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士英
摘 要:怀玉成为一代文家,固然有常郡一地崇文之风及当日汉学盛行之风产生的或轻或重、或淡或浓的影响,然其所处之高门望族、所遇之良师益友,其影响则更为直接。家学渊源,给予怀玉古文创作以精神动力。师承从游,给予怀玉古文创作以敦励之功。朋辈广泛的交游,于怀玉而言,更有利提升其古文创作水平。总而言之,怀玉既传承家风、又受师友熏陶,兼之自身融会贯通,终在清代文坛上占据一席之地。
关键词:赵怀玉;古文创作;家风传承;师友熏陶;朋辈影响
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7394(2018)03-0030-06
赵怀玉为“毗陵七子”重要成员,少负文望,其文主要存于《亦有生斋集》,有文二十卷;另见《亦有生斋续集》,有文三卷,总计565篇之多。晚清李慈铭,对人不轻许可,而谓怀玉“考订精详,文章尔雅,亦一代之秀也”。[1] 798怀玉成为一代文家,固然有常郡一地崇文之风及当日汉学盛行之风产生的或轻或重、或淡或浓的影响,然其所处之高门望族、所遇之良师益友,其影响则更为直接。
一、家学渊源
家学渊源,给予怀玉古文创作以精神动力。
清代常州观庄赵氏家族自赵继鼎入常州郡城以来,历代皆有遗文存世,怀玉且以虔敬之心,修刻祖先遗文,因为在怀玉看来,“夫祖宗往矣,田畴庐舍以及服物玩好,何者不畀之子孙?精神依托,独其撰述而已”(《修刻剩稿书后》)。[2]文卷七怀玉有如此认知,正是家学渊源影响所致。
怀玉祖父,“一生以述祖为事,创立祠宇,增置墓田,重修族谱,搜辑先代诗文有可以表扬世德者,不遗余力”(《修刻〈欠山集〉书后》)[2]文卷七;怀玉父亲,洪亮吉言其“王鲍廉吏,世著循风;崔柳大宗,尤传家法”(《家庆图序》)[3]426,迨至怀玉之行为举止,确实是一脉相承。
怀玉以传承家学为己任,以其《诫子焈文》为例,怀玉对儿子赵焈谆谆教诲[2]文卷十一:
惟为吾子而不克略修学业,斯则赍恨无已也。爰述生平,为汝勖勉,庶几谨言慎行,泛爱亲仁,薄田所入,节缩以供衣食,保守家传书帖,毋至失坠,纵欲鬻之救贫,亦须令物得其所,他日得孙教之,以绵诗书之泽,于愿已足。至于高才能文,及科名仕宦,皆非我所思存也。若见异思迁,动为物诱,不知自食其力,辄作分外之求,暴弃根本,忨愒岁时,而忘而父谆谆之告,亦已焉哉!
怀玉希望儿子“他日得孙教之,以绵诗书之泽,于愿已足”,正是对家学传承的高度重视;而诗书之泽若得绵延,“必赖父兄之教观感而成,否则虽生名家,而时代既遥,渺然不可复接”(《秋圃翁行状》)。[2]文卷十二
怀玉此观点,百年以后,曾就读于常州中学堂的钱穆更进一步发挥:“今人论此一时代之门第,大都只看在其政治上之特种优势,与经济上之特种凭藉,而未能注意及于当时门第中人之生活实况,及其内心想像。因此所见浅薄,无以抉发此一时代之共同精神所在。今所谓门第中人者,亦只是上有父兄,下有子弟,为此门第之所赖以维系而久在者,则必在上有贤父兄,在下有贤子弟。若此二者俱无,政治上之权势,经济上之丰盈,岂可支持此门第几百年而不弊不败?”(《略论魏晋南北朝学术文化与当世门第之关系》)[4]144高门望族,必有父兄之教,子弟善加传承,家风家学方得久传,门第方得不衰。而父兄子弟的角色,在家族谱系中,是一个延续的链条,今日为子弟,他日又可为父兄,要在对祖先负责,对家族负责,每个人皆成为链条上坚实而不可或缺的一环,怀玉当时的家学传承,正是如此。
下面以其友沈叔埏《赵缄斋先生暨配叶恭人六十双寿序》一文为例,略作说明[5]416-417:
武进赵君味辛偕同年数人,官掖省,直禁林,出入必俱,久而弥敬。余见其趋走勤而言语慎,外抑然自下而中有自持,稍稍叩其所自,则语余曰:“予少未就,传经书皆母恭人所授。洎长,随侍家君比部公宦学京师,荷庭诰甚至。今予备员辇下,而两亲年并周甲,惮于就养,远在江乡,顾犹数寓书镞,砺以无隳先人名德之贻,予用是常凛凛也。”……
昔恭毅公禀厥考止安先生慎旃为字之教,奉以终身,用能扬历中外,仰承眷笃而被服操履,有寒素所不能者,考其学,以居敬穷理为宗,则渊源有自来也……
味辛伯仲,胚胎家学,擩染门风,无俟追古人而蹑其踪也,惟是诵清芬而循誼训,异日承明著作,黼黻皇猷,将必有裕其设施而昌其枝裔者。味辛试归而进一觞焉,两尊人当亦欢颜而颔余言也夫!
由上文不难看出,怀玉之古文创作,本源家学,确实是一脉相承,自赵氏入常州郡城始,历代均能本其家风,不必追蹑古人之踪,耳濡目染,自有父兄垂范,由此渊源不失,门风不坠。
二、师承从游
师承从游,给予怀玉古文创作以敦励之功。
怀玉6岁入塾,塾师“为同里朱先生集五,先生榘范颇严,见子弟之不谨者辄引以为戒”[6]乾隆十七年条;10岁后,“塾师为杨翼鲲先生云士,先生人品端方,课徒亦极有法”[6]乾隆二十四年条,童年入学,即遇严师,日后怀玉守规重法,应是夙因在此。尤其是塾师毛颖士,对怀玉古文创作影响最大。[7]卷五
毛颖士,字今吾,武进人,诸生,天姿颖异,与同邑沈濬、赵翼有三才子之目,屡试不售,从蒋汾功学古文辞,一时铭诔多出其手,笃内行,事叔母及姑咸中礼,读书外无他嗜,好教人量其才造就之,各当其意,门下士几至百人,尝曰:“内重则外轻,膏粱文绣,非吾所羡,吾自有真乐耳。”
事实上,毛颖士不惟是在古文创作上影响怀玉,更濡染怀玉以一种独立持守的姿态。毛颖士在他人墨守科举诗文时,坚持古文创作,这一点,怀玉印象深刻:“乾隆辛巳,怀玉年十五,塾师为毛先生今吾,陋曹辈墨守制义,独喜为古文辞,尝曰:‘始吾虽涉其藩,中岁得蒋先生指授,乃益进。异日继斯传者,将以属子。”(《〈读孟居文集〉序》) [2]文卷三
毛颖士甚至对怀玉的人生态度、兴趣爱好等均有深刻影响,比如,毛颖士“读书外无他嗜”,怀玉则“于世泊无嗜好,任心观书,与客谭燕而已”[2]文卷三;毛颖士“好教人量其才造就之,各当其意”,怀玉则云“文章之道,各听人之自诣,而非有限之者也”(《〈存素堂文初钞〉序》)[2]文卷三;毛颖士云:“内重则外轻,膏粱文绣,非吾所羡,吾自有真乐耳。”怀玉则云:“平生耐韲粥,甲第任膏粱。识得此中味,始知别有香。”(《野圃蔬香》)[2]诗卷二
师长辈中,毛颖士而外,尚有多人对怀玉古文创作产生影响。
怀玉15岁时,“姑夫刘映榆先生星炜,时方视学安徽,予戏为四六尺牍寄外兄朴夫谨之昆仲,先生见之,寓书吾父,大加激赏”[6]乾隆二十六年条,怀玉日后兼擅古文、骈文,且融通骈散,与刘星炜之赞赏提携大有关系。刘星炜以工词章擅名,“提倡风雅,奖掖后进,不遗余力。自奉俭素,每春秋佳日,同僚宴游过其舍,一灯荧然,父子伏几读书,都下传之”。[7]卷四怀玉19岁时,北上进京,看望父亲,其父当时与刘星炜一起居住在魏染胡同,怀玉受益颇多。
因刘星炜的关系,怀玉还曾受业于李中简。“时映榆先生授皇子书,居澄怀园,招往读书,因受业于任邱李廉衣先生中简。先生立品甚高,为文有法,时官翰林学士”。[6]乾隆三十三年条孙星衍序李中简文集有云:“先生在词馆,与同里朱笥河先生兄弟及纪晓岚大宗伯齐名一时,文誉冠冕海内,然杜门著述,未尝标榜声气。”[8]孙星衍序《清史列传》也有类似记述:“中简博学工诗文,在词馆时,与同里朱筠兄弟及纪昀齐名,然杜门著述,不标榜声气……其为学本之孝弟以厉文行……赵怀玉师事之。”[9]5892则怀玉因刘星炜的关系,又得李中简指点,可知怀玉之文行,确实大有渊源。
怀玉还曾受知于童凤三、程晋芳等前辈。
童凤三,乾隆庚辰进士,翰林院编修,纪昀称其诗“抒写性情,戛戛独造,不落因陈之窠臼,自成一家”[10]217,童凤三很欣赏怀玉的才华,“编修之仆陆喜死,予和其诗云:‘人静灯昏酒初醒,始知身在客中难。编修读之泪下”。[6]乾隆三十年条
程晋芳,“古歙程鱼门先生,先君子执友也,于学无所不通,早岁穷经,为诗古文不傍门户,卓然必轨于中正。乾隆乙酉,怀玉年十九,应试京兆,时先生官中书舍人,与先君子同寓于宣武坊南之一经斋,每有所作,辄以相质。尝为先生作《投桂林相国五言百韵》,颇邀许可。是秋落举南还,先生以诗送行,慰勉备至,至今五十年,此景依依,犹在目也”(《〈勉行堂五经说序〉序》)。[2]文卷二
上述师长往往以对待诗文创作的严肃态度影响怀玉,而怀玉少即从游的赵彪诏、汤修业等前辈,则在文献根基上予怀玉以门径。
赵彪诏、汤修业,皆详于文献,赵彪诏“字今献,一字豹三,秋圃其号也。所著诗文外,有《稗爼》《毗陵见闻录》《边州见闻录》《炙輠录》《只可编绿雪轩杂志》《历朝陵墓考》《赵氏世德录》《钱谱》。其学务博,撷其精者殆于必传”(《秋圃翁行状》)[2]文卷十二、赵彪诏尝谓怀玉“吾家读书种子几几欲绝,后来者将以属子”,怀玉对此,铭记在心,“怀玉无似,谢不敢当,然亦未尝不以自勉”(《秋圃翁行状》)。[2]文卷十二
汤修业,“昔卢学士文弨主龙城讲席,吾邑荐绅延葺郡志,以同里汤宾鹭修业详于文献,聘为分纂”(《跋〈藏密斋文集〉后》)。[2]文卷七因此,懷玉回顾过往时,对两人皆深怀感激:“余童时好谭桑梓轶事,及长,从吾宗秋圃先生游,又与汤君修业过从,两人皆邑遗献,遂复增益所闻。”(《〈云溪乐府〉自序》)[2]文卷三怀玉后来被誉为常州文献,如李兆洛《赵收庵先生行乐图记》云:“素喜宾客,以病不能常为十客具,犹时时集知旧朋尊,促席流连道故,凡所诠说轶闻,扬搉风轨者,皆足以记惇史、备文献。”[11]149则怀玉识见之广博,邦人俱知;身后如后学管绳莱云:“吾邦盛文献,乘志久湮泯。识大复识小,惟公别畦畛。” (《赵收庵先生怀玉挽诗》)[12]卷十五可知怀玉于文献一途,得前人指授、熏染,然后有深远影响。
怀玉与前辈乡贤交游,师承毛颖士,间传蒋汾功古文法,又受益于赵翼、管干贞的熏陶濡染,故而能接续常州文统;与李中简、程晋芳等前辈交游,前辈的欣赏与鼓励,不特鼓舞了怀玉从事诗文创作的信心与兴趣,也因他们的人品与学识影响了怀玉的品格与志趣,怀玉日后对诗文创作“不苟作”的态度以及古文创作所取得的成就,应该说离不开多位师长之敦励之功。
三、朋辈影响
朋辈中人对怀玉散文创作影响同样不容忽视,与前辈示以门径、晓以志趣有所不同的是,朋辈中人在创作上往往因平等切磋而带来更为直接的受益。怀玉一直“以友朋为性命”(《自题三十七岁小像赞并序》)[2]文卷十一,在怀玉看来,“人之一生,约而计之,其得益于师之日短,得益于友之日长。无论秉质利钝,二十余岁总须离塾,此后皆与友朋相处之时。师之教严严,或从而弗改;友之言巽巽,则悦而易绎”(《诫子六则》)[2]文卷十一,师者之言,勉强听从,未必入心;友朋之言,谦让和顺,或让人悦纳,所以,怀玉以为受益于友朋为多。
以怀玉屡屡提及的管世铭、庄炘两人为例,怀玉自言:“予少爱结交及游四方,多抚尘之好,而以文字受切劘之益者,得两人焉,一为管侍御缄若,一即刺史庄君景炎……爰述君所自得,及予缔交于君,同乎缄若者书之简端,庶观者知吾三人臭味之合,而学之欲底于成者,舍切劘无由致也。”(《〈宝俭堂集〉序》)[13]卷四所谓“臭味之合”,既有人品之同,也兼文风之合。怀玉、管世铭、庄炘三人皆重事功,仕宦时均能恪尽职守,堪称循吏。
散文创作方面,三人取向趋同,皆擅古文,对此,不妨以《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稿本)中对三人的相关评述印证一下:
怀玉为尚书申乔元孙,名臣后裔。少负文望,与都中洪亮吉、孙星衍等齐名,有七子之目,时常州多异才,经学、史学、考据、辞章,各开宗派。怀玉兼通并擅,而蕴蓄深沉,不屑矜奇立异。其自序有云:“诗境必取其真,不敢有意涂饰,蹈前人伪体之弊。文必谨于体例,不敢漫求人悦。”故所为诗,即事抒情,不乖温厚。文于书序题跋,熟谙学术源流,有所发挥,意归醇雅。传状碑志纪事著作,翔实而谨严,兼有俯仰揖让之致。盖由绩学博、积理深、更事多,始成通儒之文,不刻意期工而自工。晚年养疴乡闾,为江表耆献,风流文采,沾溉士林,非偶然也。(亦有生斋集 诗三十二卷 文二十卷 乐府二卷,词五卷 嘉庆刊本)([9]10)500
世铭人品绝高,学备体用,其文通政事而渊掌故,笃雅有真意,于诗致力尤深,尝辑《读雪山房唐诗选》,撷诸家之精华,各存其真面目,足救沈氏别裁集科臼之失,故所作典赡而精切,非空袭格调者比,言中有物,弦外有音,足征蕴蓄之深厚。文集末卷载读书所记数十则,论文论诗,宗旨具见于中。(韫山堂文集八卷诗集十六卷附只可轩删余稿二卷 嘉庆刊本)[9](10)542
清庄炘撰,炘字景炎,一字似撰,武进人,乾隆戊子副贡,累官榆林府知府。是编县志未著录,乃稿本之未刻者,初作《宝俭堂诗集》,后改今名。中有朱墨笔校改或注删字,不知出谁手。炘受知朱筠、毕沅,历任繁剧,为上官倚重,以知兵称于时。诗文亦复渊雅修饬,集中多与同里管世铭、赵翼、洪亮吉、孙星衍、赵怀玉、陆继辂往还唱酬,想见一时之盛。怀玉撰墓志,称其诗研究格律,老而弥细,生平著述,以舟行汉江,为水所淹,惟存文六卷,诗七百余首。此本计诗八百二十五首,不知其文集今尚存否。(师向斋诗集八卷 上虞耀氏藏稿本)[9](34)782
怀玉与管世铭、庄炘三人均博通掌故,诗文均以渊雅著称。怀玉与管世铭、庄炘交游密切。先看怀玉与庄炘之交:庄炘在古文方面甚为有得,“其时邑士子专工制艺,鲜究实学,士风大坏。炘开始讲求古文学,刘文定谓当为毗陵人首屈一指。熟精汉书、诗古文辞,入八大家之室”。[7]卷五怀玉为庄炘《学海文录》、《宝俭堂集》作序,一再提及与管世铭、庄炘之交谊之深,所谓“倦与显者还往,自管起士干珍外,唯与二人者过从”(《〈学海文录〉序》)[2]文卷二,怀玉以为“二人固知名士,颇能征求根椐,为经济有用之学,非绣其鞶帨,务为容悦于世者”(《〈学海文录〉序》)。[2]文卷二庄炘为怀玉《亦有生斋集》作序,以为怀玉文章“其于典章制度、名公卿士大夫之議论,皆尝习熟见闻,发为文章,循轨知途,一以韩欧为祈向,粹然而安雅,渊然而清深,近世作者,未之或先也”[2]庄炘序,真可谓知者之言。汪中之子汪喜孙所撰《赵同知怀玉家传》,即引庄炘上述数语评论怀玉文章。[14]724怀玉与庄炘之交谊一直持续至垂暮,庄炘之族弟庄绶甲有诗记之[15]425:
二老相逢在乡里,执手道故神融怡。学醇并足式后彦,宗风提唱垂良规。吁嗟吾里多英耆,文章政术都堪师。或从古人不可作,或即寓公常相睽。后生皇皇无所适,时攀桑梓长怀思。幸得二老恋游钓,赋诗饮酒撚霜髭……芝兰之室聚同臭,言论相入无参差。丈人顾谓聚难得,试言此乐将何其。同人欣然举杯应,备陈乐事无异辞。乐此畅饮当凉飔,乐此同志多心知。更乐二老正矍铄,杖履时得相携持。一朝此集有三乐,芳兰不预存于斯。丈人笑颔互酬答,此乐可无系以诗。亭亭兰芬隐清昼,不觉斜影流丹曦。(赵味辛丈家虚庵兄先后自秦中归,同人邀集观秋兰,即席分韵得之字)
于上可知,怀玉晚年至陕西讲学,因病返乡,庄炘也从陕西回来,两位古稀老人相聚乡里,各自以其文章、政术切磋交流,心心相印,同志知心,言无异辞,气味相投,两人以文切磋之风,既有力影响了常州后学,怀玉古文创作也由此精进。
再看怀玉与管世铭之间:两人在情感上为密友,在文学上为知音,在政治上也持有同样的操守,皆不肯趋炎附势、奔走权门,堪称同道,此不赘述,兹举其诗文交流之大者言之,也可窥豹一斑。
两人交谊深厚,切磋未已,怀玉曾深情回忆:“吾家与君家,累叶订交谊。君长近十年,幼即以兄事。得句共商搉,逢场恣游戏。虽经几回别,未断数行字。”(《管大侍御世铭今年政六十矣赋赠三百字》)[2]诗卷十五怀玉为管世铭作《读雪山房唐诗钞序》,对管世铭诗文有如此评价[2]文卷二:
君工文,海内传诵,而尤邃于诗,诗不苟作,作必言之有物,声情沉郁,寄托深远,所谓畅怀舒愤,塞违从正者,实能寝馈唐贤,非徒袭皃似作优孟衣冠;又非务矜虚响,如琴瑟之专壹,而不能终听也。
管世铭为怀玉《云溪乐府》作跋,则云:“其诗顿挫含蓄,长短正变,不名一格,既兼有乐府诸家之胜,而发挥义理根柢至性,令读者击碎唾壶,引满大白,俯仰自失,歌哭无端,盖诗家之变态而史家之极致也。夫志乘之作,所以翼名教、验政俗,合乎史氏垂鉴之义者,味辛既尽取之。”如此,可见两人诗文上的相知相赏。故而,管世铭逝后,怀玉挽联中饱含无尽沉痛之情[16]217:
辛苦到衰颓,尽瘁一官,余事文章皆自定
仓皇成诀绝,交逾廿载,异时肝膈向谁论
管世铭、庄炘之外,怀玉友朋众多,当乾嘉之时,怀玉名满天下,“味辛先生儒林丈人,词坛尊宿,多识前代之载,工为古人之文,海内诵其诗篇,士流奉为矩矱”(《赵味辛先生亦有生斋诗文集序》)[17]234;交游也是遍及天下,如洪饴孙言“夙昔仰襟怀,交友等性命”[18]405、董士锡言“所至负高名,交友遍海内”。[19]307朋辈广泛的交游,于怀玉而言,既形成了自身的古文观,也有力提升其古文创作水平。
四、余论
良师之导引在前,益友之切磋于后,兼之怀玉天分很高,自身又力学不辍,如李兆洛所云,怀玉之文与其内在精神大有关系:“先生淳心和理,酝酿深至。顺命若素,劭学弥茂。故其文词朴而不觳,戚而不促,澹而不漓,敛而不衰,蜿蜒而不靡要,以哀乐所入,百体应之,毋亦有撼其内而摇其精者乎?”[9]104故能成一代文之典型,亦如董士锡所云:“本朝为古文者以十数,尤者宁都魏禧,才博而识赡,有物之言也;桐城方苞,学醇而辞雅,有叙之言也,殆未可以相优劣焉。同县赵先生怀玉,以魏氏之才与识,而为方氏之学,其文浩浩以远,醰醰以深,意欲兼方魏而有之。”[18]307在董氏看来,怀玉之文,吸纳前人之长,其才、识、学三者相融,有物有序,达到了极高境界。
综而言之,怀玉古文创作,内得家学渊源,外受师友影响;前有先哲导引,后继自身修为,李兆洛对此有确当评定:“先生导世德之清淑,毓川岳之宝灵,学则甄综百氏,仕则毓缀群品,进则当位陈力,退则垂教被世。文而不华,实而不朴,动而不躁,静而不滞。邦之子弟,时之彦英,莫不泳其涯涘,由其轨范,鄙倍以化,骄顽自消。伊人匪存,来芳孰与?”(《赵收庵先生诔辞》)[9]2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