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穆宁
彩塑是塑、绘结合的艺术,最早可以追溯到彩陶文化。彩塑在隋唐时达到鼎盛,宋代开始走入民间。明清以后,无锡惠山、陕西凤翔、广东大吴等地的小型彩塑艺术相继出现。
天津从秦代作为水上戍防之地起,海河文化逐渐发展并养育了天津杨柳青年画、戏剧曲艺、“泥人张”彩塑等多样的艺术形式。“泥人张”彩塑是用可塑性好的黏土进行塑造并运用工笔重彩的材料及方法进行描绘,使雕塑和绘画有机结合,以达到形色和谐统一。
近日,本刊记者专访了“泥人张”第四代传承人、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张錩,张教授向记者详细讲述了“泥人张”艺术180年的发展脉络、“泥人张”在当代的传承和发展,以及他多年来的艺术思考。看着展柜中那一件件巧夺天工的艺术珍品,聆听着“泥人张”的一桩桩旧事,记者犹如上了一堂生动的传统文化课,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张明山的父亲是浙江绍兴的小书吏,清代道光年间从江南来到天津,他以教书为生,业余时间尝试做些民间泥玩,贴补生活。
张明山6岁开始跟父亲学习泥塑。他勤于观察、善于思考,吸收了多方面的艺术知识。诸如当时,天津有些收藏家在春秋两季晾晒字画,张明山经常去看,他还常去韦陀庙、火神庙和娘娘宫细细品读那些佛教造像。同时,他非常喜欢传统戏曲艺术,经常用文字和图画记录戏中的情节。尤为重要的是,我国古代久负盛名的人物画谱《晚笑堂画传》给了他很多启发。
多方面的艺术积累,给予张明山极大的艺术启发,他逐渐形成塑造人物的技法。他18岁时就以纯熟的技艺塑造了很多有影响力的人,如余三胜、海张五等,这些塑像活灵活现、惟妙惟肖,由于“做嘛像嘛”,天津民众便给了他“泥人张”的昵称,“泥人张”由此得名。“泥人张”得名至今相传六代。
张明山的作品多取材于民间故事、四大名著等,其作品《木兰从军》为国家一级文物,该作品彰显着“静中见动、静中求变”的艺术特点。另外,现藏于张錩家中的张明山作品《刘海戏金蟾》也非常生动传神。
张玉亭、张华堂继承了父亲张明山的取材范围和技艺方法,他们的作品更多的反映民俗生活,如三百六十行、婚丧嫁娶等。新中国成立前,民间艺人处境艰难,他们把生活中的见闻,经夸张处理后融入作品中。张玉亭的作品《钟馗嫁妹》和张华堂的作品《算卦》都很有感染力。
由于多年战乱,“泥人张”面临艺尽人亡的艰难处境。新中国成立前,张家仅剩张景祜一人从事泥塑事业。1950年,张景祜应徐悲鸿邀请调到北京,先后在中央美术学院、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北京工艺美术研究所“泥人张”艺术研究室进行研究、创作和教学工作。
张景祜是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美术家协会常务理事,1954年曾受到毛主席接见。周总理曾对张景祜说:“你教一个学生不行,起码得十个,你招不到,我替你找。”新中国成立后,工作条件的改善,让他有机会进修、采风、与知名艺术家切磋交流,这些过去“泥人张”无可比拟的优越条件,激发了他极大的创作热情,他一生创作了上万件作品。张景祜拓宽了创作思路,不仅创作了传统题材《惜春作画》《霸王别姬》等作品,还创作了《54个少数民族》《东方颂》等很多现实题材的作品。他的作品思想更加深刻,创作形式也更科学严谨。
张景祜在创作之余,主要致力于技艺的传承,形成了“泥人张”彩塑北京支。新中国成立后,天津成立了“泥人张”彩塑工作室,他来往于京津两地,培养了一批泥塑专业人才。
张錩,1942年生于“泥人张”原生地——天津韦陀庙东街3号。1981年,张錩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雕塑专业研究生毕业并留校任教。张錩的作品强调单纯简洁及虚实对比的空间变化,他将点线面与均衡统一的形式法则融入作品中,逐渐形成富有装饰性和现代感的表现语言。
张錩肩负家族使命,在继承“泥人张”彩塑技艺的基础上,融入新的创作理念,结合现代艺术语言,弘扬发展了“泥人张”艺术。他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创作了众多题材多样、风格多变、空间多向的架上彩塑和城市雕塑作品。他屡次获奖,作品被艺术馆、博物馆收藏。他的作品融入对泥土的浓浓深情,在多样的环境空间中彰显着“泥人张”特有的艺术魅力。
张錩在其艺术实践中有新的探索与追求:其一是题材的广泛性、材料的多样性、形式的多向性。他在遵循工艺制约性的基础上,运用“泥人张”艺术技法与陶瓷、金属等多种工艺结合,探索多样材料的艺术表现。其二是空间的拓展性。张錩认为,“泥人张”来自于民,当代“泥人张”要还之于民。不仅架上小型欣赏品有“泥人张”精品力作,还要在公共空间的城市雕塑中,也要展现“泥人张”的艺术身影。其三是传承的活态性。过去“泥人张”和其他技艺一样,传子不传女。从张景祜开始,到张錩留校任教,其传承是开放性地成为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精品课程,培养了众多艺术事业的专业人才。张錩认为,“泥人张”是国家、北京市、东城区三级非遗保护项目,为了非遗的活态传承,一定要把艺术融入社会,不能脱离时代。一定要继承“泥人张”艺术的优秀传统,达到以形传神、形神兼备、形色和谐统一的同时,形成具有当代表现的方法。
图 / 张錩作品《宦娘》
当谈到他的艺术理念时,张錩非常感激他的研究生导师郑可、何燕明教授,他说:“我随导师仅学习了两年,但让我受益终身。郑可先生曾讲,你们一定要具有小到首饰设计,大到与公共环境结合的能力。先生的学术视野和中央工艺美院的学习环境,使得我能有较为宽广的想法和追求。作品的材料易得,技艺也容易掌握,但创新是软实力,需要加强学识和修养。我的导师给了我理念,指导我的实践,才让我有更广阔的天地。”
如今,七十多岁的张錩仍然创作彩塑及其他多样题材、风格的艺术作品,他的儿子张宏岳和女儿张宏艺也随父亲一起,致力于“泥人张”艺术的传承、弘扬与发展。
1963年,郭沫若看完首届“泥人张”展览后赋诗一首,高度概括了“泥人张”艺术:“用泥造人首女娲,明山泥人锦上花。昨日造人只一家,而今桃李满天下。”“泥人张”历经180年的发展嬗变,用它特有的艺术语言,披着时代的云裳,书写出当代的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