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亚军
反思经济学的哲学基础
早在17世纪后期和18世纪早期,自然规律的普适性和永恒性激励着欧洲哲人去探寻人类社会发展的普适规律,成就最突出者就当属“经济学之父”亚当?斯密。斯密受牛顿万有引力定律的启发,提出就像自然界万事万物受万有引力的支配一样,经济活动中受一只“看不见的手”——市场的支配。可见,经济学在建立之初,是受牛顿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的启迪,并以牛顿机械论为其哲学基础。
探寻可以与科学决定论相比拟的“经济规律”,并把经济学打造成为一种“社会物理学”是经济学追求的至高目标。尤其是自“边际革命”开始,为了使经济学成为一门具有精确性的硬科学,熟悉数学并对经济感兴趣的经济学家致力于构建各种精致的计量经济学模型,为了把自由竞争市场机制打造成一个近乎于有规律的天体结构那样的精巧的运动装置,不是追求反映世界本真之显学,而是利用数学刻意去构造理想模型,就像古希腊神话中的“普罗克拉斯提斯的床”那样,为了获得精确性知识,用“奥卡姆剃刀”削足适履地肢解社会。在他们的理论中,市场是独立于周围环境的封闭系统,市场主体——人类所有的弱点和激情都被过滤掉,把具有动物本能的人描述成了像粒子那样的东西:经济人一—像神一样的存在物。这些存在物的理性思维永远是完美无缺的,永远是冷静地追求可以预测的自我利益。不是模型服从“无形手”,而是“无形手”服从模型。
立足于机械论哲学基础之上的经济学最大的弊端正如凯恩斯所论述的那样,“目前过多的数理经济学……对现实世界的复杂性和依存性却视而不见。”“它暗含的假设条件很少或者从来没有得到满足,其后果为,它不能解决现实世界中的经济问题。”
如果真正能夠指向经济规律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不是牛顿机械论,那么是什么理论呢?是“能解释青草叶片的牛顿”一一自组织的科学理论。经济学不应该以指向是死序”的传统物理学为其哲学基础,而应该以指向“活序”的新物理学——自组织科学为其哲学基础。
对规律的信守与正确认识
经济学是揭示经济客观规律的学科,因为经济学充斥着机械论,其本身又是建立在一系列假设的基础上的,这就引起了人们对经济学是不是一门科学的质疑。只要我们不能否认在人类的经济活动中也有一只无形的手——市场在自行发挥作用,那么我们就不能否认经济也有其客观规律。经济规律的存在是经济学的立命之本,也是经济学之哲学基础的最重要的一条。
至于什么是客观规律,新物理学不是否弃决定论,而是用“系统偏爱”之决定论取代了“轨道”之决定论。对于社会经济自组织,市场之于经济规律是第一位的核心概念。因为市场凝结了自动趋稳的演化机制,又通过其饱有充分微观自由度而成为活力与效率的源泉。经济系统没有一个是孤立的,它无不处在环境的汪洋大海之中。系统固然有自动趋稳之天性,系统的实际状态究竟为定态还是为暂态,这无时不刻又与系统所处的环境约束密切相关,不是系统自己的天性就能决定一切的。因此,我们可以说没有市场就没有效率,但我们不可以说单凭市场就能取胜。
应该指出,在“看问题的出发点”上,对机械论的任何检讨和批评都不应该导致我们对客观规律信奉的动摇。经济规律应该是我们心中永远的“佛”。因为不按经济规律办事,谁都是会栽大跟头的。
经济学研究范式的变革:从均衡到非均衡
朝着解读活序,无论是出自自身改变还是受新物理学的影响,经济学中范式革命的一大趋势是从均衡到非均衡。
主流经济学的主要基石就是均衡理论。均衡理论不仅在数学表达上是简洁的,而且可以在建模中通过构建其图像,从整体上理解经济学,是推动经济学发展的一种正确的方式。然而,凡是过犹不及,脱离实际而建构的越来越精巧的经济学模型只能用于解释一个秩序井然、可知和完善的柏拉图世界,对现实的真实世界毫无用处。经济学均衡理论中的均衡状态,完全由让所有市场的供求都相等的一组均衡价格来实现,市场主体都唯一地根据价格做出自己的行动选择,完全忽略市场由非均衡到均衡的调整过程,依赖价格瞬时调整和信息无代价传递并且非均衡到均衡是瞬时完成的。这种理论实质上就是机械论守恒体系轨道稳定性的一种表达。守恒系统的状态调整是超时间的、完全弹性的,实际上是一种没有任何暂态过程和耗散因素的超时间的均衡。但是资源的合理配置必然伴随着一个寻找和等待过程,而不可能是每一种资源要素在每一时刻都能充分利用。而如果硬要追求每一个时点的瞬时最优化,耗费的代价必然十分昂贵,有时甚至根本不可能。由于交换行为的延长,旧的均衡的破坏并不必然伴随着一个无耗费的立即产生的新均衡,而是伴随着一定时间的渐进稳定的非均衡。
非均衡概念最先出现在对经济的动态的过程分析之中。在“非均衡学派”看来,均衡是一时的、相对的,而“非均衡”才是经常的、绝对的。“非均衡”并不是对市场机制的一种否定,而是以市场耗散结构自身的本质特征为出发点,提出:由于市场不可能孤立地存在,像力学均衡那样的瓦尔拉均衡不是一般均衡,系统自组织所对应的远离平衡的定常态,即一种动态均衡才是真正的一般均衡。体系具有自动趋稳的天性,“非均衡”是体系离开一个吸引子奔向另一个对其更具有吸引力的吸引子的过程,就像“人往高处走”和“水往低处流”。市场自组织系统一定受“无形手”这一经济规律的支配。自组织系统一旦远离平衡态,下一个平衡态的位置与系统演化所处的吸引盆的位置关系极大,这意味着市场要有效发挥作用与制度环境的好坏密切相关,并不能因为市场系统具有自动趋稳的天性就可以完全依靠市场——“市场万能”就能够建立良好的经济秩序,还必须依靠政府这只“有形手”对制度环境加以构建。均衡分析须叟离不开非均衡分析,尤其是对体系趋于吸引子的路径依赖以及趋于新吸引子的条件及过程这两大问题的非均衡分析。经济学研究不仅仅要研究均衡,更要研究均衡是如何达到的,如何失稳以及如何奔向新的均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