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父亲

2018-05-08 05:25李辅贵
章回小说 2018年4期

李辅贵

一 父亲在哪儿

织女湖畔有个蒋家村,村里出了个美女——蒋贞。蒋贞到底如何美丽?上了年纪的人说,织女湖里的织女沉睡千年,如今醒了,上岸投胎再世了。蒋家村小伙儿们说,蒋贞从头到脚都是美的!

蒋贞十八岁还只是个高中生时,在学校里就是个文艺骨干,唱歌跳舞样样行,最拿手的是女高音独唱,一曲《青藏高原》让全校同学倾倒,最后一句的高音唱得婉转自如。蒋贞憧憬着,明年高考就考音乐学院,“歌星”的称呼在向她招手!

但是,命运总爱捉弄人。关键时刻相依为命的母亲病倒了,而且病得不轻。蒋贞的母亲只有蒋贞一个亲人。

蒋贞是个私生女。十八年前,蒋家村来了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她就是蒋贞的母亲杜玉梅。杜玉梅被蒋家村的一个孤老婆子收留,生下了蒋贞。孤老婆子死后杜玉梅就在蒋家村生存下来了。蒋贞慢慢长大,慢慢明白事理,不知多少次问杜玉梅:“我的父亲呢?”杜玉梅总是冷冷地回答:“死了!”

蒋贞不得不辍学到医院照顾母亲。看见别人病床前都有人照顾,蒋贞替母亲心焦,不得不旧话重提:“我的父亲呢?”杜玉梅依然冷冷地说:“他死了。”蒋贞这次生气了,即便父亲死了,不是还有爷爷奶奶吗?他们怎么能丢下我们娘儿俩不管呢?杜玉梅两眼看着输液瓶不作声。蒋贞急了,让妈妈告诉她外公外婆是谁,好歹是亲骨肉呀!

提到外公外婆,杜玉梅没了顾忌,告诉蒋贞:外婆在自己八岁那年就死了。外公恐怕也死了,就是没有死,他也不会管她们娘俩儿。外公恨她这个女儿,她是被外公赶出家门的。

蒋贞意识到母亲有难言之隐,要是往日也就罢了,今日不行,母亲必须说出实情。蒋贞对杜玉梅说:“妈妈您患的是肝癌,作为母亲,总得为女儿想想吧,女儿往后怎么活下去呢?父亲没死,你在骗我。今天,你不告诉我爸爸是谁,我就不活了!”

蒋贞以死相逼,杜玉梅终于开口了。

杜玉梅的娘家牯牛岭距离织女湖蒋家村有多远,杜玉梅很难说清。不错,杜玉梅是被自己的父亲赶出家门的,因为杜玉梅被别人把肚子搞大了,这个人叫林庆和。

当年,林庆和是以县农业局科技下乡队员的身份住进杜玉梅家的。因为杜玉梅家承包了一片橘林,橘林不肯挂果。而林庆和读过农业大学,在看了杜玉梅家的橘林后大谈了一番不挂果的原因,认为这是一个不难解决的技术问题,并拍着胸脯保证,尽快让橘树挂果,让杜玉梅家秋后赚一大笔票子。就这样,杜玉梅与林庆和日夜在橘林厮守。转眼,秋天到了,杜玉梅家的橘林同往年一样没有挂果,而杜玉梅的肚子却挂了果。杜玉梅的父亲观念守旧,恼羞成怒,大骂林庆和是骗子。林庆和见势不妙,不等下乡活动结束就偷偷溜了。杜玉梅日夜思念着林庆和,又不肯到医院做掉孩子,随着时间的推移,肚子一天比一天大,那个封建老头的脾气也一天比一天暴躁,一气之下,将杜玉梅赶出了家门。被赶走的杜玉梅并不伤心,倒觉得这是父亲成全了自己,自己应当理直气壮地去找林庆和,与林庆和结婚。杜玉梅按林庆和曾说过的地址来到县农业局,农业局的人告诉她,林庆和回局后受了处分,辞职走了。他到哪里去了呢?农业局的人摇头说不知道。会不会是回老家了呢?杜玉梅隐约记起,林庆和说过他的老家在汉珠市。那么,到汉珠市去找他吧!想到这儿,杜玉梅退却了。她想起在自家橘林,林庆和跪在地上向自己求爱的样子,恶狠狠地朝地上吐口唾沫,骂了一声:“骗子!”肚子里的孩子不能要,可是已经迟了,医院说怀孕已八个月……

往事不堪回首。杜玉梅哽咽着劝蒋贞不要寻找父亲了,说那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即使找到他,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蒋贞并不认为那个未曾谋面的父亲有母亲说得这么坏。她认为事情可能坏在外祖父的身上,是外祖父把母亲从家里赶走了,父亲肯定去找过母亲,没找着,就这样人海茫茫了。按这个逻辑推断,蒋贞愈发坚定了寻找父亲的决心。她记住父亲叫林庆和,属鼠的,今年四十四岁。蒋贞此时又追问母亲是否有照片,杜玉梅叹口气,无可奈何地从病床上的包裹里掏出了一张照片。这是一张被剪掉一半的双人合影老照片,留下的是杜玉梅,剪掉的就是林庆和。杜玉梅告诉女儿,林庆和长得比较文弱,左耳朵旁边长有一个肉桩桩,想要找,也不难。

半个月后,杜玉梅留下蒋贞撒手走了。

二 踏上征途

蒋贞不顾乡亲们的劝说和挽留,踏上了寻找父亲的征途。她想要有自己的家。找到了父亲,她会搞好与后母和弟妹的关系,还要改姓换名,不叫蒋贞了,她想如果父亲不介意,就叫林贞。接着,她想让父亲找一所有优秀音乐老师的学校,让她考上音乐学院。

如今交通方便,中午蒋贞就到了汉珠市。汉珠市确实很大,从未出过远门的蒋贞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点儿手足无措,面对人山人海,到哪里去找父亲林庆和呢?着急没用,只能慢慢来,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再说。蒋贞找了一家价钱便宜的旅社住下来。蒋贞靠在床上,打开电视。电视播放的内容是市里在评选优秀企业家,一位民营企业家已入围,对着摄像机正在谈感想。这个民营企业家的名字就叫林庆和。真是太巧了,这个林庆和是不是蒋贞要找的那个人呢?蒋贞正要看仔细,林庆和的感想就談完了,记者的摄像头转到别处去了。

蒋贞有种预感,电视里的这个林庆和就是自己的父亲。她很快搞清楚林庆和的企业是一家房地产公司,全称是汉珠市庆和房地产公司。

找他去!

无需指点,的士把蒋贞径直送到了汉珠市庆和房地产公司。

蒋贞走下的士,一阵目眩。眼前是一座高耸的办公楼,楼的左侧从上至下镶嵌着金碧辉煌的大字。楼前广场停靠着各式各样的小轿车。蒋贞稳稳神,走上台阶,走近大厅入口,被保安拦住,问蒋贞要干什么。蒋贞回答找人。保安问找谁。蒋贞回答找林庆和。保安疑惑地望着蒋贞,似乎在说,直呼董事长姓名,好大的口气,然后客气地为蒋贞放行。大厅里有示意图,董事长办公室在六楼。蒋贞平生第一次走进这么豪华的大楼。当她在六楼摸不清方向的时候,有个年纪稍大的女人出现在面前,她自我介绍叫方茹,是董事长的秘书,问蒋贞要干什么?

蒋贞说:“找董事长。”

方茹问:“有预约吗?”

蒋贞回答:“没有。”

方茹说:“没有预约,不能见董事长。”

蒋贞有些生气,女儿见父亲也要预约吗?后来一想也有可能会认错人,蒋贞把气吞进肚子里,说:“那我就预约吧。”

方茹说:“你的名片?”

蒋贞摇头:“没有”。

方茹说:“手机号?”

蒋贞摇头:“没手机。”

方茹很奇怪,找董事长的人竟然没有手机。其实,蒋贞之前有个二手手机,前段时间坏了,修手机的师傅说没有修的价值了。方茹打量一眼蒋贞,觉得蒋贞穿着土气,人还算长得有模有样,问蒋贞叫什么名字?有什么事?蒋贞说了自己的名字,有什么事不肯说,只说明天再来。

第二天,蒋贞同一时间来到庆和房地产公司。在六楼,方茹又出现了。方茹说:“董事长太忙,没时间见你。”蒋贞问:“他什么时候不忙?”方茹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来拉赞助的,是剧团,还是福利院?”蒋贞摇头:“都不是。”方茹说:“你年纪轻轻,总不会是找董事长谈生意吧,有什么事儿对我说,我可以转告他。”蒋贞说:这事不好说,这样吧,我这里有一张照片,请你转交给董事长。”方茹接过照片,这是一张剪掉了一半的老照片,看了一下,让蒋贞明天再来。

方茹是个细心的女人,她分析这张老照片里一定隐藏着董事长的隐私。下班前,方茹推开董事长的办公室,借收拾茶杯的机会,对董事长说:“那个叫蒋贞的姑娘今天又来了,拿来一张照片。”然后将照片搁在办公桌上,出去了。十五分钟之后,董事长从办公室出来了,一脸沉思的样子。方茹凑上前问:“这个蒋贞您见吗?”董事长从沉思中答非所问地说:“她人呢?”方茹说:“她走了,说明天来。”

三 不愿相认

蒋贞的判断果然不错:电视里的林庆和就是她要找的父亲。

方茹放在办公桌上的照片勾起了林庆和的回忆。照片再老,照片上的那个人林庆和还是认识的。如果翻箱倒柜,林庆和或许会找出另一张来,找出来的那张是完整的。林庆和想起了牯牛岭,想起了橘林,想起了端庄秀丽的杜玉梅。那叫初恋吗?或许是或许不是。因为在此之前,林庆和读大学的时候,热恋过同班的一个女同学,随着大学毕业劳燕分飞,热恋也就结束了。自己和杜玉梅是不般配的,她读书太少。对于杜玉梅怀孕他不想负什么责任,只是把杜玉梅作为满足自己一时需要、打发科技下乡无聊时光的对象。林庆和关于橘林挂果的誓言是为了得到杜玉梅,当杜玉梅的父亲对林庆和一顿臭骂之后,林庆和便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看来,当年的事还是惹来了麻烦,这不是已经有人找上门来了吗?听方茹说是个十八岁的姑娘,看来,杜玉梅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了下来。

第三天,蒋贞当然又来了,而且比每天早。方茹立刻接通了董事长办公桌上的电话,问董事长:“蒋贞来了,在哪里接待她?”

董事长像忘了似的说:“蒋贞?什么蒋贞?”

方茹说:“就是昨天送照片给您的那个姑娘。”

董事长像记起来了似的说:“哦,我很忙,叫她改日再来吧!”

方茹觉察出董事长这是在回避,越发肯定了那张发黄的照片与董事长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看来,蒋贞来得不是时候,董事长正在参加评选“优秀企业家”,他很注重自己的形象。方茹只得请蒋贞原谅,让蒋贞改日再来。

“什么,改日再来?这么说,今天又白跑了!改日他又忙呢?”蒋贞不依,她已搞清楚了林庆和的办公室,不顾方茹的阻拦,冲了进去……

林庆和正在与一位记者交谈,蒋贞突然冲进来,二人的谈话也只好终止。

此刻,方茹跟着蒋贞进来了,拽着蒋贞往外拉。林庆和挥挥手,示意方茹松开她。

记者见此势头,问林庆和自己该不该回避?林庆和说不用,并让方茹也留下。

林庆和拿起桌上昨天方茹送来的照片,打量了一眼蒋贞,对蒋贞说:“实在对不起,照片上的这个人我有点儿印象,但记不起来了。是不是我的大学同学?你能提醒我一下吗?”

什么,大学同学?提醒他一下?蒋贞一下子被搞蒙了,难道这个林庆和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面前站着的这个四十几岁的男人不是自己的父亲?蒋贞睁大眼睛仔细辨认这个男人的脸,这个男人虽然文弱,但左耳朵四周光光的,没有母亲说的肉桩桩。错了。蒋贞说了声“对不起”,转过身飞也似的跑了。

中午,林庆和称自己身体不适,没有陪记者吃饭,多年养成的午睡习惯今天怎么也睡不着。是啊,面对自己亲生女儿却不认,还算人吗?为什么不认?是不敢吗?不,有什么不敢的,只是认下后会带来严重的后果。记者在场,要是他搬弄是非,网上发个帖子,打出醒目标题:“企业家的桃色新闻,私生女找上门来。”跟帖的好不热闹,今日还大红大紫的他明天就会声名狼藉,“优秀企业家”就花落别家了。那年,握着实权的岳父先后几次将计划内钢材拨给他以市场价倒卖,遂有了第一桶金,从而明白了背景就是金钱的道理;随着岳父退下来,一丁点儿计划内钢材也搞不到了,赚钱得论分論角了,从而又悟出了没有背景难赚钱的道理。眼前的这个“优秀企业家”就是要为自己谋一个背景,不要小看这个称号,是官对你敬三分,办证贷款开绿灯,含金量高得很……要成就一番事业,儿女情长不行,不做出牺牲不行,只有委屈女儿了!林庆和索性不睡了,爬起来,来到他的书房,展开宣纸,挥毫泼墨,写下一行大字——“小不忍则乱大谋”。

下午,林庆和还是心神不宁,走出办公室,对方茹说:“上午那个姑娘怪可怜的,应该给她送一笔钱!”

方茹说:“她没有固定住处,又没有手机,怎么送?”

林庆和说:“怎么送那是你的事,今天找不着明天找,明天找不着后天找,总会找着的嘛!”说完就迈开步子走了。

方茹看着林庆和的背影好生纳闷:董事长心里到底藏匿着什么秘密,这么关心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好吧,就是大海捞针,也要找到她!

四 受骗受辱

蒋贞回到小旅店,埋头睡了两天。第三天,又开始走上寻找林庆和的道路。她想到了公安局户籍科,请管户籍的民警帮忙查找汉珠市的林庆和。户籍警很同情她,帮她在电脑上查了,汉珠市市区叫林庆和的有十一个,其中一个是女性,剩下十个男性中,年龄四十四岁的有两个,一个是庆和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另一个住在胜利街十五号。

蒋贞又一阵欣喜,两个四十四岁的林庆和,当董事长的那个排除了,这个住胜利街十五号的林庆和肯定是自己的父亲。蒋贞立刻前往胜利街十五号。蒋贞想,应该买点东西作为见面礼,就买一条烟吧,这是女儿的一片心意。到了胜利街十五号,果真有个林庆和,但不在家,出外干活去了。林庆和的妻子告诉蒋贞,丈夫是个泥瓦匠,没读过大学,左耳朵旁边也没什么肉桩桩。她又失望了,这一次失望比上一次更让蒋贞痛心。看来,找父亲这事儿只能从长计议了。下一步怎么办?回蒋家村?不可能。自己是下决心寻找父亲的,父亲没找着,岂不让人笑话?蒋贞要在汉珠市住下来,再慢慢寻找父亲。蒋贞坚信,汉珠市这么大,总会有她生存下去的地方,那样就有了找到父亲的希望。蒋贞衣袋里的这两千元得论角论分的用了。她想把烟退掉,虽说只有两百元,也够蒋贞生活几天的了。烟是在那个拐弯处的小卖部买的,蒋贞回到了那个小卖部退烟。小卖部的那个老头不认账,说蒋贞没买他的烟,蒋贞一口咬定烟就是老头卖的一定要退。

就在二人争吵不休的时候,一个女人要过蒋贞手里的烟,说她买了。蒋贞说那怎么能行呢。女人说那有什么不能行呢,你要卖我要买,不就得了。蒋贞接过女人手中的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激之情,天底下到底有好人。女人突然拉起蒋贞的手,惊讶地说:“这不就是我要找的形象大使吗?”蒋贞大惑不解:“什么形象大使?”女人自我介绍说她是嫦娥化妆品公司驻汉珠市的代理人。她递给蒋贞一张名片,说正在找一个漂亮姑娘做她化妆品的形象大使,一般的姑娘只能做化妆品推销员;蒋贞与众不同,条件真是太好了,蒋贞的脸蛋儿简直是百里挑一,用嫦娥化妆品化妆,就是嫦娥下凡。蒋贞看了看名片,这人的职务是经理,姓关,于是称呼关经理,问关经理一月挣的钱够不够吃住。关经理胸脯一拍说:“一个月可以挣五千多呢,你能用得完吗?”蒋贞高兴极了,汉珠市果真有她生存的地方。问关经理的公司在哪儿?关经理用手一指,说:“就在前面不远,我领你去。”

蒋贞跟着关经理来到一个超市,上了五楼,果真有一个办公室,门楣上挂着“嫦娥化妆品公司驻汉珠市办事处”的牌子。进了办公室,有两三个人在办公,有一个在打电话,关经理与其中一个耳语了一阵儿,过来对蒋贞说:“姑娘,算你运气好,你这个形象大使就定下来了。交押金吧!”什么,还要交押金?蒋贞犯难了,实话实说,她没有很多钱,多了交不起。关经理问蒋贞有多少,蒋贞回答说两千。关经理倒也爽快,说,那你就交一千九吧!蒋贞如释重负,那当然行,掏空腰包交了一千九,还填了表,问关经理啥时候可以上班。关经理看了看日历说,二十八号上午八点你来吧,别迟到。蒋贞也看了看日历,离二十八号还有九天,拖得够长的。

蒋贞兴奋地回到小旅馆,扳着指头算,熬过了九天。二十八号早晨六点就来上班了,心里好激动,因为从今天起就开始赚钱了。等到八点,超市开门。蒋贞上了五楼,傻眼了,门楣上的牌子横在地上,上面满是脚印,办公室一片狼藉,一个人影也没有。

蒋贞下到一楼,问超市的营业员:“五楼的嫦娥化妆品公司搬到哪里去了?”营业员个个摇头,都说不清楚,倒是门口守车的一位大娘拉高声音说:“蒸发了!”“蒸发了?”大娘看一眼蒋贞说:“你是乡下来的?蒸发了就是跑了!”“这么说,那伙人是骗子?”大娘说:“本来就是骗子嘛,四天前的夜里全溜走了!”蒋贞赶紧掏出关经理的名片,借电话拨打关经理的手机,关机。被骗了!蒋贞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昏了过去。

蒋贞醒来发现自己在救助站的医务室里。睁开眼睛,见一位和蔼可亲的穿白大褂的女医生摸着她的头说:“终于醒了。”吩咐她说,“桌子上有饭菜,快趁热吃。你不是救助对象,吃饱了就可以回家了。如果是学生就回学校去,别让家长和老师惦记。不要再独自往外跑,多危险。没有路费到财会室去领。”蒋贞点点头。女医生走了。蒋贞爬起来,果真桌子上有饭菜,还有一碗红烧肉,于是,狼吞虎咽来了个一扫光。吃饱喝足了,到财会室领了路费,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蒋贞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她走进了一个小胡同,灾祸发生了,横穿出来两个混混,拦住去路,其中一个大吼一声:“拿钱来!”蒋贞清醒过来,冷笑一声:“你们找错人了,我分文没有。”这个混混又大吼一声:“没钱?骗人!”另一个混混看了看蒋贞,发出一阵淫笑,亮着一副公鸭嗓尖叫:“花姑娘,花姑娘的干活!”两个混混兴奋起来,推拉着蒋贞往昏暗深处走。蒋贞拼命反抗,无济于事……

蒋贞被强暴了。

蒋贞踉踉跄跄走出昏暗的小胡同,仰望苍天,高声呼喊:“爸爸——你在哪里呀!我正在受人欺负,快来救我呀!”蒋贞来到襄江江边,选择了一个高处,遥望西方,她看不到母亲,看到的只是正在兴建的襄江水上乐园。妈妈,女儿没能寻找到父亲,走投无路,只好来投靠你了,你等等女儿,女儿来了!然后屏住呼吸,闭上眼睛,纵身跳进江中。

五 同命相怜

胭脂巷是汉珠市至今唯一没有拆除的一條老巷。老巷深处的六十三号是一栋年代久远的楼房,新租住了三个在汉珠市打工的姑娘。这三个姑娘分别叫郭真、韩珍、蒋贞。蒋贞是被人救了,救蒋贞的就是三人中的郭真。那天,郭真患了感冒,胃口不好,想到江边的渔船上买条鳝鱼开开胃。天这么晚了,郭真幸运地在岸边寻觅到了一条渔船,正当郭真与渔夫讨价还价的时候,身后有人跳江了。是刚才郭真寻觅渔船时看见的那个站在高处满眼含泪的姑娘。郭真央求渔夫救救那个姑娘!渔夫摇摇头说:“这种事太多了,救不了。”郭真急了:“再迟就来不及了,我给你钱!”渔夫问给多少?郭真说:“我这包里大概有两千块,全给你!”渔夫摇摇头。郭真取下脖子上的金项链,掏出包里的钱,一起塞给渔夫。渔夫终于跳下水去了,蒋贞被救了。被救的蒋贞生了一场大病,郭真日夜守候在身边,昏迷中的蒋贞常一声一声喊郭真“妈妈”,喊得郭真的脸一阵一阵绯红,纠正蒋贞说:“我是你姐姐,你喊我姐姐。”

这是两年前的事了。

郭真、韩珍、蒋贞在汉珠市打什么工?明说就吃青春饭,当三陪女。同是天涯沦落人,三个姐妹亲密无间,当然,最要好的是郭真和蒋贞。郭真常开导蒋贞,好死不如赖活着,找到父亲,光明就来了!蒋贞说:“大姐活着,我就活着。”郭真说:“你瞎说些什么呀,我是破罐子破摔,你呀,命好,有贵人相助。”郭真说这话是有来由的。蒋贞前段时间交了一个朋友,叫方茹,就是那天在庆和房地产公司会着的董事长的秘书,不知怎么那么有缘分,见了几面就成为好朋友了。方茹出手大方,一下子拿出上万元的票子往蒋贞包里装,弄得蒋贞都不好意思了,也觉得莫名其妙。

三陪女都爱睡懒觉,不到十点不起床的。一天,韩珍起床去厕所,半路突然折回来了,神色慌张,大气都不敢出。郭真问:“怎么了?”韩珍说她看见鬼了。十点了,大天白日的,哪来的鬼!韩珍说,确确实实看见了,是一个和她们年龄相仿的女鬼,穿着一套黑色的晚礼服,在走猫步呢。蒋贞刚从被窝出来,听了这话,吓得直抖,拉着郭真的胳膊壮胆。郭真作为大姐,当然得挺直腰杆,逼着韩珍问:“鬼在哪儿呀,鬼在哪儿呀!”韩珍怯生生地回答:“在楼道口的那个拐弯处。”郭真甩开蒋贞,走到楼道口的那个拐弯处,挺挺身子,一跺脚说:“鬼在哪里?有種的冲着我来!”韩珍刚要说下去,蒋贞的手机响了。蒋贞正处在胆战心惊中,拿起手机讲不出话,郭真过来把手机夺了。

六 李代桃僵

电话是桃苑酒店的经理唐银打来的,说酒店有重要客人,请蒋贞快来。桃苑酒店是庆和房地产公司收购的一家招待所,现在成了酒店。唐银是她们的老主雇。这次请的又是蒋贞,韩珍有些坐不住了。按理说,唐银与韩珍应该是深交了。情人眼里出西施,唐银认为,韩珍除了人漂亮外,最讨人喜欢的是温柔如水,有这样的女人相伴,真是三生有幸,曾一度劝韩珍做他的情人。韩珍当然愿意,但有条件,一是送韩珍一套别墅,二是拿五十万现金来为其弟弟换肾。唐银傻眼了,自己不过是大老板手下的一个酒店经理嘛,一下子哪能拿出那么多钱?事情就这么搁浅了。唐银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每次请人总是撇开韩珍。蒋贞说今天不能去,郭真问为什么?蒋贞说特殊情况。郭真说:“不能回拒,桃苑酒店是我们的财神爷,回拒就把财神爷得罪了,你不去我替你去。”韩珍说:“人家指名道姓要的是蒋贞,没说要你。”郭真说:“怎么,小瞧你姐?你姐虽说年纪大了点儿,化妆后不会比你们逊色,今天就露一手给你们看看!”郭真面对镜子认真装扮起来,片刻工夫,另一个郭真出现了,“你说,桃源酒店的客人会拒绝我吗?”“不会不会。我是男人,我都会被你迷倒。”蒋贞端详着郭真,韩珍过来了,神经兮兮的拉扯着蒋贞到了一个稍远的地方,在蒋贞耳边嘀咕道:“她怎么能这样打扮自己?”蒋贞说:“怎么了?”韩珍说:“和我刚才看见的那个鬼一模一样,只是她没有那个鬼高。”蒋贞怎能容韩珍将郭真说成是鬼,厉声斥责说:“少在这里放屁,你这是嫉妒!”

郭真带上自己心爱的二胡出发了。郭真的二胡拉得很专业,将二胡吊在小腹处边拉二胡边唱歌,这是韩珍和蒋贞所不及的。郭真坐上了一辆红色的“富康”的士,刚坐稳,手机响了,是蒋贞打来的,提醒郭真别忘了替她寻找父亲。郭真说:“忘不了忘不了,你父亲叫林庆和,长得比较文弱,左耳朵旁边有一个肉桩桩。”这些话,郭真每每出门,蒋贞都得交代几句,今天因和韩珍拌嘴忘了。唉,这个蒋贞,太可怜了。汉珠市又不是北京上海,这个林庆和怎么就找不到呢!

七 杀人焚尸

大火是在半夜发生的。因为这里不是闹市区,是一条偏僻的小巷,且是小巷深处,加上天气冷,根本没有行人。当消防车赶到时,大火已经变成小火了。还好,烧毁的是一栋年代久远的砖木结构的旧楼房,不值钱。房主将旧楼房出租给几个外来打工妹住,自己不住。那打工妹呢?一个也没发现。

这事得追溯到昨天,郭真去桃源酒店以后。韩珍在郭真走后不久就走了。韩珍正忙着筹钱给弟弟换肾,着火时不在现场。蒋贞呢,跟着韩珍的脚后跟也走了,着火时也不在现场。蒋贞是个手机党,只要有闲工夫,就找个僻静处玩微信,希望在与网友交流中寻找到父亲。午夜的时候,蒋贞的手机有提示,是郭真,语气惊慌失措,又断断续续:“不好了,他中风了……”没听仔细就断了。蒋贞也没再理会了。蒋贞知道她们住的旧楼房失火是在天亮以后,这是韩珍告诉她的。她大清早赶回旧楼房时,旧楼房已经不在了,只有倒塌下来的柱子还在燃烧,飘着青烟。蒋贞迅速赶回来了,看着一堆一堆的瓦砾和燃烧过的木头,吓傻了。这事儿得赶紧告诉郭真,韩珍说打过手机了,打不通。蒋贞不信,拨打郭真的手机。这个郭真,搞什么名堂!这样吧,先清理清理现场,看有没有烧了还用得着的东西。蒋贞、韩珍没有力气清理现场,只好请了一个工人。当工人清理到她们的房间时,惊叫了一声,他发现了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蒋贞听到工人的惊叫声,走上前去,发现了一把烧焦的二胡,难道是郭真?经过辨认,真的是她。蒋贞“啊”地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蒋贞是韩珍掐人中掐过来的。她缓过来后,寻死觅活地哭,韩珍则说发生这种事是昨天她看见的那个鬼作祟。哭和猜忌是没有用的,关键是下一步怎么办?韩珍提出先处理好郭真的尸体,请殡仪馆来将郭真的尸体拉去火化。蒋贞点点头,表示同意,站起来,擦干了眼泪。二人买了几丈绸子将郭真的尸体裹起来,准备叫殡仪馆的时候,蒋贞发现郭真尸体上没有了戒指、耳环,这些东西是很难烧坏的,便引起了警觉,怀疑是有人放火烧死了郭真,遂改变主意,提出拨打“110”报警。韩珍说:“报什么警呀?避他们还来不及哩!”蒋贞说:“大姐是被人害了!”坚持打了“110”。韩珍害怕,偷偷溜了。很快,“110”警车就到了,走下来一个高个子民警,问发生什么事了。蒋贞说:“有人故意放火烧死了我们的姐姐!”高个子民警问:“证据呢?”蒋贞说:“死者身上的戒指和耳环不见了。”高个子民警慎重起来,拿出手机向刑警大队做了汇报。不一会儿,刑警大队的警车到了。

刑警大队来的是探长徐进步。徐进步对胭脂巷六十三号这栋旧楼房是再熟悉不过了,转了一圈儿,问:“死者叫什么名字?”

蒋贞说:“郭真。”

徐进步说:“最近与谁结仇了吗?”

蒋贞说:“没有。”

徐进步说:“你是她什么人?”

蒋贞说:“我是她妹妹,不,我们亲如姐妹。”

徐进步皱皱眉,似乎很讨厌她们这伙人。

蒋贞看出来了,说:“郭真是三陪女,这不假,但她的生命一样应得到保护。你能看着一个活生生的姑娘被杀害而罢手不管吗?”

徐进步摆摆手,示意蒋贞不要再说了,叫来随行的法医,对郭真的尸体进行解剖。

很快,解剖结果出来了:死者是先被人掐死,后又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这还真是一起谋杀案。徐进步十分慎重,对蒋贞进行了询问。蒋贞说:“昨天下午郭真是被桃苑酒店的经理唐银叫去做三陪的,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不在火灾现场。”在徐进步的引导下,蒋贞想起来了,“午夜郭真打过我的手机,语气慌张,说的什么没听清,好像有一句是说‘他中风了。”

“谁中风了?郭真说名字了吗?”徐进步十分重视这个细节。

“没有。”

“你好好回忆回忆!”

“真的没有。郭真没说名字,我们一般是不问客人姓名的。”

“哦。”徐进步十分遗憾,叮嘱蒋贞处理好郭真的后事,他会立马向局里汇报,立案侦查。

徐進步一行人刚走,韩珍出现了,问警察说了些什么。蒋贞告诉韩珍郭真大姐是被人谋杀的。韩珍说:“太吓人了,这地方不能呆了!”掏出五百元钱给蒋贞,说是安葬郭真的,好歹姐妹一场。蒋贞将钱退还给韩珍,说韩珍急等着钱给弟弟换肾,安葬郭真的这点儿钱自己还有。韩珍也不坚持,说了声“对不起”就走了。

八 寻找真凶

蒋贞没有通知郭真的家人,含着眼泪安葬了姐姐。对郭真家里双目失明的母亲和在北京读书的妹妹,蒋贞决心把供养的任务担起来。为了瞒住这一老一少,蒋贞把自己的手机号码换成了郭真的号码。当然,电话里还得学郭真的声音,好在她俩相处两年多了,蒋贞学郭真那带着四川口音的普通话还惟妙惟肖。

蒋贞心急,才过三天就到刑警大队去找徐进步问情况。

徐进步说话是算数的,着手侦破这起谋杀案的三天里,第一天是到桃苑酒店接触唐银。当时唐银正津津有味地看电视。唐银对徐进步十分反感,两手一摊,说:“又不是死在我的桃苑酒店,问我干什么?”徐进步碰了一鼻子灰。第二天、第三天……徐进步感觉到这个案子的棘手,恐吓电话接二连三地来了。郭真不就是一个普通女孩吗?又没与谁结仇,干吗被谋杀呢?

徐进步请蒋贞给他些时间,这事得慢慢来:“相信我。命案必破,凶手必被严惩。”

蒋贞将信将疑。

蒋贞没有想到,当她第二次来到公安局时,徐进步不在了,说是调走了,也有的说是学习去了。为什么办案中途被调走?徐进步调走不调走,你管得着吗!那案子呢?案子暂时搁着,不定哪一天拔出萝卜带起泥,这案子就破了。

蒋贞傻眼了。徐进步靠不住,郭真大姐的仇只能靠自己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蒋贞发现了郭真天天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现在戴在一个来歌舞厅穿着休闲装的女士手上。这枚戒指蒋贞再熟悉不过了,黄金包裹着一块绿翡翠。戒指是郭真的前男友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就在二人领取了结婚证准备结婚的时候,男友患白血病去世了。为了怀念男友,郭真把男友的名字“大牛”二字设计成图案刻在戒指上。郭真经常对着戒指亲切呼唤“大牛”,说看见戒指就像看见了“大牛”一样。蒋贞套近乎坐在女士旁边,先是夸奖女士的手,接着夸奖女士手上戴的那枚戒指,说这样的手戴上这样的戒指真是美,问女士能不能取下来让她戴一戴?这位女士倒也爽快,三下两下就取下来了,蒋贞拿起戒指,迎着灯光,看了一眼,就“哇哇”大哭起来。女士被搞蒙了,怎么就哭了呢!蒋贞拉起女士,来到一个包间,哽咽着说了郭真的事。女士十分同情蒋贞,答应把戒指原价转卖给她以便将来作为物证,并告诉蒋贞,戒指是一个大烟鬼卖给她的,大烟鬼是一副公鸭嗓。

蒋贞对公鸭嗓并不陌生,三年前的那天从救助站出来,在黑暗的小胡同强暴她的两个混混中就有一个是公鸭嗓。大烟鬼和强暴她的公鸭嗓说不准就是一个人。他是一个大烟鬼,对付大烟鬼要采取以毒攻毒的办法。近些日子,汉珠市公安局连续端了几个贩毒窝点,毒源十分紧张。蒋贞和警方说明情况,想方设法弄到了一包海洛因,她带上有录音功能的手机出发了,为防不测,买了一把电工刀做护身之用。蒋贞来到了三年前遭强暴的小胡同,有个卖烤红薯的,去打听打听。卖烤红薯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一问三不知,蒋贞买光了老头所有的烤红薯,零钱也不用找了,老头这才开口告诉蒋贞,要找的公鸭嗓大烟鬼叫黄发,就住在他身后宿舍上面的三楼,是这个胡同的一颗老鼠屎,不过他得了肝炎,家里避他像避瘟疫一样,父母、哥嫂都搬走了,家里就剩下他一人,刚才毒瘾犯了,还大喊大叫哩。蒋贞掏出一沓票子给老头。老头说:“你要买我的红薯炉也不需要这么多呀!”蒋贞说:“有事请老人家帮忙。”老头说:“我帮得上什么忙?”蒋贞说:“我上三楼找黄发有事,您给我壮胆。”老头说:“怎么个壮胆法?”蒋贞说:“我间隔一段时间,在上面喊您‘姑爹或是您在下面喊我‘蒋贞就行了。”老头说:“好吧!”

蒋贞上了三楼,推开虚掩的门是一股难闻的气味。黄发坐在地上往墙脚吐唾沫,对进来的蒋贞毫无反应。蒋贞说:“黄发,我找你了解一件事!”黄发不理不睬。蒋贞掏出戒指说:“黄发,你认识这个吗?”黄发仍然不理不睬。蒋贞掏出一包海洛因说:“白粉,要不要?”听说有白粉,黄发眼睛亮了,转身跪在蒋贞面前说:“我要我要!”说完,就伸手去抓蒋贞手中的白粉。蒋贞手一缩,黄发抓了个空。蒋贞说:“我是冒了坐牢的危险才弄到的这点儿货,不能就这么白白送你吧,你得回答我的问题。这枚戒指你认识吗?”黄发看了一眼,摇摇头。蒋贞说:“看来,你是不想要这救命药了,那好,我走了。”黄发慌了,忙改口说:“这枚戒指是我捡的。”蒋贞说:“你不说实话!”黄发急了,关键时刻,卖烤红薯的老头朝着三楼喊:“蒋贞——你找着人了吗?你哥他们在下面等不及了,要上去呢,可以吗?”蒋贞在上面答话了:“姑爹——找着人了,我正与他谈话哩,叫我哥他们再等一会儿。”来者人多势众,黄发被镇住了。蒋贞趁机举起那包白粉在黄发眼前晃荡,黄发挡不住白粉的强大诱惑,干嚎一声,和盘托出:去年11月10日深夜,他伙同一个叫何克新的潜入胭脂路六十三号旧楼房,掐死了一个三陪女,取下了她的戒指、耳环,拿了她的钱,又放火烧了旧楼房。黄发强调,这件事是桃苑酒店的经理唐银指使他干的,事后给了他和何克新每人十五万元钱。蒋贞问:“那个何克新呢?”黄发说:“上个月毒瘾发作,死了。”蒋贞问:“唐银为什么要加害三陪女?”黄发说:“不清楚。唐银还指使我们将一个中了风的人从桃苑酒店转移出去了,是否与加害三陪女有关,我不清楚。”黄发用乞怜的目光望着蒋贞,说自己说完了,该得到白粉了。蒋贞关了录音的手机,将白粉扔给黄发,摸摸包里的电工刀,心想,何不趁此机会一刀宰了他!转念一想,不行,宰了他我就成了杀人犯了,那唐银不就被放过了吗?下了楼,卖烤红薯的老头儿看见蒋贞义愤填膺的样子,知道蒋贞的事儿办成了,将蒋贞给的那沓票子还给蒋贞。蒋贞不明白,老头说:“我是你的姑爹呀!”

九 怒火满腔

蒋贞回到租住的小屋,抱起郭真的遗像说:“大姐,杀害你的凶手找到了,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也活不了几天了,指使这两个家伙杀害你的是桃苑酒店的经理唐银,我要亲手杀掉这个恶魔!”

如何殺掉唐银?接连几天,蒋贞都在桃苑酒店转悠,寻找机会。她与唐银也打过照面,就是无法下手。那把电工刀太短了,应该换把长的,蒋贞果真买了一把长刀。来到桃苑酒店,还没进铁栅门,就被保安拒之门外。

忽然间,蒋贞想到了韩珍,韩珍与唐银不是交往过吗?便拨了韩珍的手机,空号。她试着打了韩珍安徽家里的电话,通了,传来的竟是韩珍的哭泣声。

蒋贞说:“哭什么呢?”

韩珍说:“我弟弟换肾的钱还没凑齐,我却病了,是不治之症。我完了,我弟弟也完了!”

蒋贞说:“你赶快来汉珠市吧,我有要事求你。不要太悲观,我们共同想办法。”

安徽距离汉珠市不远,第二天韩珍就赶来了。

蒋贞问:“是什么病啊?”

韩珍说:“艾滋病!”

蒋贞睁大眼睛问:“当真?”

韩珍哽咽着说:“谁愿意用这种病骗人,这不是咒自己吗?”

蒋贞再看一眼韩珍,相信了。接下来该探讨的是韩珍弟弟换肾还需多少钱。韩珍说起码还差二十万。蒋贞计上心来,说这个钱由她来凑齐,条件是韩珍必须替郭真报仇。杀害郭真大姐的是两个混混,而指使这两个混混的就是唐银。便说:“让你杀唐银你敢吗?”

韩珍说:“有什么不敢的,我恨所有玩过我的男人。只是我病成这样子,刀都拿不起来,怎么杀得了他?”

蒋贞说:“当然不是用刀啦,我想好了,你只要同唐银再睡上一觉,就算替郭真大姐报仇了!”

韩珍明白了,艾滋病可以通过性传播,蒋贞是想让唐银得上艾滋病。只是自己这副病模样,唐银能看得上自己吗?

蒋贞说:“你把妆化浓一些,准成!”

韩珍说:“那好吧,去桃苑酒店吗?”

蒋贞说,“不,你把他约出来,去襄江水上乐园。水上乐园208是我的包房,这是钥匙,你约他到那里去,什么时候成功了,什么时候就到我手上拿钱,决不食言。”

韩珍满怀信心地走了。

想不到第二天晚上七点,韩珍来电话变卦了,说唐银对她是有感情的,不忍心让唐银患上艾滋病,那太残忍了。蒋贞急了,问唐银在哪儿。韩珍说:“我把他约到襄江水上乐园的包房里了,你快来吧!”蒋贞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自己的包房,推开房门,只见韩珍,不见唐银。“唐银呢?”韩珍努努嘴说:“床上躺着哩。”蒋贞说:“怎么睡着了?”韩珍说:“我把他麻倒了,交给你,我可以拿钱走了吧?”蒋贞看了看躺着的唐银,悬着的心落下来,同意给钱,但韩珍必须留下二十毫升的血。韩珍点头同意。蒋贞弄来了针管。韩珍被抽了二十毫升血,拿到了二十万元钱,回安徽去了。

蒋贞拿来绳索将唐银捆绑了一个结结实实,静等着唐银醒来。半个小时之后,唐银醒了,大叫起来:“韩珍!”

不是韩珍是蒋贞。

蒋贞拍拍唐银的脸说:“唐大经理真能睡呀,你就不要‘韩珍韩珍地喊了,韩珍已经走了很久了,把你交给我了。”

唐银破口大骂,问蒋贞:“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绑架我?”

蒋贞说:“我与你冤仇深似海。去年十一月十日深夜,你指使他人杀害了我大姐郭真,又放火烧了我们租住的旧楼房!”

唐银死不认账,对天发誓绝没有指使谁杀害什么人!

面对死不认账的唐银,蒋贞拿出手机,播放了黄发的口供。

公鸭嗓唐银是熟悉的,但唐银一口咬定这是栽赃,大烟鬼是胡说八道!

看来,唐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蒋贞只好使出杀手锏了。蒋贞拿出了针管,问唐银看清楚了没有,针管里装的是韩珍的血,是一个艾滋病病人的血,如果唐银继续抵赖,针管里的血只好注射给他了。

唐银不怕,说没和韩珍睡觉,再说韩珍健康得很,就是睡了觉也没事。

蒋贞笑唐银好糊涂:“现在的韩珍像个健康人吗?她还发着低烧哩,对你她还是有情有意的,不肯和你睡觉,怕把艾滋病传染给你,但韩珍需要钱,我用二十万元钱买了她二十毫升的血,不过,二十毫升血可以使你成为一个艾滋病患者。”

蒋贞举起了针管,唐银吓得冷汗淋漓,高喊“针下留情”,说自己也是被人指使的。

蒋贞厉声问:“谁?”

唐银回答:“林庆和。”

蒋贞又厉声问:“哪个林庆和?”

唐银哀求着说:“还有哪个林庆和,就是庆和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嘛!林董事长的一位贵客让郭真作陪,哪晓得这贵客就中风了,郭真翻了林董事长贵客的公文包,卷走了很重要的东西,林董事长就急了,就给我做手势……”

“什么手势?”

“杀人灭口嘛。我就让黄发他们把郭真做掉了。”

“是这样?”

“我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公文包里是什么东西,要杀人灭口?”

“这是林董事长和他的客人的核心机密,反正肯定不是钱。”

这么说,郭真是替自己被杀的。那天,唐银点名的是自己,因为身体不适,郭真顶替了自己。郭真会翻别人的公文包,自己一样会翻。

她明白了,黄发、何克新后面站着的是唐银,唐银后面站着的是林庆和。唐银该杀,林庆和更该杀。蒋贞改变主意,留下针管,打开窗户,使尽全身力气,将拼命挣扎的唐银推入襄江!

蒋贞回到自己租住的小房,胸口还怦怦跳个不停。是的,蒋贞杀人了,为了报仇雪恨,下一个目标就是庆和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林庆和。蒋贞要将留下的针管中这二十毫升艾滋病血注射给林庆和,让林庆和患上艾滋病。但是这可能吗?蒋贞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是让自己先感染上艾滋病,然后去勾引他和自己睡觉。蒋贞相信自己的美貌会让林庆和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生命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蒋贞没有犹豫,将二十毫升韩珍的血液注进了自己的静脉。

十 案中有案

桃苑酒店的经理唐银突然失踪,不知去向。林庆和感到情况不妙,估计唐银出事了,可能被人谋杀了!果然不出所料,几天后,唐银的尸体在襄江中被发现,尸体五花大绑像被缠着的粽子。林庆和震惊了,唐銀虽说不是林庆和的左膀右臂,但也是他的忠实手下。林庆和三番五次打电话催问公安局破案情况,回答并不让人满意。看来,只得自己处理此事了。林庆和拿出五十万让方茹具体办理。方茹想到了“跑腿公司”,拿着钱来到这家公司。第一天交钱,第二天就传来情报,说唐银出事那天和一个三陪女在一起。“我要揪出这个三陪女,像碾蚂蚁一样将其碾死!”

方茹一旁提醒说:“这个三陪女有可能就是要认你当父亲的那个蒋贞。”

林庆和犯难了,蒋贞怎么就当了三陪女?要是当初父女相认就不会有今天的麻烦了。林庆和迟疑半天,要方茹搞清楚,不要什么“有可能”。方茹通过“跑腿公司”搞清楚了:和唐银在一起的三陪女不是蒋贞,是个生面孔,具体是谁需要时间调查。这个情报让林庆和多少有些高兴,三陪女不是蒋贞,不会让他心有愧疚。看来,现在是认女儿的最佳时机。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利用女儿揪出那个三陪女。至于认女儿后网上如何炒作,都无关紧要了。

蒋贞静等着自己出现艾滋病症状。一天,有人推门进来了,是方茹。方茹当然是领了林庆和的旨意来找蒋贞的。她报告好消息:蒋贞的父亲找到了!蒋贞哪肯相信,说自己心情不好,请方茹不要添烦。方茹说千真万确,蒋贞的父亲找到了,并拿出了证据——一张双人合影的老照片。天啊,蒋贞手上不是有这双人照片上的一半吗?照片上的就是自己的母亲杜玉梅,另一半毫无疑问就是自己的父亲了!蒋贞激动万分,拉起方茹的手,问照片上的那个男人在哪儿,她要马上见到他!方茹劝蒋贞不要激动,说蒋贞早见过他了!蒋贞说:“那怎么可能呢?”方茹说:“你不是找过庆和房地产公司董事长林庆和吗?他就是照片上的那个男人。”蒋贞说:“人家是董事长,不是我父亲,我父亲左耳朵旁边有个肉桩桩,他没有。”方茹笑蒋贞没见过世面,取掉肉桩桩不就是一个小手术吗?蒋贞仍不相信,双人合影的照片电脑是可以合成的,便怀疑这张照片的真实性。方茹又笑蒋贞没见过世面,电脑可以合成照片不假,但总可以找到破绽,这张照片能找到破绽吗?再说,照片上的女人电脑能凭空设计出来吗?蒋贞不言语了,照片无可辩驳地说明这个林庆和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该高兴,还是该愤怒?两年前找你你不认,两年后的今天没找你你倒主动找上门来了,这是为什么?方茹说:“人的命运是不可预测的,你受了二十年的苦,往后就是甜上加甜了。董事长发话了,要让你受最好的教育,还要送你上美国深造哩!你得叫林贞,不叫蒋贞!”

蒋贞反对说:“不,我叫蒋贞!”

方茹劝解说:“算了,不必为这个争了。见父亲应该有份见面礼!”

蒋贞说:“我穷得很,没钱买见面礼!”

方茹说:“董事长会要你花钱买礼品吗?你送的礼品是不用花钱的。我想你也听说了,桃苑酒店的唐银被人五花大绑地推进襄江淹死了,有人举报说是一个三陪女干的。说句不见外的话,你能探听到是谁干的吗?然后告诉董事长——不,是你父亲,这不就是一份最好的见面礼吗?”

原来如此,这就是为什么林庆和今天认女儿的目的。方茹走了,蒋贞仰望苍天,高声斥问:“天啊,你为什么如此不公?为什么如此捉弄人?”

十一 正义昭彰

蒋贞设计用自己的美色勾引林庆和的计划落空了。哪有女儿勾引父亲的呢?在蒋贞心里,“父亲”这个像高山一样的形象变得像垃圾污水一样。10月13日是蒋贞年满二十岁的生日,她深知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不多了,因为艾滋病病毒已开始在她身上肆虐了,但她相信她会在死之前干掉林庆和。14日,就是在蒋贞人生里程上进入二十一岁的第一天,蒋贞给方茹去电话了,告诉方茹见面礼有了,电话里不便说,必须当面告诉林庆和,杀害唐银的三陪女的具体情况。方茹电话里说,太好了,太好了,她马上告知董事长。不一会儿,方茹来电话,通知蒋贞中午十一点准时到庆和房地产公司董事长办公室,父女相认。

中午十一点,董事长办公室已摆好了一桌规格相当高的酒席,林庆和端坐上方等待女儿的出现。蒋贞来了,看着端坐上方的林庆和,高喊一声“爸爸”,一头扑进林庆和的怀抱,泪如泉涌,放声大哭。父亲的怀抱是女儿最温暖的港湾呀!毕竟血脉相连,林庆和赶忙掏出纸巾替蒋贞擦眼泪,自己的眼圈也湿润了。方茹劝蒋贞不要哭了,说董事长下午还要会见客人,红着眼圈不好。蒋贞哪里听得进劝,眼泪流得更凶了。蒋贞大哭一阵儿之后,要来两个高脚杯,取出自己带来孝敬父亲的干红葡萄酒,庆贺父女相认。酒虽不好,是女儿的一片心意。蒋贞斟满两个酒杯,一杯留给自己,一杯双手递给眼圈湿润的林庆和。

蒋贞高举酒杯一饮而尽。

林庆和也高举酒杯,也要一饮而尽。这时方茹突然冲上前制止,说来了一个重要电话,请先接电话!

偏在这个时候,林庆和放下酒杯去接电话。方茹迫不及待地问蒋贞:“杀害唐银的是谁?”

蒋贞断断续续地回答:“就是……我……”双腿一软,倒地身亡。

葡萄酒中放有剧毒药物,这是方茹刚从重要电话中得知的。

是谁打来的重要电话呢?

此时,一干人破门而入,走在前面的是公安局刑警大队队长徐进步。徐进步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蒋贞,皱了皱眉,暗道:“这个蒋贞一意孤行,我不是有承诺吗?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随即宣布,“林庆和涉嫌谋杀,带走!”

林庆和被戴上了手铐。

其实,徐进步并没有调走,也没有去学习,因为破案需要隐匿下来了。

一个月后,汉珠市破获了一起官商勾结鲸吞国家财产的案子。

林庆和因谋杀罪和行贿罪获刑入狱,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责任编辑 孟 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