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络
他有着墨西哥的“布列松”之称,在长达50余年的摄影生涯中,他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在于其合成的不同“瞬间”。
佩德罗·梅耶尔是世界摄影史上举足轻重的人物,他1935年生于西班牙,后来随父母移民,墨西哥是他进行摄影创作的主要基地。从早期的社会纪实摄影到后来的数码合成影像,梅耶尔的创作一直在现实和虚构之间游走,同时对墨西哥独有的历史和文化充满了虔诚和敬意。
1975年,梅耶尔创建了墨西哥摄影委员会,这是拉丁美洲摄影界重要的组织之一。此外,梅耶尔还是zonezero.com的创始人,这是一个以摄影为主题的网站,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摄影爱好者。1987年梅耶尔被授予“古根海姆奖”,1993年又获得了“国家艺术基金”。
20世纪80年代 ,佩德罗·梅耶尔踏上了穿越美国的摄影征程。在美国之旅的过程中,他还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历史转折的关头——电子科技导致的数码影像正在悄然发生。
在1990年代,他将自己1980年代游历美国时期拍摄的照片,经由数码化处理以后,重新纳入思考的再创作。率先使用数码照相机进行创作活动的佩德罗·梅耶尔,充分利用电脑软件的图像处理功能与便捷的数码技术手段,再造出一种名为“新纪实意识”的多影像合成摄影作品。而这就是梅耶尔的意义,他重新定义了纪实摄影的内涵,甚至冒犯了传统纪实摄影不许改动原始影像的严格原则。“真实并非是一些冷漠的文件或者一部机器的直接记录,而是个人忠实于对世界的反应和与之相伴的感受和阐释。”
1991年,梅耶尔创新性地出版了一部以CD ROM为载体的有声摄影集《我为了纪念而拍照》,短短30分钟的照片集记录了他的父母生命最后的5年。其间充满了病痛和死亡的描绘,也不乏温馨的画面。照片直接而写实,却又夹杂了同情和惋惜等复杂的感情。这一摄影集不仅在题材选择上大获成功,在摄影界还有划时代的意义,成为将摄影和数字时代连接的桥梁。在《我的父母之吻》中,梅耶尔的父母在床上拥抱着,似乎在准备接下来的一个吻;在《我父亲的飞翔姿势》中,他的父亲在自家起居室的沙发上,双臂张开,扮演了一只小鸟,年迈发福的身躯却在这个瞬间充满了童趣。这些图片看似日常,却体现了许多关于生命的主题:生与死,活力与衰亡,瞬间与永远。虽然影像错综复杂,梅耶尔的旁白却格外简单,语言轻柔又随意。让人觉得旁白不可或缺却更能集中于照片的放映。声音用最原始的麦克风录制,照片的像素也差强人意,可这来自20世纪90年代的作品,現在看来依然让人感动到落泪。
2008年,梅耶尔集合了自己一生近3000幅作品,在17个国家同时举办了60场摄影展览,取名为《异端邪说》。这60场展览的内容并不相同,参展的作品任由策展人从3000幅作品中随意挑选。这样全世界范围内超大规模的展览,内容各不相同,在摄影史上又算是一个创举。
梅耶尔的多数作品都标注着两个日期,第一个日期是作品拍摄的时间,第二个则是作品通过数码合成完成二次创作的日期。所以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两次创作的集合——魔幻、神秘、超现实,梅耶尔的数码合成技术模糊了摄影与绘画、电影等其他艺术形式的界限。
《父与子》应该是这些作品中最直白、最易懂的一张。梅耶尔把自己和儿子的一张照片与父亲和自己的一张照片合成在了一起。有趣的是,除了梅耶尔比父亲看着年长之外,照片中两个小孩简直一模一样。这不禁让人感叹基因的力量,从某种意义上说,下一代真的是另一个自己的存在。
《白人的到来》是梅耶尔最有代表性的作品之一。在照片里,梅耶尔将瓦哈卡干旱的土地和一位饱经风霜的墨西哥老奶奶合成在了一切 ;在绿色的天际,梅耶尔又添加了一个象征白人的木偶。从老奶奶惊恐而又悲哀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墨西哥这块古老的土地对来自美国的现代文明充满了敌意。梅耶尔的智慧与讽刺以及他对于美洲社会独特的眼光,随着电脑技术的演进得以淋漓尽致地发挥。
梅耶尔将过去和现在无缝地整合到了一张照片中,时间和空间的阻隔化为虚有。
他已经不是单纯的记录瞬间的人,而是一个创作影像的人。其实这样的创作更接近于人类的记忆。科学家表明,人类的记忆很少是一个单一的画面,人脑模糊了过往许多瞬间的边界,留在脑海里的是这些瞬间的总结与重建。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梅耶尔的作品印证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区别只是顽固存在的假象。
自从有了Photoshop,对照片的再处理总是充满争议。有些摄影比赛甚至明文规定,参赛作品必须未经过电脑处理。梅耶尔并不这么看。他认为发明电脑以前摄影就已经是一个需要高度人为操控的行为。拍摄前,我们会选择胶卷和镜头;拍摄中我们会选择焦点和构图;在暗房里我们还会进行更多的操控。这一切其实跟电脑后期并没有两样。
拍摄的那一秒是个充满创造力的瞬间,这样的照片不需要后期,只需要摄影家敏锐的观察力和卓越的美学见解。这就是布列松所说的“决定性瞬间”。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梅耶尔否定了布列松这条亘古不变的理论。在现代科技的帮助下,梅耶尔完成了从决定性瞬间到数码合成瞬间的转变,他的作品让我们领会到了全新数码时代背景下摄影创作的更大潜力。
梅耶尔的新纪实意识颠覆了布列松“决定性瞬间”的理论,可以说是重新定义了纪实摄影的内涵,摄影不再是不可更改的结果。他成名于胶片时代,却以一个急剧的转向,率先过渡到数码时代,在享誉世界的大摄影家中,没有人像他一样在这样一个时代的鸿沟上跨越得如此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