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柳依，柳无留

曹静雅

人柳依，柳无留，杨柳依依，人不留；

柳人依，人无留，世人依依，柳不留。

河边，是柳，两排柳，四季如此，年年如此。人柳相依之际，总感觉这些柳似乎留在时间里，留在岁月里。

从这头，到那头，这两排柳，绵延无尽头。这些柳，应该有很多吧，比起那五柳，多了不知多少倍。说起那五柳，便想到了那个人，想到了那篱菊，想到了那一陣南山的高歌。“柳”与“留”是谐音吧，那五柳，守在那窗前，穿过滚滚尘嚣，把一切世俗与名利抛在南山之外，伴着一山稀疏的豆苗，在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身影旁尽情摇曳。那五柳，留下了淡泊烟云的南山，却留不住千万人向往的官场；留下了一山稀疏的豆苗，却留不住那五斗米的俸禄。

古人素喜柳，在微妙的谐音里把所有的情愫滋生暗长，于是长亭十里总少不了这杨柳依依。折一枝送离人，想留住，却终不得。留下的只有相思，只有渐行渐远的背影。谁人不想留呢？留下，该有多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共享良辰美景。这留得住相思，留不下离人的柳，承载的又是什么？是一种痴情，还是一种自知不能的奢望？

漫步，低头，无语，也无思。

想起三四月间那惹人的“雪”，漫天翻飞，几缕纤细的绒毛裹着柳的种子，想寻一处安身。只不过这柏油路像一层打不破的封印似的，柳絮无家可归了。似乎因为这事，它哭闹了起来，借着风，无处不侵。而今，你的风光已不再了吧！光秃秃的枝条，冰冷地刺破几近凝固的空气，僵硬地靠在似乎已死去的树干上。是啊，已经不在了。柳，留下了种子，却留不住春天。一池萍碎终为梦，春色三分已去尽。春欲去，柳不留。那睡眼初展般的柳叶，渐渐黄了，又落了，随着流水，也随春，去了。

上层楼，隔窗又望，一条河，两行栏杆，那两排柳，如长龙呼啸般地穿过，盘蜷屈曲，寒冬中突兀着，更显苍劲。一派苍凉，似乎拉高了与天空的距离，棕色的枝条似乎一碰就会碎成两段。昔日细长而婉转的柔情已去了，而今枯寒终为主。只是这柳，静默着，一起静默着，似乎等待着什么。

只是这冬，太冷，冷得人直想往屋里钻，冷得人想一直留在温暖的房间里。人是有惰性的，可这柳，却选择留在这灰色的寒风里，留在这痴情的等待里，留在苍白的岁月里。这或许是不得不，是没得选，总而言之，它没有留在温暖里。而此时冬天的太阳，却显得那么地无力，比夏日的远了，远了不止一点儿。虽然仍是红的，但红得那么苍白，它的热量还没来得及散开，就被寒冷吞噬了，吞噬得那么彻底，那么完全。

或许这柳，想留住春，想留住温暖，但终没留住。冬，是来了，比预想中的快，快得柳还没回过神来。接下来的，是命运，或是选择——是留在这冬里，还是向前？留在冬里，结果无疑是成为永远的结束；但选择向前，没人会帮它，只能靠自己，结果是什么？未可知。是冬天之后的春天，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之后的悲剧？没人知道，试了才知道。可若试了，就回不去了，只能向前。

幸运的是，柳不留。这无留的柳失去了太多，却挽回了希望。留不下春天的繁荣，至少在冬日里也不会选择留在死亡的殿堂。柳也无留，这是命运，亦是选择，留下想要的，即便留不下，也不要留下违愿的，至少此时，它有选择不留的权利。

我们需要留下些什么，可终究有我们想留却留不住的。留与不留，在时代的推动下，这似乎不是一个可以选择的问题，而时间会酝酿出答案，顺便也给出一个生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