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锭

王晖

去北京琉璃场参加“嫣然一笑：杨和平花鸟作品展”开幕式，观展间隙，和朋友们围坐在厅内茶几旁，品茗闲话。一位才从婺源旅游回来的朋友说，当地景区，有乡民自绿叶婆娑的大樟树枝干上锯锭鬻卖，十元钱便可购得茶杯口大的两块，拿在手里散发出浓郁樟香……听后心头不禁一颤。

新世纪初，我去过婺源两次。那里樟树多且大，有的村落建有供奉“樟树大神”的神龛，村民生病，家人会给樟树奉献祭品，祈求驱魔祛病。孩子體质太弱，家长便在老樟树前焚香叩拜，将孩子过继给“大神”领养……我曾写了《樟树大神》一文，记述这“崇樟”习俗，并针对村内所见不多的小樟树均是野生原发，感慨崇樟敬樟，限制了樟木开发，制约了樟树种植，表达了希冀乡民破除迷信，大量种植樟树，适度利用樟木的愿望。

一别婺源十年，孰料当地乡民思想有了突飞猛进的跨越，遑论不再“崇樟”，竟敢为天下先地直接锯取“大神”躯干，兜售扒分了。其实，售卖樟锭现象，在产樟景区普遍存在。只是，其他地区售卖的樟锭，一望而知是成品用材余剩的边角料。偶尔，其中还夹藏一些赝品。有位朋友曾从产樟景区买回几块樟锭，放入衣橱薰衣，可锭上香味很快消失，方明晓这被售卖乡民凿凿指证的“樟锭”，竟是用杂木染香制成的“山寨货”。婺源乡民如今在樟树旁立锯现售，用心大约便是借最直观方式，向游客证明所鬻樟锭货真无欺吧。只是，没有考虑这场面太煞风景了。

少年时，在合肥淮河路北侧李府居住，路南有一厨师训练班，楼上培训厨师，楼下售卖菜肴。小学同级陈姓校友之父是名厨，每晚啜饮二两“逍遥津白酒”后，便在店内天南海北地“侃大山”，我是忠实听众之一。记得他说过一道地方名菜：“跑马鸡”。做法是，取来活鸡，将胸脯处毛煺去，用利刃片下脔肉，迅速洗净、切片、炒熟、上桌，当食客已津津有味地品尝这鲜美下酒菜时，那被片去胸肉的可怜鸡儿尚在地面沥血乱窜。欣慰的是，这道美味如今终于不传，原因之一，当然，或许还是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它烹饪过程的残忍———即使这被施虐者为已成人类数千年食材的鸡。

在《护生画集》里，丰子恺绘有《剪冬青联想》一图，取城市习见的修剪冬青现象入画，并配诗借题发挥道：“一排冬青树，参差剧可怜。低者才及胸，高者过人肩。月夜微风吹，倩影何翩翩。怪哉园中叟，持剪来裁修。玲珑自然姿，变作矮墙头。枝折叶破碎，白血处处流。”有人对“白血”一词讪笑不已，进而认为全诗迂腐至极。但我对这通俗诗句中蕴涵的朴素劝善意向及环境保护意识，却十分沉迷且景仰。

幽忧荐自《水西门新闻》2018年4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