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春蓉
恍惚之中,我眼前一片朦胧,似有光华流转又似有暗香浮动。我一步步走向前方的路。眼前是什么,恍惚之中我不甚清楚。现在在哪儿,我也不知道,隐隐约约只知道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是我非去不可的地方。
我继续向前走去,身体漂浮着,眼前依旧模糊不清。无论我如何努力,依旧触不到一花一木,见不到一人一房。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开始清晰起来。一座阁楼出现在眼前,阁楼内栏杆微红,窗外帘纱低垂。楼外环绕着几座假山,假山旁是小池,池内有翠荷白莲,池外是一丛芭蕉。眼前这个地方如此熟悉,定有一人会坐在帘纱后。我急忙走上前去,是了,是她——小苹。
我想唤她,疾走上前。却见那原本大开着的门,在转瞬间便封死。我唤她,却是无声,想见她,却是无门。天空渐渐阴沉,似又下起了小雨,我轻触两颊,却是满脸湿润。
楼外一声惊雷,我惊醒了过来。静坐在床上,才知满脸不是雨水,点点是离人泪。窗外一声闷雷,在静夜的衬托下,竟是声声入耳,再无睡意。屋里还残留着点点的酒气,在雷电的闪光中,室内的纱帘、座椅时而清晰,时而寂灭。
今夜梦魂与君同,犹恐相逢是梦中。头微微疼,今夜有些贪杯了,想起刚刚的梦境,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仿佛已过了许久了。那时杏花已撒了一地,自己也还没有现在这么寂寥,踏眼前满满的落花,轻轻登上她舞过的阁楼。人去楼空,再无那丝丝檀香,再无那弦弦琵琶。那时,站在她眺望过的窗边,窗外下起了小雨,雾失楼阁,朦胧了树,也朦胧了人。忽然,头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我略微抬头,只见一双燕子飞上梁来,理理微湿的黑色羽毛,叽叽喳喳地互相依偎着。我就这么看着,近乎痴了。一会儿,雨停了。双燕也休息够了,转身便飞入雾中。此刻静夜中的我才惊觉,鸟尚如此,可人呢?
又是一声惊雷,窗外雨声渐大,在一片光与暗的挣扎中,我又想起她来。犹记得我们初相遇,那时天气微凉,清风拂过湖畔的垂柳,再吹过湖面,泛起点点涟漪。湖畔小草尚且嫩绿,明台岸堤依旧停留。而她,从不远处的堤岸走过,手如柔荑,轻轻划过堤上的红栏;一身的淡绿,似要融入身后这一幅山水画中。佩鸣锵锵,步钗瑶瑶,“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我想,一见钟情也不过如此罢。
后来我多方打听,却是未得到她的消息。直至那一天晚上,我应邀赴宴,才再次见到她。那天暗夜,月亮向地面挥洒着清霜。她一身红妆,半敛容颜,手着琵琶,缓缓踏步而来。轻移阁台,就在月光的银辉下,她素手渐起,一弦一弦,渐成曲章,纱帘随风而起,一弦《相思引》惊艳四座。半掩琵琶半掩面间,她目光过处,竟停在了我的身上。看來她知我在寻她,相思一引,此间再无相思。
唐代诗人李商隐有诗云,“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此情此景亦是如此了。一曲《相思引》,万语难言情,刹那即是永恒。可美好总是留不住,自那次宴会后,我再未看见过她。
时间飞转,那日的宴席像是昙花一现,而你,也随着昙花一起散落在了人间。我寻了许久,友人曾笑我痴,我微微笑笑,此中真意,又有谁知?只是你我,直至今日,江湖梦好,再无相见之期,徒留我一人,坠入无尽记忆的深渊。
帘外又是一声惊雷,我微微咳嗽。下床轻轻将灯点上,微弱的灯光给冷清的房间添了一丝暖意。掌着灯走到了书桌前,磨墨,铺纸,提笔写下: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