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今
2010年夏天,偕同次子和幺女到冰岛旅行时,发现北极光是冰岛人百说不厌的话题。
北极光那种超乎想象的绝顶美丽,使许多浪漫瑰丽的神话和别具深意的寓言应运而生。
在芬兰语里,北极光被称为“Revontulet”,意为“狐狸之火”。根据古老的传说,有只赤红色的狐狸,在白雪覆顶的高山上,以闪电般的速度奔跑着,所过之处,皑皑白雪都被神奇地染成了斑斓的色彩。狐狸意气风发地跑着、跑着,蓬松肥大的尾巴大力地扫起了晶莹的雪花,如虹般的雪花撞向辽阔的天幕,撞出了满天变幻不定的色彩,璀璀璨璨地化成了风情万种的北极光。
这则活泼生动的传说,意境优美,让人浮想联翩。
日日面对山川湖泊而一颗心早已被美麻痹了的冰岛人,在谈起北极光时,却依然有着那种初堕情网的兴奋。他们众口一词地表示:每年冬天一来,冰岛便因为凌厉的寒气加上不见天日的黑暗,变得杀气腾腾;然而,北极光却扭转乾坤,把阴森冷酷转化为妩媚艳丽。他们意兴勃勃地说道:“我们啊,年年看,却依然百看不厌!”
在夏天与北极光缘悭一面的我们,离开冰岛時,心存遗憾。
今年冬天,旅居伦敦的女儿,刻意重临冰岛。
北极光,不是天天出现的,有时,守株待兔,守到的,仅仅只是失望而已。女儿幸运,在第三夜,北极光便灿灿烂烂地现身了。
她向我动情地描述,天空,变成了一个大舞台,而动态的北极光呢,是个风姿绰约的女子。她在跳舞,五彩长裙掀动如波涛,她跳出了狐狸的狐媚、跳出了青蛇的婀娜;跳出了溪水的温柔、跳出了瀑布的壮阔;跳出了月亮的安恬、跳出了太阳的刚烈。形状和色彩,瞬息万变,女儿看得目瞪口呆,她不敢说话、不敢移动,生怕嘴一开、脚一动,这神话境界便化为烟气,转瞬消失。眼前的一切,明明是真的,但却又像是假的。大自然这天文奇观,让目眩神迷的女儿泪盈满眶。
在电邮里,她写道:“四季的天空,都是静态的,北极光不同,它神出鬼没、它变化多端,它让人臆测、让人憧憬、让人回味再回味,期盼再期盼。”
信末,忽然跳出了令我双眸发亮的一段文字:“妈妈,从冰岛回来后,我忽然有一个很强烈的欲望,我想提笔,跨出写作的第一步了。天空原本单调无趣,但是,北极光却赐予它瑰丽的新生命;就像我所过的日子,每一天原都是录音式的重复,但是,写作却能给我带来像北极光那样的巨大冲击……”
我翘首窗外,万里无云的天,白白的,像一块刚被漂洗过的布,是无法引人遐思的那种干净。想到女儿即将在她生命的天空里,热热烈烈地燃放“狐狸之火”,笑意遂像金色的流星,自我脸上掠过。
女儿是律师,在她漫长的一生里,写作,也许仅仅只是生活的一小部分,然而,我敢肯定,只要提起笔杆,她便会有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生,一个丰盈、充实、美丽的人生。
(生如夏花摘自《花瓣的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