生了深刻影响。自孔子开始,“正身修养”和“王道”便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宋明理学以来,品评人物不仅重视“公德”,更看重个人私德的标准就是深受孔子思想影响。一些治世能臣,从桑弘羊、曹操,到杨炎、张居正,均因为是乱世之“奸雄”,不符合儒家“内圣”的标准而被宋明理学家鞭笞讥讽。
春秋时期,郑国身处晋、楚两大国之间进退维谷,势成骑虎。子产则在郑简公和郑定公时为臣,担任郑国执政二十二年。身为弱国执政官,子产充分发挥其外交才智,一展政治抱负,使得郑国在晋、楚争霸的夹缝中获得了应有的生存空间,堪称春秋史上卓越的政治家和外交家。孔子对子产“行己恭”、“事上敬”、“养民惠”、“使民义”的评价终究因为子产懂“礼”。春秋末期,周王室衰微,礼坏乐崩,血缘宗法制度岌岌可危。社会上残存的“礼”只是徒有其表的礼节仪式,“礼”的本质已被摒弃。孔子以复兴周公时代的礼乐文化为己任,渴望达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理想社会状态。对子产的评价,一方面能够看出子产冰壶秋月、怀瑾握瑜;另一方面,也暗含孔子意欲恢复礼制社会的美好愿望。
1.仲尼闻是语也,曰:“以是观之,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7]
据《左传·襄公三十一年》记载,大臣然明欲毁弃郑国乡校,子产与然明意见截然相反,子产认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我闻忠善以损怨,不闻作威以防怨。岂不遽止?然犹防川。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不克救也。”[7]《左传·杜预注》曰“乡校,乡之学校……郑国谓学为校。”乡校清议,是春秋时期社会舆论监督的主要方式,其实也就是没有官位的庶人对国家事务以及官场时事人物进行评议。庶人清议主要以学校为集散地,畅所欲言。大臣然明认为有庶人在乡校谤议国政,理应将乡校拆毁。子产不以为然,他认为利用政治势力或许能将诽谤暂时消弭,但堵塞庶人言论,必将川壅而溃,最终只能伤民更多。对于庶人所乐见的,国家理应继续发扬;对于庶人所恶见的,国家理应补葺完善。孔子听闻此事,发出子产“仁”的感叹。
孔子坚持“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始终把自己对后世儒学的贡献看作是对先人的继承。对于“仁”的本质问题,孔子认为周公、子产在治政之中业已昭示,只不过在当时社会未被重视。孔子的“仁”学思想则是在继承先人的基础之上加以选择和创新。他赋予“仁”以新的内涵,造就了以“仁”为基础的儒家学说,后世也因此有了“孔子贵仁”的说法。孔子的“仁”学思想内涵丰富:“仁”是忠、恕;“仁”是刚、毅、木、讷;“仁”是恭、宽、信、敏、惠。孔子毕生追求“仁者爱人”,然而,仁之道大,为之也难。子路治赋、冉求为宰、公西华与宾客言,孔子未曾赞誉以“仁”,却唯独谓子产以“仁”。究其原因,还在于子产广开言路,能从乡校舆论中审视治国政令是否得宜。也正是因为子产开明的政治作风,仁爱的治政举措,使得郑国在春秋末年群雄逐鹿的恶劣环境下得以保全。
2.仲尼谓:“子产于是行也,足以为国基矣。”[7]
据《左传·昭公十三年》记载:晋平公在平丘会盟各国诸侯,郑国子产就诸侯国赋税应该承贡多少的问题提出争议。子产以已往天子供赋标准轻重有序为依据,据理力争。他认为诸侯国应该按照周朝的制度,以地位尊卑缴纳供赋。现在郑国仅是“男服”地位,却要按照公侯辈分纳贡,这有违常理,故请晋国降低郑国纳贡标准。争论的结果是“晋人许之”,子产争承被传为佳话。
平丘之会,与子产名声大振相反,鲁国首卿季平子却沦为晋国阶下之囚。会盟过程中,莒国、邾国向晋国控诉鲁国经常攻打两国,加上鲁国季平子拒绝在盟书上签字,晋国遂将季平子扣押。孔子对子产和季氏的评价可以说是云泥之别。就子产为了郑国利益与晋国争承的举动,孔子以“足以为国基矣”给予肯定。
而在《论语·八佾》篇中,孔子评价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孰不可忍!”在孔子看来,子产作为郑国执政,为郑国利益据理力争,为国家百姓争谋福祉,有勇有谋,这也说明孔子对子产为免受别国欺凌而据理力争的政治举动极度认同;而季平子身为鲁国首卿,对内专横少礼,对外昏聩无能,孔子也表达了对季氏少德寡恩的愤懑不满,孔子也恰恰是在季平子被晋国囚禁后辞去季氏小吏职务的。由此可见,孔子对当时鲁国外交以及鲁国大夫官德缺乏的极度失望。
3.仲尼曰:“善哉!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7]
《左传·昭公二十年》记载:郑国子产重病,请求子太叔来担任执政官。在子产看来,“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并以“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故宽难”[7]的阐述向子太叔作了解释。子产离世之后,子太叔继任执政官。但其不忍以严厉方法治政,仅处政以宽大之法,最终导致萑苻之患。子产作为春秋时期郑国著名的革新派政治家,执政期间,除了向百姓施以仁政之外,他多次打击守旧势力,限制特权,表彰忠俭,整肃政治。子产以宽猛相济的治政策略为郑国在春秋末期恶劣的政治环境中谋得一席之地。
《左传》记载子产的此番言论与孔子的宽猛相济思想不谋而合。孔子主张为政以德,但却并非彻底否定刑罚的作用。《孔子家语·刑政》篇记载:孔子曰“圣人之治化也,必刑政相参焉。太上以德教民,而以礼齐之,其次以政焉。导民以刑,禁之刑,不刑也。化之弗变,导之弗从,伤义以败俗,于是乎用刑矣。 ”[2]孔子认为,圣人对百姓的治理必须以教化和刑罚相结合。“德”近乎“礼”,主要是为教化;“刑”则是暴力,两者并行,相得益彰。这种德主刑辅,刚柔相济的治政思路被历朝统治者所沿袭。孔子思想中的治国理政部分虽与子产不尽相同,但子产宽猛相济的治国思想仍符合儒家思想的范畴,因此孔子赞子产以“善哉”。
4.及子产卒,仲尼闻之,出涕曰:“古之遗爱也。”[7]
王念孙云“爱即仁也,谓子产之仁爱,有古人之遗风。”子产给后世留下的印象几乎是完美的。他以国家利益为最高执政追求,政治见解高屋建瓴;他审时度势,外交策略灵活多变;他博学多才,善于辞令,又有着极高的文学素养,在春秋末期展现出一位执政者该有的素养。孔子弟子子贡也说“独不闻子产之相郑乎?推贤举能,抑恶扬善;有大略者不问其短,有厚德者不非小疵,家给人足,囹圄空虚。”[9]司马迁则在《史记》中给予子产“治郑二十六年而死,丁壮号哭,老人儿啼”“子产之仁,绍世称贤”的评价。
孔子学无常师,他自己也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孔子之学,有得于家庭者,有得于社会者。子产就是在孔子思想形成过程中产生过重要影响的思想家。在自身修养方面,子产笃学好古,学富五车;在治理国家方面,子产择能使之,养民以惠,使民以义。孔子以子产为学习榜样,将子产视为蔼然仁者、至亲兄弟,以至于子产卒,孔子悲不自胜,称子产为“古之遗爱”。从孔子对子产的赞美中能够看出孔子提倡贤才治国的政治思想。
孔子曰:“夫子产于民为惠主,于学为博物。”[2]
“惠”与孔子赞子产“惠人也”意蕴相同,都是旨在说明子产仁爱,爱民重民。“博物”则有博通万物之意。子产到晋国慰问晋平公病情,晋国大夫叔向认为晋侯之病乃是邪祟所致,并向子产请教。子产详细地陈说了参、商二星的神话传说,并且阐明了同姓不婚的个中缘由,再进一步指出晋侯之病仅是由饮食引起,并非鬼神邪祟所致。晋侯听完子产这番言语之后,称赞子产为“博物君子也”。关于子产与然明辩论是否毁弃乡校一事,子产将谤怨规谏喻为药石,将治河防川喻为民众舆论,这些典故的运用都能表现出子产博学多识。子产博学例证诸多,在此仅以此二例示之。
子产作为春秋时期杰出的政治家与外交家,他所取得的成就绝非偶然。子产谙熟中国的典制,他在外交上的种种措施,往往以古制为依据。他博学洽闻,娴于辞令,熟于掌故,论据言简意赅,非长于书礼者不能,这足可看出他有着深厚的学术修养。孔子自幼以好学自强小有名气,他亲闻子产治国轶事,欣赏其施仁布泽,博古通今,因此赞誉子产民之惠主,博物君子。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孔子思想的形成一方面来自对上古文化的继承,另一方面则是受春秋时期杰出思想家的影响。子产的政绩、人格、思想深为孔子所推崇,是孔子心目中“君子”的典范。可以说孔子与子产的某些思想渊轨同深。
《左传·昭公二十五年》赵简子向子大叔问礼,子大叔答曰:“吉也闻诸先大夫子产曰‘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经,而民实则之。’”[7]通过子大叔对子产论礼的转述,可见子产隆礼重礼。子产尊崇周礼,在内政外交上均依礼而行。平丘之会,子产以往昔周天子贵礼,贡赋标准有度,向晋国争承,晋许之。郑伯因子产伐陈有功而对子产进行封赏,子产辞受,认为自己位卑,受六邑有违礼制。
孔子尚礼,除了因为受鲁国礼乐文化的熏陶渐染,还在于受周公、子产等名臣贤士的影响。但孔子与子产不同,孔子将“礼”的关注点由正民、治民转向了对百姓的教育、教化。春秋时期,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孔子开设私学,有教无类,将礼延伸到庶人平民,希望启发庶人“克己复礼”的自觉性。孔子心中的理想社会,百姓不是靠政治来统治,而是由礼制来约束;社会不是由刑法来强制,而是由有德者的言传身教来感化。
子产在郑国执政期间,政策多次惠及百姓。他作封洫,定丘赋,承认土地私有,多年以后,收效甚大。以至于民间流传“我有子弟,子产诲之。我有田畴,子产殖之。子产而死,谁其嗣之。”的颂歌。他拒毁乡校,广开言路,听取民意,《史记》评价子产为“为人仁爱人”。孔子的学说固然有很多新说,但更多的是对前人思想的继承和创新。
“仁”是孔子伦理道德思想体系的核心,在《论语》当中出现频次最高。孔子因材施教,针对不同弟子问“仁”,孔子的回答不尽相同。孔子的“仁”学思想包罗宏富,既涵盖内在的如何达到“仁”的境界,又涉及外在的怎样实现“仁”的途径方法。其中,“仁者爱人”、“克己复礼以为仁”是孔子对于“仁”的最基本阐释。他把“仁”和“人”统一起来,前者主要强调爱人,后者则强调修身。孔子赋予“仁”的思想以道德教育意义,这一直以来深刻影响着中国人的思想和行为方式。
子产治国讲求宽猛相济、德礼并重。他清楚地认识到在春秋末期礼崩乐坏的恶劣环境之下,仅仅对百姓施以德政、仁政是难以维系贵族统治的。子产为政心诀,宽政为上,猛政在下。猛政也即是刑法,实行猛政的目的在于保护百姓。子产希望通过礼法兼施、德主刑辅的方式来保障郑国社会各阶层势力的均衡,以维护郑国的统治。子产宽猛相济的施政手段得到了孔子的高度认可。
在治国理政方面,孔子也主张礼法并用,但是孔子与子产在“礼”“法”问题上的侧重点有所不同。子产作为执政官,他更注重“法”,从其“铸刑书”,确定成文法即可看出。孔子在治国理政方面则更偏重“礼”,主张先礼后法。他认为“性相近、习相远”,即人都可以通过后天的习染教化而成为有道德的人。因此,孔子主张先晓之以“礼”,对不能以礼感化的人再施之以“法”。
孔子作为至圣先师,他指明了中国历史的进程,也树立了中国文化的理想。孔子对子产的赞誉之词,道出了子产人格魅力之所在:他博学好古、仁爱百姓、知人识长,治政措施宽猛得宜。正确理解孔子对子产的评价对于我们研究子产的历史作用将有所助益,孔子对子产的评价也成为儒家价值标准的一个重要参考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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