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南北朝服饰考之羽扇纶巾

2018-05-03 06:17董一平
江苏丝绸 2018年1期
关键词:顾恺之魏晋服饰

文/董一平

清乾隆·御用窗花料制宫扇——陈设于故宫博物院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这是北宋豪放派词人苏轼的千古名篇赤壁怀古,其中的“羽扇纶巾”是流行于魏晋时期的儒生首服,常用来表现文人士大夫的飘逸娴雅之态,历史上有两种说法,一种是冠名,指用青色丝带做的巾冠,另一种说法是指,配有青色丝带的头巾,《晋书谢万传》:“万著白纶巾,鹤氅裘,履版而前,既见,与帝共谈移日。”魏晋时期动荡的社会局面,决定了时代的审美,这一时期的衣冠服饰,融合了文人士大夫的玄澹超然,与北方少数民族的胡文化,构成了绚丽多姿的衣饰风格,葛洪在《抱朴子讥惑》中说“丧乱以来,事物屡变,冠履衣服,袖袂财制,日月改易,无复一定。乍长乍短,一广一狭,忽高忽卑,或粗或细,所饰无常,以同为快。其好事者,朝夕放效,所谓“京辇贵大眉,远方皆半额”也。”生动的反映了这一时期服饰多元化的特点,下面,我们就伴随着那个时代的动荡流离,去欣赏一下其中的锦衣华服吧。

行周之冕,衣裳之源——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王侯冠带

在我们对历代君王的刻板印象中,总离不开君王头上戴的护板和有垂旒的冠,这就是帝王的冕冠,冕服制度盛行于周代,以冕冠上旒的数量来区分不同的身份场合,分为三旒,九旒与十二旒等,衮冕十二旒,每旒十二颗玉,以五彩玉为之,前后共用玉一百八十八颗,魏晋时期的冕冠,沿袭汉制又略有革新,《晋书舆服志》记载“六服之冕,五时之路,王之常制,各有等差。……除弃六冕,以袀玄为祭服。高祖入关,既因秦制。”天子六冕,皇后六服,著在《周官》,自魏明帝伊始,采《礼记》,《尚书》及诸儒记述,还原衮冕之服,“汉世,冕用白玉珠为旒,魏明帝好妇人饰,改以珊瑚珠。晋初仍旧,后乃改。江左以美玉难得,遂用琫珠,世谓之白璇珠。……世谓之天衣,历代龙衮,织以成文,今体不胜衣,变易旧衫,当改美黼黻之谓乎!”(《南齐书》)。天子之服,均用十二章纹,冠顶上有板,称作冕板,外黑里绛,并用通天冠来固定,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官服,以通天冠的规格最高,作为天子之服,高九寸并在冠前加金博山颜,亦谓之“高山冠”,《后汉书明帝记》注引《汉官仪》:“天子冠通天,诸侯王冠远游,三公、诸侯冠进贤三梁,”作为诸侯王朝服的远游冠,据傅玄描述其样式“似通天”,最早的例子,是宋摹顾恺之《洛神赋图》中曹植所戴的那一顶。(图1)

洛神赋图

作为中国服饰史上影响最为深远的一种冠式,进贤冠在官员士大夫的法服中,始终占据着重要的地位,“进贤冠……文儒者之服也,前高七寸后高三寸,长八寸。公侯三梁,中二千石以下至博士两梁,自博士以下至小史私学弟子,皆一梁。”图为武氏祠中通天冠(上)与进贤冠(下)对比

到了南北朝时期,纱帽逐渐流行于上层社会,《梁书侯景传》记载侯景篡位“自篡立后,时著纱帽”白纱帽几乎成为皇帝的专属用品,阎立本画《历代帝王图》中陈文帝头戴白纱帽,披皮裘,背后侍女梳双鬓髻,交领,大袖衫,高齿履。

阎立本历代帝王图

民族的融合,是南北朝时期突出的历史现象,北魏孝文帝实行了一系列改革,包括推行汉制,移风易俗,尊儒崇经,改鲜卑“拓跋”氏为汉姓“元”,服饰风俗亦从夹领小袖的胡服,改为宽衣大袖的汉装,促进了各民族之间互相学习,共同发展。龙门宾阳中洞前的浮雕《礼佛图》中的皇帝,即魏孝文帝本人。

礼佛图

可以对比顾恺之《洛神赋图》中的陈思王曹植,其雍雅襜裕之态,有过之而无不及,《礼佛图》中的人物皆著高头大履,改变了草原民族著靴的旧俗,几乎可与阎立本《列帝图》中陈文帝的侍臣所著高齿履相媲美,可以说北魏的服饰汉化十分彻底,连细节都不放过,与之相对的南朝,自帝王至平民,却时常著屐。《宋书高祖记》记载“性尤简易,常著连齿木屐”,臣僚谒见君王,亦著履以示庄重,《南齐书虞玩之传》“太祖镇东府,朝野致敬,玩之犹蹑履造席”史书的记载,生动的反映了南北朝时期衣冠经历的融合变换。

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服饰制度,向人们传递了一种天人合一的秩序,穿衣带帽不仅限于御寒功能,而是传达了礼仪正气,社会和谐的一种信念。

文人衣饰,灵魂出壳——褒衣博带的玄学士族服饰

美学家宗白华曾经说过“汉末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苦痛的时代,然而却是精神史上极自由、极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一个时代。因此也就是最富有艺术精神的一个时代。”魏晋风度如同晋人书法一般简约玄澹,超然绝俗,源于老庄的玄学清谈,超然物外对服饰时尚起到了深远的影响,魏晋服饰之美,完全超越了服装面料和款式,是文人用笔墨心灵来传承的。

这是出土于南京西善桥的竹林七贤和荣启期浮雕砖画,作为研究魏晋六朝时期人物艺术风格的第一手资料,这幅砖刻精准的描绘了当时流行的“隐士衣”,“晋间谓无缘衣,曰裾,江湖间谓复襦。”从图中可以看出,宽衣大袖是当时玄学士族的穿衣时尚,其衣无袖端,敞口,是与汉代袍服不同之处,《宋书周朗传》“凡一袖之大,足断为两,一裙之长,可分为二。”可见褒衣博带,不受礼法约束,就是魏晋时期所追求的飘逸之美,从南朝的《斫琴图》可以看出著巾子,戴小冠,大袖衣,执羽扇,是当时文人士大夫的日常装束。

顾恺之斫琴图

当时流行于士庶之间的,是汉代流行的幅巾,纶巾为幅巾的一种,起初多流行于庶民,《汉书元帝记》“齐国旧有三服之官,,春献冠帻从为首服,纨素为冬服,轻绡为夏服,...”,东汉末年,身居要职的官员却专喜用幅巾,《玉篇巾部》:“巾,佩巾也,本以拭物,后人善之于头……”魏晋六朝之时,头巾逐渐成为官员退仕或燕居时的常见装束,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在其桃花源记中描绘出一片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世外田园,其在辞官归乡后亦有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适生活,据《宋书陶潜传》记载:“值其酒熟,取头上葛巾漉酒,毕,不复著之”,陶渊明所戴的葛巾,就是六朝时流行于士大夫之间的隐士巾,是在野身份的一种象征。时局动荡,战争不断,使得玄学盛行,很多名士选择隐逸山林,一任自然,就这样,以“竹林七贤”为代表的士族阶层,身着大袖宽衫,褒衣博带,袒胸露腹为时尚,其装束容疏狂放,举止恣纵不羁,带有轻慢简傲之风。《世说新语简傲》记载“王子敬兄弟见郗公(郗愔),蹑履问讯,甚修外生礼。及嘉宾(郗超)死,皆箸高屐,仪容轻慢。”这段记载,通过履与屐的更换,将王献之等人的前恭后倨之态,描画的活灵活现,这种不拘礼法的浪漫与超脱,消减了《周礼》以来服饰的威仪与等级,成为当时玄学士族服饰的主流,也是他们主张珍惜生命,自我欣赏,追求超然生活的一种境界。

云鬓花颜,摇曳生姿——顾盼生辉的女子头饰

在后世很多人以为印象中,步摇是顶端带垂珠的花钗,其实这是将更晚出现的另一种饰物混同的结果。起源于东汉的步摇,其史书上所记载的形制,并非人们所想的那样。《后汉书舆服志》中有关步摇的形制:“以黄金为山提,贯白珠为桂枝相缪,一爵九华,熊、虎、赤罴、天鹿、辟邪、南山丰大特六

兽,《诗》所谓‘副笄六珈’者。诸爵兽皆以翡翠为毛羽。金题,白珠珰绕,以翡翠为华云。”

到了魏晋时期,这种首饰已相当流行,魏曹植《七启》说:“戴金摇之熠烁,扬翠羽之双翅”晋傅玄《艳歌行》说:“头安金步摇,耳系明月珰”,可以想见其摇曳生姿之态,与魏晋时期崇尚的个性灵动是十分吻合的。

宋摹顾恺之女史箴图

顾恺之在《女史箴图》中还画出步摇的形象,图上妇女头上戴的步摇簪,底部有基座,其上伸出弯曲的枝条,虽然此图为宋人摹本,但其形制大体上可以与《后汉书》互为印证。孙机先生在《中国圣火》中曾考证:“步摇应是在金博山的基座上安装缭绕的桂枝,枝上串有白珠,并饰以鸟雀和花朵……既然枝上缀有花朵,则还应配上叶子,花或叶子大概能摇动。”又有《释名》云:“首饰,其上有垂珠,步则摇也”随着发髻的颤动,一步一摇,颇为生动形象。当时的妇女都以戴步摇为荣,梁代范靖妇在《咏步摇花》中说:“珠华萦翡翠,宝叶间金琼。剪荷不似制,为花如自生。低枝拂绣领,微步动瑶瑛。但令云髻插,蛾眉本易成。”步步莲花的摇曳风情,争奇斗艳,闪耀着魏晋南北朝时期个性的光辉。

魏晋南北朝时期,服饰风格有多元化的倾向,受到民族交融,宗教信仰和艺术传统的不同影响,构成了这一时期绚丽多姿的服饰风格。

编者按:魏晋风骨,是在精神史上极自由、极解放,极富于智慧、浓于热情的一个时代。本文通过顾恺之的画,曹植、陶潜等人的诗,以及洛阳宏丽的时刻,来分析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服饰尤其是羽扇纶巾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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