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欢喜
准备写这一期专栏的时候,我收到朋友发来的微信,她问我最近有没有时间,她前几天新得了两壶冬酿,让我去找她拿。
“酒是自己酿的,包装是公司设计部的小姐姐自己做的。”
我在心里想着那两壶酒的味道,不知道有没有梅香,有没有雪的味道?
我特别喜欢酒,中国的酒,小镇里家家户户自己酿的桃花酒、枇杷酿,味道无法把控,每一次都有不一样的惊喜出来。然后装进深褐色的陶罐里,塞上木塞,绑上一块红绸布。待喝时拿出来,倒入浅碧色的广口碗里,酒香阵阵溢出来,唇齿间全是清香。
我总觉得这种东西是带着江湖儿女的潇洒肆意的,不图它忘忧,也不图它能给我一腔孤勇,只是单纯享受清酒流过喉咙时那一瞬的快意,仿佛天地之大终于无人能够阻止我快乐。
大一那年我曾跟随老师一起去婺源写生,那时油菜花还没开,我们坐了一整天的大巴,到地方时,下了小雨,层层叠叠的徽派建筑在雨里颇有几分江南烟雨蒙蒙的景致。
古村里有许多卖酒的阿公阿婆,我和同学们便一家一家地去尝,房屋总空旷而昏暗,门前挂着一条帘子,还没等走到巷子尽头我就觉得有些醉了,偏偏这时一家门前写着大大的“酒”字的小酒馆映入眼帘。
在婺源住着的那半个月,我几乎每天都会去那家小酒馆。有时白天去,和老板聊天,他跟我说去年我们学校的学生也过来了,他还加了好几位同学的微信,然后又兴致勃勃地拿他新酿的酒给我们尝。
有时我们会在晚上过去,这个古村保护得还算好,和那些已经完全商业化的古镇不同,才过九点,村子里的燈就基本上全灭了。我和同学便手挽手在黑漆漆的巷子里走,抵达酒馆,喝上两杯,配上一碟青豆一碟花生,吃完喝完尽兴离去,晚上必能睡上一个好觉。
于是我在将开始抵达婺源时对它的所有不满就全都被酒罐子浸泡化掉了,后来不管怎么回想,我都只能记起它的好来。
再有一次,是我大三那年,和好友一起在丽江也住了约半个月。也是雨季,我们没有像其他的游客那样匆匆忙忙解锁各种风景区,反而整日趴在客栈里,偶尔心血来潮才出门一趟,还被大雨困在古城里好几次。
而那段时间我们固定的娱乐便是在晚上和一群萍水相逢的人一起玩狼人杀,有几个人和我们一样住得久了,因游戏而相识,关系便也跟着亲近起来。
那天晚上我们本来也是要玩狼人杀的,可是在等老板召集玩家的过程里,有人心血来潮和我们打赌,问那首《沁园春.雪》是在哪里写的。我万般笃定的“长沙”是个错误答案,于是只好愿赌服输,一口气喝掉了一整壶青梅酒。那酒叫“风花雪月”,在丽江的超市里到处都有卖,度数不大,我喝完以后却两眼发黑,直接晕了过去。
后来我醒时已经是凌晨四点了,说来好笑,我那时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我答应一个编辑昨晚要交的稿子还没写完,于是慌慌张张去摸我的手机。然后在晨曦透过窗帘照进来的时候,我终于顺利把那个短篇发给了编辑。
那是一个有点儿悲伤的故事,大抵因为也沾了点儿将醒未醒的醉意,女主没有那么通透,她爱得偏执又决绝。
写完以后,我裹着披肩爬到天台上,早晨的风特别凉,不远处的玉龙雪山在厚重的云朵里若隐若现。
两年后我看到一个视频,朴树在录音棚里唱《送别》。他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他唱一杯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到动情处,他忽而哽咽,捂住眼睛发不出声来。我在深夜寂静的房间里,也跟着他一起哭。
我又想起那天清晨氤氲着酒意的玉龙雪山来,想起那个七月我没有带厚棉衣和登山杖,没有去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