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如何真正回归城市？

朱蕾 叶红

[摘要]由于契合低碳出行理念、有助于解决“最后一公里”出行难题，我国共享单车自诞生以来备受人们喜爱，一时之间引发了大众自行车出行热潮，初步迎来了自行车向城市的回归。但管理粗放、市场竞争无序、安全漏洞暴露等也导致了共享单车发展陷入困境，自行车向城市的真正回归也不容乐观。本文通过梳理国内外共享单车兴起与发展背景，剖析了共享单车发展对城市规划的影响与面临的困境制约，提出优化交通体系、加快自行车基础设施建设以及完善运行管理体系三大策略，帮助自行车回归独立路权，真正让自行车回归城市。

[关键词]共享单车 困境 城市规划 路权

[中图分类号]F5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0694（2018）01-0118-07

一、问题的提出

共享单车自2016年面市以来引起社会各界的热切关注。按其特性，共享单车可定义为一种“类共享经济”业态，[1]它是在地铁站口、社区、商业中心等场所提供的按使用时间计费的自行车租赁服务。由于共享单车将传统自行车产业与互联网应用相结合，有效解决了人们出行的“最后一公里”难题，一时之间引发了大众骑自行车出行的热潮，有学者称之为“自行车回归城市”的象征。截止2017年年底，约有15～20家品牌进驻共享单车行业，覆盖全国30多个主要大中型城市。

根据相关报告，到2017年7月，国内共享单车累计投放量约1600万辆。在这“井喷式增长”的背后，共享单车一些不良使用现象开始出现，如：大量的单车挤占街道空间，扰乱城市秩序，废弃单车被随意丢扔在街头，同时单车上私锁、张贴小广告等现象屡禁不止，更有甚者部分用户恶意损坏单车。一时之间，有关共享单车的质疑、批评声音不绝于耳。这些不良使用现象不仅仅给人们生活带来了困扰，也对共享单车的健康发展形成制约，更暴露出目前城市街道发展的弊端。本文通过梳理国内外共享单车兴起与发展背景，并剖析共享单车发展对城市规划的影响及面临的困境，一前瞻性地对共享单车健康发展提出政策主张，这对促进自行车真正回归城市、创建低碳城市具有重要意义。

二、共享单车的兴起与发展

1.国内外共享单车兴起背景

共享单车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1965年的荷兰阿姆斯特丹，该市当年推出了一种免押金、免租金、无固定还车点的项目，第一代公共自行车系统诞生了。在后期运营中，偷盗、损坏行为的频频发生导致了该项目的终止。40多年后，法国巴黎在2007年推出了一个类似的项目，名为“单车自由骑”。它有效地解决了交通堵塞，促进了城市绿色健康发展，但是被偷、被损坏的现象又再发生，最终这个项目也流产了。

与国外单车的发展历程相比，国内 自行车行业可以算是城市迅猛发展中一个重要的环节，从与城市的关系上看，我国自行车行业的发展大致可以划分为以下4个阶段：

（1）步行城市阶段：19世纪末，第一辆“洋马”进入我国，开启了自行车进入城市的新篇章。

（2）骑行城市阶段：20世纪50年代开始，自行车作为“三转一响”中的一项，①代表着家庭财富，是家庭生活的必需品。20世纪80年代起，几乎大众人手一辆自行车，当时我国被称为“自行车的王国”。

（3）汽车城市阶段：改革开放以来，人民生活越来越富裕，小汽车逐渐替代自行车成为家庭出行的主要方式，自行车慢慢退出了我国城市发展的舞台。

（4）人性城市阶段：小汽车的大规模增长，城市交通形势严峻，易发生堵塞现象，同时汽车出行所产生的废气也对城市环境造成极大的破坏。2016年开始，共享单车突然出现在大众的视野，成为了大中型城市市民使用的交通工具。这一新型的绿色、低碳、环保的出行方式，体现了城市以人为本的理念，凸显了“自行车王国”的人性化复兴。

2.共享单车发展对城市的改变

总体来看，共享单车这一新鲜事物对城市的发展具有以下深刻影响：

（1）改变城市出行结构。《2017年共享单车与城市发展白皮书》指出，自2016年共享单车诞生后，大中型城市中使用小汽车出行的比例大大减少，从原先的29.8%下降到26.6%;而自行车的占比则整体增加一倍，達到11.6%。共享单车的出现，为市民提供了另一种交通出行的方式，它适用于上下班等短途出行，这种低碳环保的方式大大降低了用户选择汽车出行的可能性。根据相关数据统计分析，市民使用汽车的出行次数减少了55%，黑摩的的使用次数也降低了53%左右。[4]

（2）改变城市环境。自20世纪以来，小汽车数量大幅度增长，对城市道路产生了巨大的交通压力，同时汽车排放的废气也对城市的生产生活环境造成了极大的破坏。通过数据统计，摩拜单车用户一年时间的骑行距离已高达25亿多公里，减少了大约54万吨碳排放，相当于减少17万辆汽车一年的出行碳排放，等同于种植3000棵树木，节约了大概4.6亿升汽油。[5]

（3）改变城市空间。一辆共享单车约占地1.2平方米，对于一个普通汽车的停车位，可以停放10辆共享单车。若越来越多的市民选择共享单车出行，可以帮助城市缓解交通堵塞，并有利于帮助集约利用城市空间，从而使城市空间更加紧凑。

三、共享单车对于城市规划的影响

上文分析了共享单车发展对城市的改变，即对改变城市出行结构、城市环境、城市空间都带来了一定的影响。本文则更多的是关注共享单车对城市规划的影响，具体表现在以下3个方面：

1.改变街区布局方式

对于城市发展而言，共享单车出行为街区布局方式提供了新的可能性。共享单车对于城市街区尺度有着一定的要求，“密路网、窄马路”的小街区可以让市民更愿意步行出行或单车出行。目前，国内的城市街区规划还存在着“大街区、宽马路”的片面认识，其划分的标准并不是以人步行、骑行为尺度，更多是以小汽车为导向的街区开发。共享单车的出现及流行，是对目前“大街区、宽马路”的街区划分标准的一种挑战，是一种警醒。它督促着规划师在设计城市街区的时候以人为本，真正以市民的视角来规划城市，这对于未来的城市发展有着深远影响。

2.助力智慧城市发展

截止2017年5月，广州市内目前已有约70万辆共享单车，若以每日骑行10次来推算，一年的时间可以获得约25亿（700000*10*365）的骑行数据，它详细记录着城市中每日用户骑行的时间、起点和終点等。这些数据可为人工智能调度提供评判标准，例如：数据显示的单车停放较为集聚的场所，可以成为日后单车固定投放点。这些数据还可以帮助管理者预测城市中各个地点任何一个时间的单车需求数量，从而实现智能化管理。

通过提取用户使用共享单车所产生的骑行数据，城市规划师们还可以清楚了解到城市中人员流动及其在时空上的分布，这可以作为城市规划的强有力的科学依据，为城市慢行系统环境改善提供支撑。同时，城市规划师通过借助GIS、Powermap等大数据分析，可为城市交通提供智能调控，提升共享单车的使用效率，使共享单车与多种公共交通有效接驳，推动城市绿色交通发展。

目前多家共享单车企业开始向人工智能领域进军。魔方——第一个共享单车大数据人工智能平台，由摩拜团队研发，已开始投入使用。根据摩拜单车用户骑行产生的20TB多的数据，魔方可以准确监控单车的运行状态，并准确了解城市需求。同时，魔方借助卫星定位技术.帮助城市规划师智能规划城市中共享单车停放区域，有利于规范市民停放行为，有效减少乱停乱放现象。

3.影响城市土地开发价值

目前，共享单车市场竞争激烈，部分企业积极谋求新的创新模式。2016年12月，摩拜推出首个共享单车社区，打造“互联网+”智能社区生态圈。除此之外，OFO入驻北大食堂，摩拜打造摩拜咖啡厅，共享单车对商业开发运营的模式同样具有影响力。共享单车也许会同地铁站、小学、商业圈等一样，成为影响土地开发的重要因素。未来，城市规划师在规划社区、商业圈等布局时将会更多考量设置共享单车这一因素。共享单车将更多地影响城市土地开发，全方位改变我们的生活方式。

四、共享单车发展面临的困境

共享单车的诞生促进了城市健康发展。但就像任何新兴事物一样，其在实际运行过程中也暴露出不少问题。在给市民们带来便利的同时，共享单车的投人使用也导致了一些不良现象的发生。这些问题都亟需我们正视，以便推动共享单车健康发展。

1.短期可能侵占城市空间

有报道指出，截止2017年12月，厦门市堆场内已堆积了10多万辆共享单车，像一座“小山”，每日不断有1000多辆单车拉人堆场，更让人吃惊的是这种现象不仅仅只发生在厦门，上海、广州等中心城市也如此。

针对目前已投放的1000多万辆共享单车，存在两大重要问题：第一，城市应如何容下突然出现的1000多万辆共享单车？以每辆单车所占城市空间约为1.2平方米，那么目前共享单车所侵占的城市公共空间的面积高达1200万平方米（12万公顷）。第二，未来报废的共享单车应如何处理？根据出台的规定，共享单车的使用寿命仅有3年。那么3年后，这1000多万辆报废自行车怎么处理将成为大问题，若企业不主动回收，那么将有1000多万辆单车随意丢弃在街边、绿地旁，造成无数个类似于厦门堆场那样的“共享单车小山”，这不仅仅侵占了大量的城市空间，而且更严重影响了城市风貌。

2.扰乱城市秩序

共享单车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随用随停。不同于早年政府投放的有桩公共自行车，共享单车便利性强，扫码即走。但是正是因为这种便利性，也导致了市民在使用单车的过程中，乱停乱放的不良现象屡次发生。由于单车的使用具有间歇性，例如：上下班期间，地铁站口、公交站旁到处停放着上班族从各处骑来的共享单车，有些停放在两侧的草坪上，有些被随意摆放在步行道上，造成了来往行人的不便。更有甚者，占用盲道或消防通道，带来了很多安全隐患。随着共享单车的用户日益增加，这些扰乱城市秩序的问题也日益严峻。

3.恶性市场竞争

目前共享单车市场上品牌众多，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为争夺用户资源，多家共享单车企业纷纷采用各式各样的优惠策略，比如：30天免费试骑、每日第1次免单、骑行红包等。这些优惠策略，从消费者角度来看，可以在短时间内享受到一系列的骑行优惠，增加了用户对品牌的好感。但长期以往，这种优惠策略并不利于共享单车企业内部运转，“低价格、促营销”模式会压垮企业内部的资金链，导致小型企业难以支撑运营，造成一家独大的局面，这无疑不利于共享单车市场的蓬勃发展。

4.高风险低保障

据统计，截止2017年6月，全国1.06亿用户正在使用共享单车。按照每个用户约100元押金来计算，目前，整个共享单车市场内的押金数额已达到 100亿元左右。但目前并没有任何企业出来解释押金的去向，这引起不少公众的怀疑。2017年11月，小蓝单车宣布倒闭，但随之带来的是大量用户押金未退还。“押金难退”这一问题暴露了共享单车背后隐藏的高风险低保障这一重大问题。除此之外，还存在注册软件使用的个人信息遭泄露、利用共享单车管理漏洞来谋取个人利益等隐患，这些都让人担忧共享单车的安全问题。

5.易损坏易偷盗

有人说，共享单车走在了国民素质的前面。这句话虽有点武断，但也反映出了一些问题：国民素质不高、相关保障设施不到位、单车上私锁、私自刷漆、恶意损坏等现象频频出现，共享单车的损坏率大大超出了原先的预测，也反映出用户在文明用车方面的国民素质不高。偷盗率的不断上升，迫使共享单车企业不得不提高收费价格来应对单车成本的增加。但收费的提高造成人们更倾向于采用别种方式去规避收费，这无疑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过程，对共享单车平台的良好运行极为不利。

五、共享单车解困的路径选择：基于城市规划角度

在经历2016年、2017年上半年的快速扩张后，由于自身存在的弊端以及社会环境等种种原因，共享单车行业已开始呈现出低迷态势。经统计，除了若干个小型的单车平台倒闭外，目前已有6家拥有大量用户的共享单车企业倒闭（详见表1）。多家共享单车企业的倒闭，让我们不禁思考：共享单车还能走多远？导致部分共享单车平台消亡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城市规划对此又该做些什么？

1.共享单车困境成因

乱停乱放，扰乱城市秩序，这是目前社会大众一直垢病共享单车的主要问题。表面上，似乎是共享单车引发的问题，但追其根本，我们可以发现这如同节假日景区爆满、上下班期间交通堵塞等现象一样，更多暴露出城市發展以及规划方面存在的问题，同样也揭露出经济社会管理体制中存在的不足。

虽然目前，一些企业已开始谋求人工智能等技术手段帮助解决共享单车的发展困境。但这困境背后所反映出的城市慢行交通空间不足，这并不是技术创新所能解决的。根据对深圳市道路设施所占空间情况的统计可发现，汽车占比51.9%，公交为7.8%，自行车空间仅有6%。[9]不难判断，目前城市道路交通规划以小汽车行驶为导向，忽略了市民步行或骑行的需求，这是公众“步行或骑行”路权长期缺失的表现。

摩拜单车的宣传口号——让自行车回归城市，[8]但事实证明，仅仅靠提供大量的自行车供市民使用，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除了规范用车行为以及加强管理外，共享单车所真正需要的，也许是更深层次的一场路权再分配的革命。

2.共享单车如何破局——独立路权回归

路权，是指道路使用权，是参与交通活动的相关者所具有的一种权利，例如，驾驶权，通行权等。平等路权的基本原则是“人均道路面积小者优先，对环境影响小者优先”。以行人步行、骑行为优先的城市，才是健康发展的城市。但我们更多地发现，当我们使用共享单车的时候，由于没有专用的自行车道，市民常常占用机动车道，与公交、汽车并行，市民的人身安全没有保障。因此，造成共享单车困境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城市中交通设施建设、道路空间与路权分割等方面都向机动车倾斜。为破除共享单车目前的困境，城市规划应发挥重要作用，要通过合理规划城市空间和分配路权，帮助自行车真正回归城市。

（1）优化城市交通体系，合理调控城市空间比重。学习纽约的经验，将自行车纳入城市交通规划体系。城市规划师在规划编制之初，便要考虑自行车车道布局，便于市民骑车出行，有效减轻城市交通拥堵，同时减少对环境的破坏，使得城市更适宜人们居住。除此之外，优化城市空间中各功能区用地比重，合理规划商贸中心、广场等的规模与布局，避免共享单车扎堆出现。

（2）加快自行车基础设施建设，完善城市慢行交通系统。为解决共享单车扰乱城市秩序、侵占城市空间等问题，城市规划师应在规划设计地铁站、商业区以及居住社区的过程中，合理规划适宜的自行车停车空间。对于共享单车“生于无桩、死于无章”这一现象，可以借鉴日本的移动停车桩。借助人工智能调控，有针对性地在共享单车停靠多的地点设置移动停车桩，日后也可根据不断变化的现实需求进行调控。为帮助市民更好地使用自行车，城市规划师还应系统规划城市自行车道系统、停车位以及其他相关方面，而不仅仅是在规划平面图上用草草一条线带过。

（3）多方合作，完善运营管理体系。若仅仅依靠城市规划一方力量难以根本解决共享单车目前发展的困境。只有通过政府、企业、公众和规划师的四方共同合作，才能从真正意义上解决共享单车发展的困境，让自行车真正回归城市之中。具体来讲：

第一，政府部门方面。针对共享单车乱象，出台相应的科学规范的政策来引导用户文明使用单车。相关管理部门应尽快拟定共享单车相关条例，对用户恶意损坏单车的行为拟定惩罚细则。

第二，企业方面。加大对单车研发科技的投入，提升骑行的舒适度。同时，企业应积极引导用户遵守骑行规则，可采用激励机制，对爱护单车、有序停放的用户给予奖励。例如：摩拜单车提出的“单车猎人”活动，对举报不良用车行为的奖励红包，不仅规范了用车行为，而且也激发了公众的参与热情。

第三，公众方面。应提高自身素质，坚持文明骑行，遵守使用规则，举报不文明使用共享单车的行为。

六、结语

共享单车有效激发了人们“绿色出行”的热情，对于缓解“城市病”有着重要帮助。虽然由于其迅猛发展，相关的政策和设施配套等都未及时跟上，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不良现象。但是，我们应当对其未来发展充满信心，应当对其存在的问题持包容的态度，并积极地寻求解决措施。只要城市规划行业与政府、单车企业、市民等各方共同努力，并落实共享单车规范化运行的良策，共享单车就会成为城市一道亮丽的文明风景线、真正回归和融入城市。

参考文献：

[1]汪浚源.共享单车：经营现状、盈利模式与经营前景——以摩拜和ofo为例[J习.领导科学论坛，2017，c07>.

[2]张晓娜.CNNIC发布第40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N].民主与法制时报，2017-08-08.

M陈妹含.共享单车行业带动就业明显[N].中国经济时报，2017-09-13.

[4]《2017共享单车与城市发展白皮书》发布[EB/OL].http：//news.cssn.cn/zx/bwyc/201704/t20170412 3484389 2.shtml.

[5] 2017Q1共享单车数据报告：ofo成新用户增速最快、留存率最高平台[EB/OL].http：//www.chinaz.com/news/2017/0419/689526.shtml.

[6]清明小长假10万辆共享单车“攻陷”西湖[EB/OL].http：//news.xinhuanet.com/2017一04/06/c 1120761996.htm.

[7]王艳明.共享单车“挤爆”公园谁之过？[N].四川法制报，2017-04-06.

[8]马然.摩拜单车——让自行车回归城市[J].交通与运输2016，（06）.

C9D王帆.破解共享单车路权分配难题，大城市走向“慢行时代”[N].21世纪经济报道，2017一05一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