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中的一条船”结局圆满：明天我要嫁给你了

木清 刘义

因一场意外，让少年郝志强和邻家妹妹温岚成为了一家人。少年的单相思，因妹妹的一声“大哥”而被迫深埋心底，郝志强担负起家庭责任，背井离乡打拼，却不幸失去右手。为了不让家人担心，更不想让“妹妹”看到自己残缺落魄的样子，他选择了隐匿、逃离，像一只孤独的骆驼跋涉在青春荒漠中，他还能找到自己的绿洲吗？

残破家庭重组，单相思的少年变“哥哥”

郝志强与温岚家住在湖南省衡阳市石鼓区青山街机械厂宿舍。2001年6月15日，是个惨痛的日子。因为这一天，他们同时失去了最亲的人。

时年12岁的郝志强是家中长子，他还有一个弟弟郝志新；时年温岚9岁，她也有个弟弟温虎。小时候，郝志强总是护着温岚，有好吃的也给她留着。父母也喜欢拿两个孩子打趣，郝志强偷着乐，小温岚却气鼓鼓地说：“他学习成绩不好，我才不要嫁给他！”因为这话，郝志强发奋念书。那天，郝志强的母亲和温岚的父亲被街道办安排到地处蒸湘区的市粮机厂做临时工。这天，上班路上，他们搭乘的面包车与一辆大货车拦腰相撞，郝母和温父当场死亡。仿佛天塌地陷，两家人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之中。

生活还要继续，此后郝家的冷锅冷灶，温岚母亲秦凤会不时过去帮衬，郝家渐渐有了烟火气；温家的屋漏墙缺，也由郝志强的父亲郝林生来拾掇。郝林生将秦凤介绍到自己所在的印刷厂工作，好歹填补些家用。郝志强对温岚姐弟俩保护有加。两户人家越走越近，互助的温暖抵御着失去亲人的寒冬。

2004年8月，两个半边户水到渠成地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最初，郝志强是抵触的。已经年满15岁的他明白，温岚成了他的妹妹，他就不能再有那点“小心思”了。他感到别扭，话少了。温岚也改口叫“哥”了，温虎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面。还能说什么呢？做哥哥自然要有哥哥的样子，郝志强开始扛起一个叫做“责任”的东西。

2007年8月，郝林生在工作中晕倒，被医院查出患有重症糖尿病，治疗花去一大笔钱，每个月还要支付高额的药费。失去了劳动能力的郝林生提出离婚，秦凤却说：“我们是一家人，这个家不能再散了。”可秦凤一个人要养四个孩子，谁都知道不可能。

郝志强看在眼里，沉默了几天之后，向父亲提出，他要辍学打工。秦凤反对，让他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郝林生却只能默默地流泪。

那一天晚上，郝志强把温岚叫到了屋外，两人坐在地上，仰望满天星光，郝志强说：“我必须外出挣钱养家，以后，照顾爸妈和弟弟们的担子就交给你了。”溫岚眼眶潮湿：“哥，你还有一年就参加高考，真的要放弃吗？”郝志强说：“不是放弃，而是选择另一条路，人这一生有很多种可能的。”温岚似懂非懂，但她看得出哥哥倔强的眼神里有几许失落。

几天后，郝志强终于说服了父母，办理了退学手续。在父母的泪光中，少年转身走了，留给家人一个孤独而沉重的背影。

2007年10月4日，郝志强到达广州市白云区隆茂大厦，在老乡的介绍下，他到一家酒店后厨洗碗。不久郝志强双手被碱水泡得溃烂，因为摔坏了几只碗碟，他只拿到300元钱，抽出两百元寄回了家……熟悉了酒店的情况后，郝志强决定寻找新的出路。

一天，郝志强在宿舍楼道里看见一个瘦瘦的青年拿着几只酒瓶抛来抛去，像玩杂耍一样。此人是一楼酒吧的调酒师阿文，了解到对方的收入是他的十倍，郝志强萌生了当调酒师的想法。为了让阿文收他为徒，郝志强试图和阿文搞好关系，可对方不理他。郝志强不死心，晚上10点从酒楼下班后，偷偷去酒吧观察阿文调酒。有时候为了不被保安赶出去，郝志强不得不象征性地点一杯酒。一个月后，阿文被他的执着打动了，同意收郝志强为徒。

经过几个月的苦练，郝志强学会了花式调酒。半年后，郝志强应聘到广州CC酒吧担任调酒师，薪水有数千元，大部分寄给了家里。他在QQ上把自己的调酒视频发给温岚，全家人都为他感到骄傲。

2008年6月初的一个傍晚，郝志强正在吃饭，电视上播放有关高考的新闻，他突然凝住，怔怔地盯着电视。这一天，本该是他参考高考的日子！他的眼泪突然就奔涌而下，一滴一滴落进饭碗里……远离亲人，孤独的日子里，郝志强最想念的是远在衡阳，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家。

2009年春节，郝志强出门打工后第一次回家，父亲的身体好多了，弟弟妹妹个子也长高了。乍见到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的温岚，郝志强恍惚了一下，不禁低下了头。温岚很大方地给哥哥送上她亲手为他编织的毛线围巾。郝志强一个人待在房间的时候，抚摸着围巾，微笑着在心里说：“傻丫头，广州的天气哪有机会戴围巾呢？”在家的那几天，郝志强察觉父母对他怀有歉疚感，就一遍遍夸张地描述他的高薪工作和丰富的业余生活，让父母放心。

只有温岚，读懂了他深藏的落寞。她私下里对他说：“哥，你为自己存点钱吧，将来可以重返校园。你是个优秀的人，不要放弃。”郝志强淡淡地回答：“知道了，谢谢你。”温岚就是他的知音，是最了解他的人。那一刻，他心里泛起了涟漪。

坚韧撑起全家，独臂哥哥的酸涩谁人知

回到广州后，郝志强业余时间开始自学高中课程，因为那也是温岚的期望。想起温岚，郝志强脸上就不由自主露出微笑，之后，却又陷入深深的自责——虽然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他还是有种罪恶感。

2009年底，郝志强申请到长沙分店工作，那样，整个冬天都可以戴上温岚编织的围巾。郝志强经常去学校看弟弟妹妹，温岚总是骄傲地向同学介绍：“我大哥，很帅吧！”2011年7月，温岚考上了湖南师范大学。她对郝志强说：“哥，我可以争取奖学金和申请助学贷款，你别再为我们操劳了。”郝志强说：“你专心念书，哥会帮你到大学毕业，再说，还要供弟弟读书呢。”温岚歉疚地看着他，眼里泪光闪闪。

后来，CC酒吧经营遇到问题，郝志强的收入直线下降。为了生计，他经朋友介绍到市郊一家小型肉制品厂兼职。每天凌晨四点，他从酒吧下班后就直接去肉制品厂工作到早上七点。

2011年12月20日，郝志强在清理机械时，不慎将右臂卷进了轧筒中，送到医院后，医生告知必须从右臂肘关节处截肢，否则有生命危险！吓蒙了的加工厂老板欲通知郝志强的家人，被郝志强制止了。老板还算是有良心，手术后，请了护工照顾他，还为他支付了医药费。很长一段时间，他不相信没了右臂，做梦仍在酒吧进行梦幻般的表演，醒来后，他抓狂、痛哭，甚至想过自杀。

直到有一天，郝志强接到弟弟的电话，他清醒了，他是家人的依靠啊，绝不能倒下！2012年1月，郝志强来到杭州投奔好友刘然。刘然同情郝志强的遭遇，然而，没人会因为同情让郝志强去工作。几经挫折后，郝志强和一群残疾人走到一起，跟着他们去房产销售公司做托儿；替人在医院排队挂号……凡是无需双手的工作，他基本都去试过。

卑微到尘埃，也只能糊口。他无比焦虑，对父母谎称把钱用来投资了，没想到家人很支持他，温岚回复他说：“哥哥，我希望你为自己的梦想去奋斗！”郝志强久久地看着这条短信，他觉得自己的黑夜，漫长得没有尽头。

2012年7月，他看到一个残疾人在街头卖唱，众人纷纷解囊相助。想到自己在酒吧也唱过歌，他在刘然的帮助下借来音响设备，练习了几天，走上街头开始卖唱生涯。

“风中流浪的人，也许是为了家人；唱一首离别的歌，也许是怀念故乡。”他的歌声通透而沧桑，有着独特的韵味，再加上他高大帅气但右臂残缺的外形，吸引了很多圍观者。有人拿出手机拍摄，郝志强担心传到网上被家人发现，便戴上黑框眼镜，举起话筒遮面。他给自己取了个艺名“骆驼”。

“哭泣的骆驼，走过撒哈拉，每一粒沙子都是你的眼泪，你长途跋涉，只为梦想的绿洲。”郝志强改编的歌在哀伤中有励志的意味，渐渐地，他还拥有了粉丝。命运为他打开了一扇窗，可是，他再也没有勇气去叩响远在衡阳的家门。

温岚要和他视频。郝志强多次拒绝后，温岚生气地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为了不让她担心，郝志强只好侧着身子隐藏右臂，与温岚视频。关闭视频的那一刻，郝志强潸然泪下，他渴望见到温岚，却又希望永远不要与她见面。

2014年7月，温岚要到杭州来看望哥哥。郝志强赶紧说：“我工作很忙，你千万不要来。”温岚气急败坏地说：“你不回家，也不愿意我去见你，你是不是交往了女朋友，怕我们不接受？”郝志强赶紧解释没有的事，在他不断哄劝下，温岚才消了气。

大学期间，有几个优秀的男生追求温岚，她却丝毫没有动心，她的闺蜜说：“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温岚这才发现，在她内心深处，哥哥郝志强的位置无人可替代。

杭州不是久留之地，郝志强在网上和以前酒吧的同事兼好友李振联系上了，他决定到成都去发展。

到成都后，郝志强和李振合租在九眼桥附近。他还被李振介绍到酒吧去唱歌。后来成都一家网络直播平台的负责人在街头听到他的歌后，找到郝志强，想将他打造成独臂网红歌手，他拒绝了，因为他害怕红了之后让家人知道。

连续几年不回家，行踪不定的郝志强也引起了父亲和继母的怀疑。2015年7月底，温岚从湖南师范大学毕业，在父母的要求下，她开始找郝志强。

风中流浪的哥哥，妹妹要嫁给你啦

打听到郝志强在成都后，温岚给哥哥发了一条短信，随即来到成都。没想到，到了成都，温岚再也联系不上哥哥。不死心的她去打印店印制了几百张寻人启事，张贴在成都地铁、公园等地方，她想用这种方式逼郝志强现身。

8月2日一早，看到寻人启事的李振拨通了温岚的手机：“我今天才知道，郝志强一直在躲着家人。他可能不愿意你们知道他失去了一只胳膊……”温岚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浑身颤抖，失声痛哭。她这才明白为什么哥哥的微信名改成“哭泣的骆驼”！他心里该有多苦！李振在电话那头急促地说：“郝志强刚出门去火车站，他要离开成都。你快去找他……”

温岚立即赶到火车站。茫茫人海中，她看到那个高大却寂寥的身影，左手拎着简单的行李，右臂的袖子空荡荡的。她停住脚步，泪水汹涌而下。

郝志强慢慢走向检票口，突然，一双手从背后紧紧环住他，他的身后，温岚泣不成声：“哥，回家吧，我接你回家……”郝志强一动不动，他怕自己一下就坍塌下来，几年来的痛苦与彷徨，几乎把他击垮，但他扛住了，扛得如此辛苦。现在，最亲的人来了。他很想像个孩子一样痛哭一场，但他没有。他轻叹一声，轻轻掰开温岚的双手，转过身来，微笑着凝视着她，眼泪却不听话地流了下来。

回家的火车上，温岚偷偷给父母打电话说明情况，电话那端的亲人哭成一团。二十多个小时后，火车到达衡阳站，父母带着两个弟弟站在出站口……郝家父子三人抱在一起痛哭，温虎抓起哥哥空荡荡的袖子，哭得无比伤心。郝志强强忍着眼泪，安慰家人道：“别哭，都过去了，我也习惯了。”

在家的日子，父母变着法子给郝志强做好吃的。很久没有这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了，回家真好！

然而，郝志强每天面对的都是熟悉的街坊邻居，他受不了众人同情的目光，选择了逃避，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温岚察觉到他的心态，每次从长沙回家，都要挽着他的左臂，拉他出门。也只有这个时候，郝志强才难得地露出笑容。

2016年3月，亲戚给郝志强介绍了一位左腿残疾的女孩，为了不让家人担心，郝志强只好暂时处着。听到这个消息，温岚寝食难安，像在心里种下了一根刺。两个月后，郝志强与女孩分手，温岚高兴得买了一堆零食回家。家人都感到奇怪，温虎看出了端倪，悄悄问她：“大哥失恋，你怎么开心得像过年？”温岚这才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她要变得勇敢一点，主动出击。

2016年7月，郝志强决定开一家零食铺子。温岚非常支持，不仅拿出积蓄，还为他卖力做宣传。开张不久，生意还不错，可郝志强开心不起来！原来温岚每天和他形影不离，对他言行举止亲昵，也不再叫他哥哥……郝志强心情烦乱，要知道，自从断臂之后，他已心如止水。他开始躲着她！

他的逃避让温岚做出了更加惊人的举动。这天，她将父母和两个弟弟请到了饭店。饭桌上，她说：“我想嫁给志强！”郝林生和秦凤愣了，郝林生半天才缓过来，说：“绝对不行！你们是兄妹。”秦凤更是措辞激烈：“你疯了！这不是让我们被人笑话吗？”郝志新和温虎低头沉默着没做声。

两位老人扔下碗筷，去找郝志强。得知原委，郝志强吃惊地说：“这不可能！我不会答应她的。”郝林生告诫他：“岚岚不理智，你应该用行动来阻止她胡思乱想。”郝志强当即拨通温岚的电话：“你到店里来一趟，把事情说清楚！”温岚赶到后，她平静地说：“我早就咨询了律师，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不违法。”郝志强大声道：“不可理喻！我对你是哥哥对妹妹的感情，你怎么能亵渎这种感情呢？”他故意把话说得难听。谁知温岚却迎难而上：“郝志强，你别骗自己了，你一直喜欢我，对不对？”两位老人看向张口结舌的郝志强，郝志强气急败坏地斥责道：“胡闹！你还要不要脸了？”

面对这个倔强的女孩，除了逃离，郝志强别无他法。半个月后，郝志强背着行囊重返成都。李振早已接到温岚的电话，他对郝志强说：“温岚这么好的女孩你不要，你还要怎样？”郝志强沉默了。回到成都酒吧卖唱，他的歌声只剩下悲伤苍凉。几天后，他收到温岚的消息，她说她准备辞去工作，来成都陪伴他。

郝志强赶紧打电话让温岚不要辞职，温岚咬牙切齿地说：“你不让我辞职可以，三天内，你必须出现在我面前。”郝志强只得回到衡阳。温岚对他说：“你不答应我没关系，我会等，哪怕是白发苍苍，老得走不动了，我依然会等你。”郝志强决定改变“战术”，人前人后称呼温岚为妹妹，还请熟人介绍男友给温岚。温岚也不怕糗，去“相亲”时，告诉对方，她爱上了“哥哥”，把对方吓跑。

躲无可躲，逃也不行，郝志强一筹莫展。2017年情人节这天中午，温岚突然捧着一大束玫瑰，来到郝志强面前，向她表白：“志强，别再逃了，请接受我的感情！”店员纷纷鼓掌，郝志强接过玫瑰，扔到了地上，转身就走。温岚毫不气馁，追着他大喊：“你是个懦夫！你一辈子就在放弃中活着吗？”

郝志强泪流满面，低头疾走。他跑到湘江江滩上，这是他和温岚小时候经常来玩耍的地方。沒想到温岚从郝志新那得知他的行踪后，再次找到他。郝志强无奈地说：“你这是何苦呢？”温岚坚定地说：“我知道你顾忌着什么，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相爱！”郝志强举起半截右臂，苦涩地笑了笑。温岚突然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猛地砸向自己的手腕，郝志强赶紧拦住了。温岚哭着说：“志强，在我心里，你从小就是个勇敢的人，难道非要我把手臂也截断，你才肯答应吗？”郝志强震惊得无法自已。温岚扑到他怀里，紧紧搂住他，哽咽着说：“如果你不答应我，我就永远不松手。”

这一次，郝志强决定遵从内心的召唤，勇敢地追求幸福。他找到父母，诉说自己不想错过生命中最好的女孩。两位老人这些日子也无比彷徨，他们希望儿女获得幸福，又担心被人看笑话，最终，他们做出了一个让人温暖又痛惜的决定。

2017年4月，郝林生与秦凤办理了离婚手续。郝志强和温岚看到离婚证，流着泪深深地向两位老人鞠躬。郝志强说：“爸、妈，我们永远是一家人。我和温岚永远孝顺你们，给你们养老。”

2017年12月9日，在衡阳市喜悦大酒店，郝志强和温岚这对特殊的情侣举行了婚礼，宾客们得知他们的故事，无不感动流泪。郝志强举起话筒，深情地面对温岚，唱起了他当场改编的情歌：“每想你一次，天上飘落一粒沙，从此形成了撒哈拉。每想你一次，天上就掉下一滴水，于是形成了太平洋。我不再是哭泣的骆驼，因为你是那片绿洲！”

编辑/刘彩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