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水深
我喜欢苏糖,当然她不知道,我只能暗中观察她,喜她所喜,忧她所忧,尽一切可能掩饰自己的存在,在她不知情下保护她。
又一个老同学结婚,苏糖不得已带着魏晋出席婚礼。婚礼上,穿上笔挺修身礼服的魏晋得到不少瞩目,喝喜酒时还即兴飙了一首字正腔圆的祝酒歌,一下子语惊四座,成功抢了新郎的风头,惹得新娘祝溪脸黑得像戴了一张面具。
我知道,苏糖是故意的,她在报复祝溪。
大学时,她们爱上了同一个男生朱峰,三人为情所困闹得很不愉快。苏糖认为祝溪有意争抢朱峰,而祝溪则讽刺苏糖多疑小气输不起。即使祝溪现在的老公不是朱峰,苏糖还是要在昔日情敌面前表现出胜利者的姿态。
“你跟苏糖拍拖多久了?”席间,祝溪借着酒意趁着没人注意,来到魏晋身边打算反击。
“刚认识一年。”魏晋说。
“你不知道吧,去年参加大学室友婚礼的时候,苏糖带的男朋友可不是你哦!”祝溪笑着说,“苏糖的男朋友能排成一条长龙呢!”
“那你可要恭喜苏糖,”魏晋机智地亲吻苏糖的脸颊,“最好的总是最后才来,对不对?”
祝溪越发生气,被一旁的伴娘拉走了。苏糖心中雀跃,此行不虚。
吃完婚宴回去后,两人终于恢复了本来面目。
“今天可要加钱。”魏晋幽幽地说,“这衣服、车子都是租来的,何况还替你化解那么多突发状况。”
“行了,再多给你两千。”苏糖拿出手机,一共转了一万七给魏晋。
“两千?要是有人把今天的实情说出去,那你丢掉的面子能值这个价吗?”魏晋眯着眼透出狡黠。
苏糖盯着魏晋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又转给他一千。
“你以后不要再来了。”苏糖只想快点摆脱他,交代完就下了车。
“你应该再聪明些。”魏晋似乎还不太满意。当然,在我看来,再聪明一点的人反而应该是他。
只有我知道苏糖的秘密。
苏糖没有男朋友,除了魏晋,还请过另外两个男人当她的男朋友,他们都是苏糖在网上找到的演员。他们跟着苏糖出现在不同场合,祝溪去年看到的男人就是其中一个。
魏晋却不知道,他们全死了。
我说过,我要守护苏糖,我不会放过任何想伤害她的人。
那两个男人,一个提出让苏糖用身体补偿,一个三番五次索要大量金钱,而我就是在苏糖浑然不知的情况下,让他们闭了嘴。
显然,魏晋若是不知收敛,必定跟他们的下场一样。
不过,魏晋运气好,在我还没来得及理出头绪对付他时,苏糖接到她妈妈的电话,叫她去相亲。
来到餐馆里,苏糖见到了与她相亲的男人。
苏糖妈妈介绍道:“这位是杜奇。”
杜奇主动站起来与苏糖打招呼。他长得没有魏晋帅,戴着眼镜平添了一些书生气。他装扮的样子与苏糖初恋男友朱峰有几分相似,我本能地感觉到,他会是苏糖喜欢的类型。
杜奇也不见外,吃饭间隙随意换着话题,侃侃而谈。苏糖很久才应一声,他也没觉得尴尬。
“汤很好喝,你知道为什么吗?”沉默半晌的苏糖突然发问,这让坐在她斜对面的苏糖妈妈面露惊惧。
“为什么呢?你擅长烹饪?”杜奇反问道。
“朱峰就是落水而死的。”苏糖的眼神凝固在自己碗里的汤水中,“有水的地方,就有他。”
“苏糖,你胡说什么?”苏糖妈妈不安地说,“七年前的事就是个意外,你不能永远生活在过去。”
“朱峰不在过去,他就在这里面。”苏糖故作神秘地笑着。
虽然我明白这是苏糖惯用气走相亲对象的手法,但还是忍不住有点生气,我守护了她这么久,她居然还在想着一个死去的人。
“如果讨厌相亲,你就直说,何必搞得神神叨叨的,让人听了笑话。”苏糖妈妈气得离开了餐厅。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真是越听越糊涂了。”杜奇不解地问苏糖。
“你真想知道?你不害怕?”这回轮到苏糖诧异了。
苏糖的初恋男友朱峰是在潜水的时候出的事。
那次暑期自驾游是朱峰提议的,谁知,遇到了大浪,朱峰被洋流带着在水里旋转撞到礁石上,浮上来时人已经不行了。从那以后,无论见过多少相亲对象,苏糖的内心再也放不进其他人了。
“跟个死人竞争是没有胜算的。”回家路上,苏糖希望杜奇放弃。
“怎么没有胜算,所有的人最终都会死的啊!到时比比谁在你心里分量最重!”杜奇离开时,似笑非笑地回应着。
为什么他没有被神经兮兮的苏糖吓住,他的信心满满从何而来?我决定替苏糖调查一下。
杜奇的生活基本就是单位与家两点一线。他下班时会送同路的男同事回家,有时会请不同的女同事吃饭。看得出,他的人缘还不错。只是,他平时并不戴眼镜。
第五天下班后,杜奇走进所住小区时,他的手机响了。
“事情还没有进展,不能太心急,否则会被怀疑的,嗯,我知道,明天我会进一步行动的。”杜奇放下电话,回头看了看,并没有发现藏在大树后面的我,便匆匆上楼了。
我有种预感,杜奇的行动肯定与苏糖有关。果然,第二天晚上,苏糖接到了杜奇的电话,约定周末去钓鱼。
“钓鱼?你不怕水吗?”苏糖妈妈听到女儿愿意赴约,感到很意外。
“杜奇告诉我,朱峰死在水里,也许会转世成为一条鱼。”苏糖的转述让她媽妈感到匪夷所思。
隔日上午,杜奇开车来接苏糖。钓鱼地点在郊外的乡村,杜奇特意选择一家客流量不大,环境幽静的民宿。
苏糖钓鱼技术不太好,坐在池塘边一个多钟头也没收获,相反,杜奇钓上了两条大小不一的鱼。
“你看哪条鱼更像朱峰?”我看出来了,杜奇完全在迎合苏糖。
“这条小的吧,大的应该是我,电视里不是演过,有些动物为了繁殖,雌性会杀掉雄性。”提起朱峰,苏糖就变得痴傻,这真让我担心。
“啊,你准备先吃哪条呢?”
“都做了吧!可以看看他们谁先死。”
在外人眼里,苏糖真是一个莫明其妙的女人。杜奇低下头的瞬间皱了一下眉头,不知是嫌弃鱼腥味,还是厌烦与苏糖的对话。
席间,杜奇趁着去卫生间,悄悄打了一通电话,告之对方一切顺利。
晚上,苏糖想在乡间一个人散散步,杜奇打算在浴室里洗澡。
这是我潜入的好机会,来时我观察过,这里没有监控的路线。我从院子里翻墙而过,进入卧室。房间里没有开灯,我摸向搭在椅背上杜奇的外套,从口袋里掏出他的手机。
通讯录里没有其他女人,不过有一个熟悉的号码频繁跳入我的眼中,那是胡医生—— 苏糖曾经的心理医生。朱峰遇险后,苏糖的情绪一度崩溃,被她妈妈送去了心理诊所。
在手机文档里,我发现了杜奇的一些文件,原来他所在的公司正在研制一种治疗精神疾病的药物。他无意中接触到了苏糖的病例,认为她会是一个合适的临床试验对象。
他计划在与苏糖相处中,骗苏糖吃下他们的药。即使有不良反应,苏糖作为以前有病史的人也不会让人怀疑。杜奇本身有焦虑症,却拿苏糖当实验品。
我放回手机,戴上手套,从厨房里拿了一把刀向卫生间走去。
苏糖散步回来后,发现倒在血泊中的杜奇,立即晕倒在地。她苏醒后,已经是第三天了。
“案发现场是被旅馆服务员发现的。”警员问,“你进屋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苏糖摇摇头,道:“我没太注意,屋里很黑,我进屋打开灯后就听见了浴室里流水的声音,以为杜奇还没有洗完,刚走过去,他就……”
“胡医生,你看苏糖的情况不会复发吧!”苏糖妈妈忧心忡忡地说,“当初杜奇可是你介绍的,我还以为是个好孩子,谁知道他自杀了。”
“啊,我也没想到杜奇会爱上苏糖。”胡医生擦擦汗说。
我知道他在说谎,他根本就是和杜奇勾结在一起的。杜奇业绩不好,全靠请人吃饭博人缘,他得了焦虑症去看胡医生时,碰到了苏糖,于是心生一计,两人一拍即合。
我应该早点让胡医生闭嘴,苏糖对他来说就是一棵摇钱树。
晚上,我偷偷来到胡医生的诊所,灯还亮着,我知道他一定在忙着销毁有关苏糖的资料。当我刚迈出一只脚进入大门时,却被一只手按住肩膀。我回头一看,魏晋笑而不语地看着我。
“你应该再聪明点儿。”魏晋得意地说,“这回要双倍加钱。”
“你说,这应该值多少钱?”魏晋拿出手机播放视频,嚣张地说,“祝溪说得对,你没那么简单。”
“祝溪找过你?她给你多少钱让你窥探我的隐私?”我愤怒地问。
“钱当然谁给的越多,我就为谁办事。”魏晋讨价还价,“今天你到心理诊所的经历,也很值钱的。”
“好吧,现在就给你钱。”我假意掏手机,实际上从怀里掏出对付胡医生的刀子向魏晋刺去。
“住手!苏糖,不许动!”埋伏在周围的警员将我扑倒在地,魏晋还在一旁疼得哇哇大叫。警察对杜奇的死一直在调查,对出去散步却没有时间证人的苏糖抱有疑虑。
“我不是苏糖。”我挣扎着大叫。
胡医生从诊所里走出来,他拿着苏糖的病例道:“你确實不是苏糖,你只是苏糖隐藏的第二人格,在苏糖受到威胁时就会出现。”
胡医生接着说道:“苏糖在14岁那年被继父性侵犯,从那以后你就出现了。你化身为另外一个人格去做平时苏糖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惩戒那些辜负、伤害苏糖的男人们,包括她的初恋男友朱峰,以及接近她的男人们。”
是的,为什么苏糖的内心再也放不进其他人?那是由于我的存在。我只能依赖苏糖活着,让苏糖远离他人就是保护我的最好方法。
胡医生找来一面镜子,我感到头晕目眩。我想起来了,在继父一次次走进我的卧室肆意而为时,我对着装聋作哑的妈妈喊着:“你为什么不保护我?谁能保护我?”
临上警车时,我与妈妈对视了一眼。很可惜,她的女儿从14岁时就不在了。我们之间横亘着一条永远跨不过去的鸿沟,它狰狞地笑着,撕扯着所有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