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燃
已是深夜了,朋友打来了电话。平时由于睡眠不好,晚上我手机都是置于静音。昨晚忘记静音了,这个忘记似乎就是为了等他这个电话。
这么晚来电话要么是有急事,要么是打错了。我迷迷糊糊地按错了键,按成了拒接。不一会儿他又打来了,看来是没打错,真有急事儿。我一接,朋友半天不吭声,接着就是很细微地抽泣。听到朋友这样的声音,我连忙坐了起来,可能朋友家出了什么大事,可是他父母早已故去,这深更半夜的,还能有什么大事这么急切悲伤呢?
“你说话呀,什么事儿。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好歹也说完再慢慢哭啊?”我生气道。接着就听朋友边哭边说:“我家乖虎宝宝死了。”
“什么乖虎宝宝?”我着急地问。
“就是那条你也喜欢的狗狗,名字还是你起的。”朋友伤心地说。
哦,我这才想起八年前,我去他家玩,他老婆买了一条狗狗回来。我不懂狗狗,说不出它的品种,只感觉那狗狗挺漂亮,全身都是白毛,属于纯白的那种。朋友让我给狗狗取个名字,我问朋友属什么,朋友说属虎。他老婆嘴一快说道,就叫“白虎”吧。朋友一听很生气,对她老婆吼道:“辟邪呢?还白虎,这什么烂名字!”老婆见朋友生气了,可能也觉得叫“白虎”不好听,有点尴尬,就不说话了。朋友说还是让我取。我对朋友说就让它随你,那就叫“乖虎”吧。两口子觉得这个名字好,就这么叫上了。
我问他:“乖虎死了?”
“是的,死了。”朋友说。
“死就死了,你至于哭成这样吗?这半夜三更的!”我心想,你爸妈死了也没见你这么伤心。“你不懂,你不养狗。我好伤心,养了这么久的狗,我跟它有感情。”朋友有点沮丧。
“我死了你会这样痛哭吗?我们是朋友也有感情。”我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和你们这些不养狗的人说不清,你们就是冷血。不和你说了,你睡吧,不打扰了,晚安!”朋友说完,我们就各自晚安了。我冷血?我心想,还是别为了条死狗半夜起来跟他理论了。
一大早朋友老婆来电话,说朋友夜里被120拉到医院了。你说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可能还不如死了的狗坚强。不就死了条狗吗,又是哭啼,又是电话倾诉,这还去了医院,是要追随那条狗狗而去的节奏?活宝一枚!
我赶到医院,见朋友躺在观察室病床上打点滴。脸色还好,就是神情有点恍惚。
“咋了?就因为乖虎死了,伤心的?”我问。
“请不要说死,是仙逝。”朋友纠正我,说话有气无力。一个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大男人,为了一条死了,不,“仙逝”了的狗变得如此柔情,我真是佩服了!人类的情感就够复杂了,再缠上条狗,就更说不清了,也许正如朋友所说,我不养狗,我不懂。
“好好,是仙逝。”我顿了顿,又说道:“就是仙逝了你也不至于这样吧?”
“乖虎是他的情人,是他的小老婆,是他的命。”朋友的老婆一边说着一边把刚买来的早餐打开。
“你个狠心的娘儿们,乖虎生前白给你摇尾巴了,出院就跟你离婚。”朋友说。
“跟我离婚,你的小情人也不可能复生了。吃早饭吧,吃好了出院,狗狗还冷藏在冰箱里,等你回去举行葬礼呢!”朋友妻子气愤地说。
“吃点东西,人死不能复生,狗死也不能复生,节哀吧!”我说。
朋友老婆退出了观察室,应该是让我单独开导开导她老公。
“你不知道,兄弟,乖虎對我太重要了。这几年我活下去的信念就是靠它支撑。”朋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
“我老婆”,朋友指了指刚转身出门的老婆,继续说:“生理上出了问题,一夜上厕所起码五六次,搞得我都没法儿睡觉,就跟她分开睡了。这几年都是乖虎陪我睡。”
“难怪你老婆说乖虎是你的情人。那也无所谓啊,带小狗狗睡觉的人很多啊。”我说。
“这几年,我哪里都不去,你们的聚会我都很少参加,就是为了乖虎。我一走这娘儿们就虐待它,不是不给乖虎吃的,就是揍它,她想整死它。”朋友说。
“不会的,你言过其实了吧,要对付乖虎还不容易,想置它于死地,一脚就能让它毙命。”我说。
“等我今天出院了就找个秘密的地方把它葬了。”朋友说。
“什么秘密的地方?”我说。
“嗯,不然,她会盗墓,然后再暴尸。”朋友说。
“你这想象力怎么这么丰富,越说越离谱了。”我顿了顿又说:“不和你说了,我要上班了。我看你也没大碍,就是伤心过度,出院了好好调整一下。”说完我起身准备走。这时朋友拉住我说:“兄弟,过两天我埋了乖虎,你一定帮我写几个字。”
“好好,永垂不朽呗!”我打趣道。
“嗯嗯嗯。”朋友使劲点头。
又过了几天,朋友老婆来电话说朋友又去医院了,这次不是120拉去的,是他自己跑去的,去的是脑科医院,得了抑郁症。临住院前说让她问下我,拜托我的那个事有没有办好,说她也不知道什么事。
“什么事呢?”我一时想不起来,哦,肯定是“永垂不朽”的事!
什么人哪,还真把“永垂不朽”当事了。想想他都得抑郁症了,我还计较什么。于是我找了个木牌正儿八经地写上了“永垂不朽”。写完我摇摇头很无奈,你说我这字练的,歪歪倒倒的,还真派上了用场,也就是给狗狗写个碑文的水平。
听说朋友出院了,我带着“永垂不朽”去他家看望。朋友看见“永垂不朽”的木牌一脸茫然地对我说:“我不就是得个抑郁症吗,吃点儿药就好,你写这个给我干吗?就说我真的死了,你就给我立这么个二十公分高的碑?我活得也太矮小了吧?”
“不是你让我给狗狗写的吗……”我疑惑地问道。
“狗狗走就走了,用这个干吗。”朋友说。这是哪儿。跟哪啊,自己说的话这么快就忘记了。你不但有抑郁症还有健忘症。我这样想着,拿着“永垂不朽”走出了朋友的家门。
我看着手里的“永垂不朽”,感到不知所措——我留着用?二十公分我也嫌它太矮,我怎么也得用个一米开外的。
不过我还是挺高兴的,说明朋友的抑郁症好了。
半路上我把“永垂不朽”扔了,巧了,正好惊动了路边的一条小狗,小狗以为我在挑衅它,朝我狂奔过来,“汪汪”直叫,我一看和乖虎长得一模一样,也是纯白,吓得我魂不附体,难道大白天遇到鬼了,还是个狗鬼……(责任编辑 张云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