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任局长接力追凶24年，提取1.2万个男性生物样本

1993年、1994年，杭州淳安千岛湖镇（原排岭镇）先后发生两起强奸杀人案，分别是“11·22”强奸杀人案和“3·25”强奸杀人案。犯罪嫌疑人是同一个人，作案手段残忍，社会影响极其恶劣，堪比甘肃“白银连环奸杀案”。杭州警方八任公安局长接力，经过24年坚持不懈的侦查，终于在2017年1月14日将犯罪嫌疑人钱某某抓获。嫌疑人所在村子的村民都没想到，他的安分守己背后竟然隐藏了如此惊人的罪恶……

闹市区惊现变态强奸杀人案

说起24年前的强奸杀人案，淳安这个小县城里几乎无人不晓，当时很多人都看见了，现场的惨状令人不寒而栗。

1993年11月22日清晨5点多，淳安县委党校门口石阶角落里，几位晨练者发现了受害人兰（化名）衣不蔽体的遗体，立刻报警。接到报警后，时任淳安县公安局副局长的余樟春立即赶到现场。

“当时天还是黑的，是那年淳安最冷的一天，霜冻很严重。受害者被人发现的时候，大概凌晨5点多钟，现场场面很难看，案件随后被定性为强奸杀人案。”余樟春回忆。

“目前侦查证实，犯罪嫌疑人作案时有非正常性取向，有性变态倾向。”在新闻发布会上，现任淳安县公安局副局长余小阳证实了余樟春的说法。

当时淳安县城人口不到4万，血案迅速在县城中发酵。由于县委党校处于闹市区，众多赶早的路人目击了案发现场，他们也成了该案的传播源。一时间，县城人心惶惶。

“我那时正上初三，早上上学时看到路上有血迹，到党校门口血迹越来越多，再往上看，就看到一块白布盖着什么东西，还有很多警察。”一位姓章的公务员回忆，“那以后，学校规定女生放学回家必须有男生陪着。”

余樟春也说，当时该案影响很大，很多开发区罐头厂、丝绸厂的女工都不敢独自下班，一定要有男人陪着才行。

当年，民警尽最大可能收集了毛发等物证，这些物证也成为犯罪嫌疑人如今落網的关键。“物证送到了公安部物证鉴定中心沈阳刑警学院去比对DNA，但当时没有结果。”余樟春说。

第二名受害者惊险躲过死劫

“11·22”强奸杀人案发生后，淳安警方不断扩大排查范围，并逐渐扩展到周边区域。

令人想不到的是，1994年3月25日凌晨1点，淳安技校附近又发生了一起强奸杀人未遂案。

而淳安技校距离县委党校，仅不到300米。

不到半年时间，发生两起针对女性、手段残忍的恶性案件，这在当时引起了更大的恐慌，女性心生恐惧，都不敢夜间独自外出。

“3·25”强奸杀人案的受害者张女士当年47岁，与兰不同的是，她被性侵后躲过了死劫。办案民警分析，张女士是被嫌疑人从后面用绳索勒住脖子，之后遭到性侵，嫌疑人可能以为她已经死了，没有进一步加害。

尽管如此，张女士后半生并不好过，街坊们称，案发后，好几年没见她出门。2016年2月，张女士去世，没能等到案件昭雪的那天。

在“3·25”强奸杀人案的侦查中，民警通过现场关键物证确定，该案与“11·22”强奸杀人案系同一犯罪嫌疑人所为。

追凶24年，排除嫌疑对象近2万人

从1993年案发到2017年破案，首案已有24个年头。期间，公安局长调了一任又一任（共换过八任局长），专案侦查员换了一茬又一茬，公安部、省、市专家会商请了一批又一批，专案卷宗也是一年比一年高，先后纳入侦查视线排查又排除的对象近2万人。但案件迟迟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和突破。这也成为集全省优秀、全国优秀公安局于一身的淳安县公安局背负的最大痛点和几代刑侦人员难以也不可以释怀的莫大心结。

当年接报案件后，淳安县公安机关在第一时间抽调大量专门警力，成立专案组实施攻坚侦破，在现场勘验、法医检验、现场走访、人像刻画、案件串并、重金悬赏、抄底访查、全县及周边县市重点刑嫌人员调查等方面做了大量、反复、持续的工作。

淳安警方介绍，当时当地人口管理信息系统比较滞后，公共防范措施（比如照明、监控）远不如现在这么完善，侦破技术（比如生物医学水平）也远没现在发达，再加上嫌疑人的刻意隐忍，所以当时案件难以告破。

但警方始终没有放弃案件的侦破可能。

2015年3月，淳安县局启动原有卷宗电子化和卷宗人员数据全采集工作，历时近一年实现了全卷宗电子化建档、在册人员逐一确认以及数据采集工作。

2016年6月，淳安县公安局DNA实验室正式投入使用。2016年10月，一方面推进最全面的逐乡逐村、逐户逐人的男性姓氏家系排查、生物样本采集工作；另一方面，对采集到的生物样本采用目前国际上最为先进的技术检验、甄别，归类、比对。实验室将已提取的6000多个男性生物样本建立了专案DNA数据库。当地一位从警20多年的老民警说，他最远跑到安徽歙县、浙江遂昌等地，采集外出打工者的生物样本。

2016年10月以来，基于上世纪90年代千岛湖镇经济业态、就业结构、实有人口等多方因素，警方作出重点1镇5乡涉及近11万人口无一遗漏的兜底式排查。9千多个家系的深度访查被绘制建档，12000余个的男性生物样本被提取。

为了破案，民警忘我投入，牺牲很大。

2016年10月29日凌晨，淳安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外号“胡一刀”的法医胡立新突发脑溢血，倒在了工作岗位上。

功夫不负有心人。2017年1月6日，令人振奋的消息传来！淳安县局DNA实验室通过样本检测有重大发现，县内其中一脉姓氏族群有作案嫌疑，并通过省市公安机关DNA专家核准确认无误。1月13日晚，民警确认钱某某个体样本与两起案件现场提取检材完全吻合。

“样本数据采取基于DNA技术支撑下男性Y染色体检测技术，这和甘肃‘白银案有类似之处。”余小阳说，“不同的是，我们是主动出击，在茫茫人海中直接找到了犯罪嫌疑人。”

“当时没能破案，压力非常大，一直记挂着这个案子。”得知当年的案子告破，余樟春说，“淳安县公安局总算为受害者昭雪了，听着高兴，大快人心。”

整个淳安警队也非常振奋。老民警老陈说：“这是我们多年的心结，案子破不了，总觉得抬不起头，对不起老百姓。好在我们一直没有放弃，觉得总有希望，也一直在努力。”

他为什么要强奸杀人，杀人后又去了哪里

2017年1月14日上午10点左右，犯罪嫌疑人钱某某在淳安县威坪镇被抓获。当时，他正和一名女工在威坪大桥铺设人行道地砖。

抓捕过程波澜不惊。钱某某问：“为什么抓我？”余小阳大声呵斥：“干过什么事情，你自己心里清楚。”于是，钱某某表情僵硬，一言不发，不到167厘米的个头，蜷着更显矮小——已届知天命之年，钱某某终于要为20多年前犯下的罪孽付出代价。

警方侦查发现，钱某某，被抓时已50岁，淳安人。

据了解，钱某某在1990年已结婚，案发后逃至杭州、歙县等地，有时也会在淳安县城出没，直至在老家打工时落网。

淳安警方通报称，钱某某在案发后一直比较隐忍，在村里舍得吃亏，没犯过什么事，能隐匿多年的逃犯往往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在亲友、邻居眼中内向、木讷、老实，甚至不太敢跟人吵架，钱某某就是这么一个人。

所以，被抓后，或许除了专案组民警和他本人，没人能想到，在当地群众口中“老实巴交、吃得起亏”的这个男人，竟然是20多年前两起恶性案件的凶手。

如今，钱某某的女儿已经工作，儿子也快要上大学了，老婆一直在家务农，之前对他的犯罪行为一无所知，直到家里来了一纸来自公安局的通知。

那么，他为什么要强奸杀人，杀人后又去了哪里？这20多年，他是否夜夜噩梦……

据警方介绍，案发区域在当时来说并不算偏僻，有多家工厂。钱某某当时在一个建厂房的工地上打工，晚上工友都睡了，他一个人出来走了大约40分钟。

走到了排岭南路这里，看到了下班的女工兰。钱某心起邪念，临时决定尾随上去……嫌疑人是专门等到凌晨女性单独行走时再下手，无固定目标。他行事狠辣，拿石块砸、用绳索勒女性，然后再实施强奸。据悉，受害人兰当时刚确认已怀孕。

4个月以后的一个深夜，才过年不久，他再一次化身恶魔，走到了这附近。这次遭遇噩梦的，是当年47岁的张女士……刑警们认定，钱某有性变态的倾向。

在完成兩起作案后，钱某某就马上逃回老家——一个距离案发地坐船需要两个多小时的村子。虽然他也偶然出去过，在杭州、安徽都试过打工，但他最终还是觉得回家呆着是最安全的。

24年间，他一直是“夹起尾巴做人”，没有一次犯罪记录，还学了门泥瓦工的手艺。

民警调查发现，这24年来，钱某某和工友、村民也曾发生过纠纷，但每次都是他主动退让。以至于民警在走访过程中发现，村民对他的评价是“挺老实一个人，蛮吃得起亏的”。

2017年1月21日中午11点，淳安警方召开新闻发布会，通报了上述两起当年震惊全县的强奸杀人案侦破情况。发布会现场，一位老人表情凝重，沉在心底多年的伤痛，仿佛又被狠狠地拽了起来。老人叫胡建华，时年64岁，20多年前，他的妹妹兰成为“11·22”强奸杀人案的受害者。从刚过不惑之年的壮汉到年逾花甲的老汉，胡建华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我要告诉已故的爹娘和被害的妹妹，人民公安为我们报仇雪恨了，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杭州日报》2017.1.22、《钱江晚报》2017.1.22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