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真文
花姐是独龙族织女中的一个,今年33岁,她十几岁时便从母亲那里习得了独龙族传统的织布手艺。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听说有机会可以去上海参加培训,因为“想去大城市看看”,因此成为全乡第一个自愿报名的织女。在此之前,她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不过是96公里外的贡山县城。培训内容除了与设计师一同编织设计独龙毯之外,还需要学习电脑的基本知识。这对于第一次敲键盘的花姐来说,“有一点难”。但为期一个月的培训,带给花姐的不仅是一份工作,更重要的是吸纳了更新鲜的思想,看到了外边的世界。
这个培训项目正是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BCAF)与上海素然服饰联合共同推出的,产品名称“Naze Naze”取自独龙语“naze naze brao”,意为“慢慢地织”。在这个系列中,每一样靠枕、地毯、披肩都出自独龙族纺织女之手,再经过漫长而曲折的运输才能来到城市。2017年伊始,207款产品正式与公众见面。通过实体店和网店两种途径进行售卖,5个月内便销售一空,良好的市场反馈,正是印证了那句俗语,“民族的就是世界的”。
经过专业设计师的改造,把独龙族特色的独龙毯打造成符合现代人审美的家居用品,不失为一种切实有效的推廣方式,这也是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推广独龙族传统编制工艺的公益项目之一。
独龙族是中国人口最稀少的少数民族之一,大概只有7000人左右,他们生活在偏远的云南贡江,直到2014年才修建起第一条通往山外世界的公路。由于独特的地理风貌,社会发展极其缓慢,当地老人脸上清晰可见的传统面纹,证明着这是一方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这里大部分村民仍然保留着男耕女织的传统,独具特色的独龙毯编织工艺流传至今,它的颜色艳丽酷似彩虹,因此独龙族也被称为“织彩虹的人”。
2015年,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的工作人员来到了中缅边界——独龙族的聚居地,在大山中发现了这种独具民族特色的独龙毯。独龙族没有独特的文字,独龙语只是流传不广的当地方言,而纹理中蕴含历史、文化的独龙毯却可以成为世界的通用语,作为独龙族与外界沟通的桥梁。
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曾把特别的独龙毯带到世界舞台,让全世界领略到中国古老民族的风土人情。作为第56届威尼斯国际艺术双年展中国国家馆的策展方,基金会把独龙毯融合进国家馆外立面的设计中,历史悠久的独龙毯与现代设计相得益彰。在馆内,有专业的导览人员对独龙族文化进行讲解,参观人数超过了50万人。
把艺术与公益进行有机结合,是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BCAF)的特色之一。这家基金会并不以捐款数额论英雄,而是通过艺术作品所蕴含的软性力量来传播价值、感染公众。“独龙族手工艺扶贫”项目已经进行了三年,是中国首个独龙族公益项目。这一次,我们采访到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的秘书长胡斐,作为项目负责人的她,曾亲临独龙族聚居地,道出了“独龙毯”的更多细节。
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在什么情况下发掘了“独龙族项目”?
我们是2014年决定开始做少数民族手工艺帮扶的试点项目,在云南调研了5个月,最后选定人口少、交通不便、生活贫困的独龙族。
“独龙族项目”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什么?如何解决?
“中国新民艺——独龙族手工艺帮扶项目”从2015年正式立项,到今年共开展了3年,出产了2期产品,可以说搭建生产链的难关已经克服了。到现在这个阶段,主要是帮助当地妇女建立独立生产的意识。独龙族因为地处偏远,大部分年轻人,尤其是女孩,上完9年制义务教育的课程,就继续回家挖洋芋或者干农活,没有什么出路。当地人因为不太适应外部的环境,到大城市打工的也不多,很多出去了一阵就回到家乡。我们在前两期开展工作的时候,都是手把手教织女非常基础的生产流程,包括新的织布花样、批次的管理、质检管理等等,现在希望她们能更多地自主组织生产,把这件事当作自己的事来做,将来能自主成立农村生产合作社,自己接织布的订单,我们从生产源头退出,更多做对接市场和开拓渠道的工作。这才是真正的授人以渔。但是这个过程目前看来还比较缓慢,她们还是觉得自己是在接活干,有钱拿就开心,这个培养过程比想象中要长。
开展4年以来,“独龙族项目”给当地妇女带来了怎样的影响?
最直接的当然是收入的增加,每年稳中有升的订货量让她们可以获得一笔可观的固定收入,家庭地位能够有所提升。另外就是对民族文化的认可,知道自己的手工艺作品是会被大城市以及国际消费者认可的。第三就是几位挑选出去培训的织女骨干,出去看了世界之后自己思维方式和观念的变化。
为了把颇具民族特色的独龙毯改造成更符合都市人审美的产品,做了哪些努力?
首先织布材料是我们的合作方上海素然服饰有限公司提供的羊毛混纺材料,在此之前独龙织女自己使用的是一种廉价的棉混纺材料,不容易塑形且手感也一般。换成羊毛面料之后手感和质感一下子就上去了。再就是素然的设计师每年免费提供设计花样供织女们学习,年年款式不同。在产品制作上,目前的四种产品:抱枕、大毯、小毯、披肩也都是基于最少浪费面料而设定的产品。
Naze Naze 产品的市场反馈如何?如何进行市场推广?大多数的消费者是被产品本身吸引,还是被“独龙族”的故事吸引?
Naze Naze产品因为制作成本较高(7天运输,7天织布,7天再将成品运回上海销售),因此定价也在同类产品中是比较高的(499元一个抱枕,小毯和大毯都在2000元~3000元价格区间内),纯手工的产量也不像车间流水线那么高,因此目前不能大规模销售和大规模生产。所幸的是,大多数购买我们产品的消费者第一眼都为产品本身所吸引,然后才了解了背后的故事。目前我们尝试过线上和线下销售,线上的销售情况很一般,线下还可以。
我们觉得目前国内的消费者大部分还是通过消费来得到自我满足,利他型消费不算多,背后故事是加分项,所以我们比较为自己的产品设计自豪,同时希望能够在此基础上持续倡导,最终让消费行为本身就成为具有社会价值的行为。
“独龙族项目”未来有何计划?
未来最大的希望还是帮助当地妇女能够自主成立合作社,自己组织生产。我们则希望将独龙族特有的地缘文化、民族文化介绍到更多的地方。如果这个模式能够被其他地区借鉴和学习也很好。
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为什么会选择把公益与艺术相结合的方式?这样做有什么优势?
行政力量和大笔资金能够帮助少数民族地区解决基本的生活问题,但是他们的民族自信、文化传承还是要靠软性的艺术力量来实现,我们希望在经济快速发展的同时,也不能丢失文化脉络和它所承载的庞大力量。
另外,独龙族项目只是我们的一个试点,更多的项目是在都市社区中展开的,例如“艺护成长”协和医院儿科门诊改建项目、小庄艺术电影馆项目等等。同样,文化梳理、创新试点都是一种公益实践方式,我们通过文化、设计、艺术的力量,希望在现有制式外探索一些解决社会议题的方法,它更柔软也更有浸入式的绵长的力量。
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在开展公益项目过程中,如何保证公开透明?
我们每年都会在线公开基金会全年审计报告,所有公益项目都有收支明细和项目给到捐赠方。一些捐赠方如中国扶贫基金会等会定期针对项目派工作组来检查,我们也会配合完成所有审核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