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娟
我家养过很多的猫。仔细想想,与其说是我养着它们,不如说是它们某天路过我家,一看,猫窝、猫食、猫砂都是现成的,就住了下来。
有一只最可恶。平时在镇上浪迹江湖,一到快临盆的那两天就蹲在我妈赶集必经的路口等着。一看到我妈,远远迎上前,蹭裤腿,舔手指,极尽谄媚之能事。我妈无奈,只好抱它回家。
我翻出件旧毛衣垫在一只柳条筐里,给它准备了一个五星级猫窝当作产房。结果人家还没看上。我又去找细软一点儿的衣服。一转身,它竟然在我铺着松软被褥的床上生了两只仔了!我惊且怒,一把拎起它甩进柳条筐,又捏着两只湿答答滑溜溜的小肉团塞进它肚皮下。
接理说,带仔的母猫最惹不起了。神经质一样护仔,一有人靠近就面露凶光,呲牙待发。这位跟平时似的,挠挠它脑门,还歪过脑袋要求你再挠脖子。摸摸猫仔,立马挪开肚皮,把另一只也让出来求摸。看在这份谄媚的份上,我们也得给它加营养餐啊。头几天这位产妇尽心尽责,寸步不离几只小仔。然而第四天开始就昼伏夜出,渐渐恢复本性。十天后,看在营养餐的份上每天回来喂一次奶。往后回家的时间越来越短。半个月后彻底撂了摊子,重返江湖续写传奇。我妈恨得咬牙,只好亲自拉扯几位猫孤。
到了第二年,又是这位心机婊,又怀上了,又在老路口熟门熟路等我妈。我妈怒斥:“生仔的时候想起我家了,捉老鼠怎么从来没想到过?”
我家那么多猫,都是吃白饭的。发现敌情!我妈拎起一只最肥的猫就往仓库跑,指着柜子下瑟瑟不知所措的老鼠说:“看!快看!”谁知人家看了一眼,扭头就走。
我妈大怒,一把抓回来直接往柜子底下塞。这位猫祖宗一屁股坐地上,死也不進去。我妈摁其脑袋,掐其腰,拼命往里塞。最后猫实在是没招儿了,这才进去死不情愿地把老鼠捉了出来。我觉得这场歼敌战里,我妈比猫累多了。
除了生在我家的长住户,我家的猫还有一类:前来搞对象或寻衅滋事的。没办法,我家的母猫总是水性杨花,公猫又竖敌太多。话说这些江湖游侠们神龙见首不见尾,直到家中母猫怀孕或公猫耳朵撕豁了才知道它们的存在。偶尔一两次狭路相逢,惊心动魄!纯天然的和吃软饭的果然天壤之别啊!那体态,那气势,那眼神,何其凶猛凛冽!此种纯粹的凶兽怎么可能被当成宠物豢养?相比之下,我家那几位只是裹着皮草混日子而已……
同样裹着皮草,猫比狗更怕冷。白天在窗台上排成队晒日光浴,夜里千方百计钻我们被窝。被踹出来后,它们又去巴结小狗赛虎。赛虎这家伙毕竟没啥底线,架不住各位走马灯似的骚扰,最终只好和众猫将就着挤一个狗窝。
善良的赛虎在无数个炉火熄灭的寒冷冬夜,是猫咪们最甜美的依傍。宽绰的狗窝被塞得满满当当,身上还趴了俩。作为一只狗,可能会略感屈辱。但作为冬季里同样孤独脆弱的生命,我猜它也会依恋此种舒适和安全感吧。
(张秋伟摘自腾讯·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