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国论坛”圆桌会议
——关于未来学校的想象、困境与可能

2018-05-09 17:18
新校长 2018年1期
关键词:李斌体制校长

主持人(李斌 蒲公英教育智库总裁,《新校长》《星教师》杂志出品人):大家有没有注意,会议在设计嘉宾对话时是别有匠心的,第一位发言的阿里校长和最后一位发言人王铮校长,都属于比较稳健的体制内学校,苏伽特·米特拉教授在最中间发言,他属于比较云端的学校,也走得更远,代表自主式学习是学校的中心目标,是学生自己的事,也是终身的事。而日本的N高中和HTH学校则是走出自己独特创新的学校。这种结构几乎代表了现在全球教育在创新方面、在未来学校探索方面的整体途径。今天对话第一个环节是做自由追问,看大家相互会提出什么问题。

王铮:体制之内的学校想做事情是非常难的,现在国内也有一种现象,好像民办学校有更好的发展机会,他们有点跃跃欲试,想从公办学校跳到民办学校里面去,他们跳民办学校都是为了创新,希望有更宽松的环境去做,那么我想问,是公办学校有创新的可能还是民办学校有创新的可能?

苏伽特·米特拉:我们都认为一个好的方法,在一个独立的地方可能相较于传统更容易,但是在我的经验当中,如果是独立的话,很难持续运营下去。在一些偏远地区,家长们对创新不懂,他们会有担忧。如果是传统学校,体制内学校来做,他们就不会有任何担忧。从实施创新的角度来看,传统学校可能效果更好。

凯尔·瓦格纳:是的,尤其从理解的角度来说非常重要。其实,不管是公立学校还是私立学校,真正的创新一定要从非常小的地方来着眼,比如说在体制内学校你不能做大变革,而是从小处着眼,不管学院制还是传统制度,一个大的学校要有单独的地方来实施,这样可以从基层来建立,最终完成改革。很多人会问,高考怎么办?如果高考是你办学校和做创新的唯一目的,就不要做了。我们不要把高考当成一个最终的目标,在这个基调上,我们再来想象怎样创新。

奥平博一:传统的学校更容易创新,为什么?人、财都有,问题就在于愿不愿意做。我们学校收的学生全部是不能够进入传统学校的学生,或者不愿意进入传统学校的,我们也在尝试着创新。日本的传统学校没有创新,但是如果他们愿意做,绝对是有实力的。

阿里·霍韦恩:我觉得在这两个方面没有太大差别,还是要看人,人才是最重要的元素,包括校长、领导、班主任、老师等等。

学校应该首先提出一些相应的要求,集中专业人员来做改革,这个支持是非常重要的。我们知道像北大附中这样的好学校,这么多年做了很多了不起的举措,你们非常关注学生,学生在学校是一个重要的角色,就像我们学校,我们给学生良好的机会和环境,将他们的想法和才能疏导出来,包括老师、员工、父母等在变革和创新的过程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不断向前走,变得更好。

王铮:中国的公办学校改革确实是挺难的一件事,但大家都坚定地认为,体制问题和条件问题是可以解决的,关键是人的问题,这一点我是认同的。

主持人(李斌):前期有一个中国高考的纪录片,最后一集是北大附中以及蒲公英教育智库办的小规模的泉源高中,看了纪录片我发现,我们的孩子跟北大附中孩子差的是体制内的稳健和可持续。我后来发现,北大附中在早几年也纠结过,他从体制内还要突破这样一种意识观念的格局,想要有所创新的时候也非常难。所以,无论从哪一头开始,无论是体制内还是体制外,真的要走到今天或走向未来,难度都是一样的。接下来我想单独追问,首先想追问阿里校长,你说学习者自己提出问题,挖掘自己的兴趣,并以此作为学习的起点。那么,罗素高中是如何实现的?

阿里·霍韦恩:我们的做法是,打造一个学习平台,一个学习环境,比如说一个电子学习的环境,我们希望能够将学校和其他社区以及社会整合在一起,这样就能够让他们有空间去发挥兴趣及爱好。

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们要去打造学习村一样的学习环境,让他们更好地跟社区和整个社会互动,所以这个学习环境能够更加有效地去开放给周边的社区或社会,他们就能够基于自身的兴趣和爱好来开展。同时,这个学习环境也可以在学校内部建立,打造这样一个环境,让学校成为各个社区的枢纽,不限制于某一特定年龄段或空间。

在学校,我们会有效地利用室外的空间,我们管它叫做外部学校,比如图书馆、公园、咖啡馆以及其他的教室外的设施,我们都会用来组织学习。一个创新的方式是我们有一个自我学习的文化,学生们组织成一个网络,我们则利用英特网进行信息整合,教师可以在教室内外来监控课堂。

主持人(李斌):奥平博一先生,我刚才听您讲到一个数据,说日本的学生50%选择高考,那有50%是选择不高考的。对于中国学校来说几乎100%的学生都要选择高考,您的学校有没有检测学生高考的能力?

奥平博一:我们也有预测,我刚才说的50%的大学入学率是日本全国的平均数据,我们的目标是希望超过50%,起码要达到全国平均水平。我们更重视的是选择哪一所大学,所以我们在这方面给学生以指导。

主持人(李斌):我想要问一下HTH的秘密,HTH在整个过程当中的困难是什么?

凯尔·瓦格纳:我很喜欢教学,很喜欢和孩子们待在一起。我觉得我们学校应该是一个PBL(项目式学习)的学校。当时,我第一个项目做完之后简直就想辞职了,不过学校给了我很多指导,让我度过了这段艰难的时间,并取得进一步的成功。所以我们老师遇到困难时能够得到学校的支持。

一些老师发现,我们的学校是一个透明学校,没有实质意义上的围墙,老师可以到其他的教室去听课。我们应该创造一个非常有利的自省环境,在每一个项目结束之后可以坐下来讨论如何改进和总结经验。老师还可以跟学生探讨。总之,学校应该有反思文化,老师可以反思教学成败,成为一个指导者,一个自省者,我要知道我的项目进展得如何,怎样实现项目的预期目标。

主持人(李斌):我还是想问一下,云端学校的自组织学习的价值和潜力是我们都知道的,那么其学习行为是可持续的吗?他们在长时间的观测当中表现是怎样的?

苏伽特·米特拉:可持续性是我一直面临的大问题,我刚才没说到的是,在二三十年前,你可以问没有这种学校,世界是怎样的?当地政府并没有看到我们创办学校的目的是什么。接下来谈到云端学校的设施,在印度我首先在一个公立学校里办了一所云端学校,三年后政府就将这所学校关了,说因为在学生当中引发了巨大的变化,所以政府并不看有什么好处。在美国不一样,在一所公办学校里,校长说你可以建这种学校,学校建起来之后校长就来看了,校长说好的,这个学校不错,你办下去。

在英国,一个校长可以决定在学校里做哪些工作,我在英国建的学校都是英国的老师自己建的,运营得很好。所以在不同的国家,我们并不是在看孩子的学习特征,而是处理跟政府的关系。

你还问到学生的学习情况及表现。在英国有GCAC测试,就像中国的高考,你问我自组织学习环境对高考有何帮助,答案是没有帮助,因为自组织学习不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的,就好比你学校里的足球场对于学生的高考成绩有什么帮助?那么为什么校长允许我们这个学校办下去?因为他看到孩子身上发生的变化,无论是不是通过考试的形式,直到考试体制发生变化。如果考试体制不改变的话,那校长也不会做出太大的改变。

主持人(李斌):我还想问王铮校长一个问题,中国是一个很有落差的国家,教育也是这样,我一直想象北大附中的老师、学生、家长是不是很容易接受学校的结构性改革、书院式改革,学生进校的适应时间有多长?

王铮:学生入学基本是高一,入学之前的一个星期是入学教育,所有学生住在学校里边,让他们了解学校,他们选择课程,选择书院,建立自己的一个体系,这些都不是老师做的,而是高二的学生带着高一的学生做的,所以这一个星期下来真正到开学典礼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些学生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原来都是陌生的,互不相识的,在这里面他找到了归宿和同伴,而且还跟其他年级的学生建立了联系,所以他是如鱼得水地进来了。我们要用学生去引导学生,学生带学生,这是非常好的办法,我们要重视学生之间的互相引导,学长制可以替代老师的很多工作,也是深入到学生个体当中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工作。

后面的体制,学生进学校之后还有很多,特别是跟高考相关的,还有这些学习的体制,老师的转变是比较慢的,而家长们的理解也需要很长的过程,但北大附中的变革是整体性变革,所以它开始的组织形式以及整个体系体制是一下子变过来的。

我的想法就是整个体制变过来之后,可以给学生们创造更大空间进行自主发展,为他们创造条件。另外,老师的辅助是慢慢加强的。本身是他以前没有经历过或没有看到的事情,他需要真正发生,真正看到,才能够理解,理解之后慢慢地做起来。如果我们只是说而不做就很难进行整体的变革,所以这是结构和形式先变,大家的认识和理解在做了之后再慢慢地变。

主持人(李斌):谢谢王铮校长。此外,我想跟大家一起探讨未来是什么样子,也许更加美好,也许更加适合人的成长,那么它有什么样的特点?有请诸位嘉宾给我们几个关键词,有请苏伽特教授。

苏伽特·米特拉:我们有自主学习,学生们过去在老师领导下做事情,现在老师就不用这么干了。举一个例子,我们用刀具来切割,但我们不知道怎么去做刀具,在很久以前,人们知道怎样做刀具,比如石头磨光等,所以这是我们不再需要的技能,不需要放到教育体制里了,机器可以帮我们做很多事情。我的学生曾经列了一个清单,现在有哪些是不需要再教的,我看到这个清单觉得很吓人。在不远的将来也许我们都不需要翻译,不需要知道怎么读地图,还可以讲很多东西出来。

我们需要更多的学习小组,大家坐下来一起决定要学什么。我现在无法描述未来学校的样子,但我们要去想未来学校的思维方式。

阿里·霍韦恩:我们听说中国的学生,尤其是高中生有各种各样的考试,日本肯定也是这样。我觉得在未来的学校,考试会越来越少,可以用数据平台或不同的评估方式来完成这个过程,所以在未来学校必须讲授不同的技能,现代世界所需的技能。学校要打造一个安全平和的学习环境,包括要有国际视野,有人性关怀,并不断分享,关注地球。在这样的价值观下,就会有不同的技能与工具,世界就会更加国际化。

凯尔·瓦格纳:我们应该更加关注未来的学习是怎样的,而不是未来的学校怎样。

未来的学习的校内外界限将越来越模糊,目前真实世界与学校之间的界限还很明显,还不在一个并行的轨道上。今天的美国喜欢将全球各个地方的领导人都请到一起开会,同时也有一个专门针对孩子的模式。联合国也非常希望将学校的领导们整合在一起,就像国家领导人开会一样,去讨论一些共同的解决方案,使真实世界与学校的界限变得越来越模糊。

所以,学习能够不断地去推移墙的界限,将学院、学校当成公司的一个设计部门或是一个发展部门,包括商业、广告等,通过这些去实现的话,学校就能够真正地暴露在外部世界的需求当中,学校知道外面到底需要什么,当学员或学生从校内走向校外的时候就不会陌生,就会很快地适应外部社会。

奥平博一:对于日本人来讲,想象未来是蛮难的。日本以前是集团式教育,培养了一个“大工厂”的“工人”,我们的学校也都是用集团教育的方式支撑到今天,但这样的时代应该结束了,今后我们必须关注多样性,我们需要生产一些社会所需的新式人才。

我想,学校与社会之间的界限未来将更加模糊,现在我们学校是有围墙的,今后学校的关键,在于怎样让他们学到社会上所需要的东西,这是未来学校应该具备的姿态。

王铮:学生在这个阶段为什么要进学校,他需要的是什么,我觉得是自我探索。学校应该是学生自我探索的地方,要求学校更加开放、灵活,什么阶段探索到什么程度,应该由自身来决定。探索了之后找到了伙伴,找到了想要做的事情,找到了解决途径,就可以走向社会了。所以学校是与社会联系起来的,是跟世界联系起来的。

我也了解过,特别是幼儿阶段蒙台梭利的做法,有很多教具,并不是老师怎么教他,而是用了这些教具,老师观察他是怎么做的。这些小孩特别有兴趣,每天去幼儿园就感觉是去“上班”,他到那儿恨不得穿起小围裙就开始鼓捣。如果学校都变成了学生想去上班,想去探索,想去组织自己的东西,他觉得能够做事情之后就去社会上做,这样的学校通过让学生自我探索,走向社会,走向成熟,那么这个世界应该是一个挺美妙的世界。

主持人(李斌):谢谢五位,大家所讲的内容确实跟每一位所探索的方向一致。苏伽特说,“拟定一个不教的清单”,如果我们也有一个不教的清单那该多好。阿里先生说的是“没有考试”,这是罗素高中一贯的方向,未来学习的真实世界。HTH,没有围墙,现实需要。N高中和北大附中王铮校长提到了自我探索,开放灵活的自我学习。下面有请观众随机提问。

现场提问:我们从幼儿园、小学、初中到高中不同的阶段,公办学校是不是占主要地位,民办占多少比例,营利和非营利的占比多少?我们希望学校发展能获得更多的资金,这些支持来自于哪些方面?

奥平博一:公立与私立的学校,小学、初中绝对是私立少,到了高中私立增加。原则上公立一定是国家出钱,私立是企业支持,甚至是个人给予一些资金支援,我们学校则是由企业支持。

要不要盈利的问题,这个说法也许不太合适,如果学校没有利润的话,学校也很难维持下去。很多人讲教育不应该赚钱,问题是你不赚钱,学校就很难持续下去,这是我的理解。

阿里·霍韦恩:如果我们要比较公立学校或私立学校的话,确实有很多不同之处,当然我们国家也有很多公立学校和私立学校。我们的学校是一个市政府的学校,但结果跟私立学校是一样的,最终的资源都是一样的,我们也有非常好的教学团队。

关于盈利这一块,有一些家长更偏向于私立学校或国际性学校,但我认为我们需要不同类型的学校,需要不同的学习方式和技巧。每一个学生都是不尽相同的,我不太倾向于将学校进行分类,没有一个最好的教学方法或最好的学校,不过,我们需要不同的工具,不同的教学方法。当然,随着人口的发展,也会面临类似的问题。

我们今天一直在聊世界在不断变化,变化速度如此之快,我们要考虑现代社会到底需要什么样的技能?这也是刚才日本嘉宾给我们分享的。他的方法非常棒,如果你没有钱的话,不盈利的话,学校就没有办法持续发展下去,我同意您刚才的观点,这个问题确实比较有挑战。

现场提问:刚刚在听嘉宾分享的时候,每个人都谈到了两个关键词“自由”“自主”,但是不同程度的自由和自主,所以我想问,哪一种模式能够最好地代表教育的未来?

凯尔·瓦格纳:自由和自主是差不多的,这是两个非常接近的概念,如果你自主了,那你肯定是自由的,无论是校长还是班主任,我们都可以通过自由自主来实现教学,这两个关键词都同等重要。

首先是学校的行政,这就是刚才提到过的校长怎样自主,怎么样去信任这些创新,因为有些创新的程度很高,有些程度不高,比如云端学校。我先将行政这方面的问题讲一下,作为行政者我们要从这边出发,管理者也要自主管理,这样才能够让学校发生改变,老师才会有更多的自主性,所以最关键的一点是支持,所有人必须达成共识,有一个共同的愿景,我们就有更多的自主性来追寻这个梦想。

阿里·霍韦恩:讲到自由,我们要讲教育的自由,老师很喜欢课堂自主的教学体制,老师要在课堂里头有自由选择教科书或教材的权利,当然校长要做一些监管工作,同时学生和老师可以一起坐下来探讨他们想要学哪些内容。

我以前是教历史的,比如我跟不同的班、不同的时间讲同样的历史课,但我的教学环境是不同的,学生是独立的,每一次的学生都是不一样的,是特别的,我就想到了“学习动机”一词。

为什么我要去读历史,为什么我不去教数学等其他的课?学生要去想,比如我喜欢数学,喜欢其他的科目,在我们学校里头所有的学生都是很优秀的,为什么这些优秀的学生要选择我们学校,他将来可能要当医生,所以我们要有学习动机。

有嘉宾给我们提供了一组数据,学生要喜欢他们学的东西,这是最关键的一点。他们学习了这些东西,才能够享受将来的生活。刚才嘉宾也说过,学校的目的就是让人们将来能够愉快地生活,学校要去培养优秀的学生,让学生在一个安全的高兴的环境当中学习和组织活动。

主持人(李斌):谢谢各位嘉宾在我们这样一个由基础教育工作者构成的会议上分享你们真实的经验,这些经验也许离现实还有一定的距离,但它让我们看到了空间的高度,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我们做到了什么,这也是人能做到的,所以这给了我们一种想象,未来可能会怎么样,所以这是各位带来的最大价值,我们也特别希望不停地获得你们在教育教学,在学校,在教育这一领域更多更精彩的探索,以利于整个教育变革的方向。

刚才大家说到自由自主的问题,昨天正好我想到,我们东西方碰撞在一起真的很有意思。昨天我参加一个论坛对话,有一位校长是通过完全的国际课程走到今天,他的4.0课程已经进入了基于勇气的个性化探索阶段;另一位校长则是完全从中国本土文化中长出来的课程,他说他追求的是一种平衡。自由和平衡两种不同的文化,当它们对话的时候,也许就可以实现教育在新时代的再平衡,让这个世界更美好,谢谢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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