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一场客舱内的八十年战争

王柏林

今天坐飞机，不少人会担心长时间塞在沙丁鱼罐头一样的经济舱座椅上会导致腿部静脉栓塞，这是现代民航运力与收益博弈变迁的结果。但阳光一点的话，你要知道，至少今天在飞机上你不必担心罹患肺癌的风险增加，因为不用坐在云山雾罩的客舱里吸食二手烟。

吸烟还是不吸烟？在今天看来已经不是问题。但在民用航空近百年的发展史上，围绕香烟展开的战争也绝对堪称旷日持久。

如果你是上世纪20年代人类最早的一批航空旅客，估计你不会在客舱里点燃香烟或是雪茄，即使你那样做，机组人员也会礼貌地阻止你。早期的飞机是木材、帆布和胶水制成的，再考虑到不靠谱的汽油活塞发动机，那时的飞机算是绝对的易燃易爆品，如果不想点着飞机，最好灭掉香烟。

大约10年之后20世纪进入第三个10年的时候，伴随着金属飞机和封闭式客舱出现后，这则規定才有所松动。航空作为当时绝对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出行方式，航空公司一定要让乘客切身体会到服务的尊享程度，一些公司会向客人赠送免费的雪茄。这些雪茄和香烟，一吸就是40年。从那时起直到60年代初，如果您在飞机上掏出雪茄，空乘立马会拿出精致的打火机为您点燃，没有谁会认为这有何不妥，虽然您的邻座可能心存不满，因为并不吸烟的他们反感呛人的味道。

随着在飞机上吸烟行为的日益普遍，另一个问题很快出现——烟民们会把未燃尽的雪茄自然而然地从舷窗丢出去，这种做法会引起很多麻烦，美国农业局就严重担心会引发荒野大火。

客舱里的香烟和雪茄燃烧了大约20年后，吸烟活动在20世纪50年代开始变得不那么主流。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机上餐饮服务水平大幅度提升——有可以大快朵颐的美酒佳肴，谁还顾得上那些冒烟的消遣？况且有些乘客会认为香烟的味道会损害他们对于美食的味觉。实际上就连吸烟者自己也会感到异样：在高空中雪茄的燃烧速度要比地面慢许多，雪茄的味道会变得有些古怪。而且这一时期，人类也开始意识到香烟对于健康存在危害，在空中封闭客舱中吐云吐雾，危害将变得更为持久和无法避免。

在客舱里给与吸烟者点燃的自由，无疑就剥夺了不吸烟者享受干净空气的自由。一场“自由”之间的博弈在60年代末迅速升温。1969年，倡议者拉尔夫·内德尔正式向美国交通部提交申请，要求在飞行中采取禁烟措施。1972年政府主导的一项调查显示，60%的乘客讨厌乌烟瘴气的客舱。多数人的意愿必须被严肃考虑，美国民用航空委员会在当年做出规定，要求在客舱内划分吸烟区和非吸烟区，以这种分而治之来解决问题。其实早在一年前的1971年，联合航空公司——最早在30年代为乘客提供免费雪茄的航空公司之一，就已经开始把客舱隔离成吸烟区和非吸烟区。

两区分置的做法并没有得到人们的认可。在封闭的客舱里根本无法做到空气隔离，最多只能算是心理安慰。一个更为生动却十分不雅的比喻是：在飞机上设置吸烟区就像是在游泳池里设置“小便区”。在封闭的客舱里，在吸烟者营造的云雾仙境中，你根本无处可逃。香烟的烟气弥散在整个客舱，那些不吸烟的乘客十分懊恼，因为他们浑身上下都沾满烟味，闻起来如同瘾头极大的烟民。

那个年代，如果你是不吸烟的人，恰巧购票时又选在了吸烟区，那么你可能会被空乘礼貌地请求离开座位，把座位让给从非吸烟区窜过来打算吞吐世界的某位烟民。有时在长程航班上，这种礼送离席可能会发生许多次，几乎让人抓狂。

要真实现有效隔离，除非把航班分为吸烟航班和禁烟航班。这样操作理论可行，但实际操作起来极难，那意味着你必须凑够一飞机的烟民才能开飞吸烟航班，经济上风险极大。而且你得换个词儿才好，“冒烟航班”或“吸烟航班”都不合适。从1953年到1970年间，美国联合航空公司推出过—种全男性航班，主要执飞纽约.芝加哥以及洛杉矶一旧金山航线。这是当时商务人士奔波频繁的城际航线，因此该航班也被称作“纽约/芝加哥执行官”。机型起初使用DC-6B，后来改为“快帆”。每天下午5点从两座城市对飞，不接受妇女儿童乘客。机上会提供精美餐饮、电传股市行情材料等服务。这个男人天下的客舱里，乘客们可以不再顾及繁琐的礼仪，他们蹬掉鞋子，甩掉外套，扯下领带，掏出烟斗，或是拿上空乘提供的免费雪茄，肆无忌惮地享受闲暇时光。

历史行进到1986年，美国国家研究委员会拿出一份报告，呼吁在所有商业航班上全面禁烟。与此同时，空乘的健康问题也被纳入严肃考虑范畴——来自科学机构的分析报告表明，空乘整日暴露在烟民们制造的二手烟当中，相当于每天吸掉一包烟！

反吸烟一派力量终于占据了优势。1987年，美国国会做出决定，在所有2小时及以下航程的国内航班上实施禁烟。既然短程航班能禁烟，为什么长程航班要特殊？反吸烟大军乘胜追击，要求扩大战果。而美国医学协会期刊1989年发布的一份研究论文成了他们的重磅武器。这篇论文指出，坐在非吸烟区的乘客吸食二手烟的程度，与吸烟区的人并无本质区别。1990年，反吸烟派争取到了又一次重大胜利——美国政府规定6小时及以下航程的国内航班实施禁烟。接下来反吸烟军团需要的是决定性战役的胜利：航班全面禁烟。这次战役历时10年之久，最终美国政府在2000年做出规定，所有进出美国的航班全面禁烟。

令许多乘客奇怪的是，今天在所有飞机的盥洗室里你都能找到烟灰缸，这究竟是为什么？如果倒退50年，那些旧式飞机的座位上几乎都有烟灰缸设计，现如今飞机盥洗室的烟灰缸并不是它们的遗迹，事实上这是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FAA）航班必备设施列表中所明确要求的。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要求，是基于这样一个担心，那些烟瘾极大的吸烟者司能无视“禁止吸烟”的警告，在盥洗室里点燃香烟，并把烟蒂扔进满是废纸的废物箱。FAA并不是杞人忧天。1973年，巴西里约格朗航空公司（Variaq）从里约热内卢飞往巴黎的820航班在飞行中盥洗室突然起火迅速蔓延，最终成为一起惨烈悲剧：在飞机完成紧急降落前，大量乘客死于浓烟窒息。调查发现起火原因是被丢入废物箱的一个未燃尽烟蒂。千万别以为盥洗室的烟灰缸等同于吸烟特别许可，如果你真的点燃香烟，即便不发生事故，也会有一大堆官司等着您。按照联邦法律规定，客机座位上或客舱内吸烟罚款最低2200美元，盟洗室吸烟罚款高达3300美元，如果您试图遮挡或破坏盥洗室烟雾探测器，再加2200美元。

有没有豁免？有的。如果飞机是您的私人飞机，那么随您怎么吞云吐雾，没有人会干涉您。当然，航空法规也有—些规定，比如私人飞机里也要配置足够的烟灰缸和防火器材，便于处理烟蒂。

责任编辑：武瑾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