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涛
外婆的家住在汉江边一个叫金划滩的小渔村里。村子里的农民热情纯朴,上天赐予了他们最充足的雨水,最灿烂的阳光,最香甜的瓜果。外婆家里有田有地有园,还有几只小渔船。每逢暑假,正值瓜果遍地时,我到外婆家,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吃遍左邻右舍,村前村后。但在回忆里,最令我难忘的还属打鱼。
我未曾见过我的外公,只知道他走后,那些精巧的渔具传给了舅。夏天水涨了,浪大了,水浑了,鱼也就多了。小渔船不敢上河,就只好用粘网在河道边拉上一条“战线”,用不上一个小时的工夫,就能粘上好多鱼。要是不涨水,那我才高兴哩!因为可以坐小渔船到河里去玩。两个两头翘起的小木扁舟,被两根又粗又结实的木棍从中间连在一起,渔民的两条腿正好踩在两边,当地人称作“划子”。
我最喜欢坐在“划子”里看来来往往的船,有载货的,运客的,也有打鱼的。我总是趴在船边,操着家乡的口音,使劲儿向他们招手、欢呼,惹得那些人哈哈大笑。记得有一次,我看到了一艘从未见过的巨大船只,喜出望外,大声地喊:“喂,慢点儿开嘛,让我多看会儿。”可他们哪里听得到,大船一晃而过,我急得在船上蹦了起来。而此时舅正在撒网,“划子”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扑通”一声,我和舅都掉进了河里,惹得周围渔船上的村民哈哈大笑。幸亏舅好水性,一只手拽住我的衣领,一只手拎住了魚筐,不至让我和筐里的鱼儿一起“奔回大河”。
后来外婆知道了这事儿,把舅狠狠骂了一顿,再不让我去玩。她觉得在船上太危险,再者,成日里学着打鱼,没什么大出息。可我那时就偏想打鱼,打鱼有什么不好的,天天有鱼吃,还能天天玩水,天天看大船……天下事就数它最快乐了!从那以后,每次舅要去打鱼,我都赖着他,他执拗不过,只好瞒着外婆偷偷带我去。被发现时他总是替我挡着,挨外婆的痛骂。
稍大些,那精小的“划子”已经载不住我和舅两个人了,于是我失去了再上“划子”的机会。只能上了岸后,再去看看去摸摸,在太阳下给它打点桐油。每当此时,就仿佛自己又坐在“划子”上,荡漾在波光粼粼的汉江中。
不能上“划子”和舅一起打鱼是件痛苦的事情,我只好在河边找个地方老老实实地钓起鱼来。虽然技术不咋地,可运气着实好,经常钓到大鱼,每次总逗得外婆笑得合不拢嘴。于是我竟然迷上了钓鱼。后来到了城里工作,节假日我也常去。
后来,舅年纪大了,那些渔具又传给了表哥。表哥并不喜欢打鱼,战果也远不及当年的舅。渐渐地,那些网和“划子”闲置起来,虽然有的被风化得不成样子,可在我看来依然亲切如故。
那年春节回老家,外婆因病走了。亲戚们都说,其实外婆的病早就很严重了,她一直挺着,盼着我回家再看我一眼。我沉默无言,泪水咽在了肚里,顿时,为只身一人飘泊异乡而悔恨不已。
现在,我不能坐着“划子”打鱼,也不能过上像外婆和舅舅那样快乐的日子,我只有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异乡的河水边,深深地注视着水面,凝望着浮子被鱼儿拉得上下左右地摇摆,泛起点点涟漪,一圈一圈满是回忆的甜美瓜果,穿梭的船只和徐徐的河风。尽管那些童年的纯朴,天真和可爱已经过去,但我仍愿做垂钓者,算是对那些和舅一起打鱼的美好日子的追忆和纪念吧。
我脑海里仿佛又闪现了外婆,舅,表哥的身影,无论他们身在何方,希望他们过得好。但愿上天仍然给予他们最美好的馈赠,这是我的心愿。(责任编辑 赵肖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