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晨暴雨,你如渡星河

2018-04-28 12:58林桑榆
花火B 2018年3期
关键词:甜点

林桑榆

编辑推荐:

早年听过一首歌,叫《祝君好》,里面有一句歌词:“宁愿没拥抱共你能够终老,任由你来去自如在我心底仍爱慕。”如果跋山涉水追逐的那个人仍不可得,那不如余生祝他安好。

兴许得很多年很多年以后,你才会明白,男孩的衬衫不过是没得换了,随便从衣柜里拉出的一件,你却误以为,他特意穿给你看。

PART-1

沈景窗迄今没掐死我,一定是因为我长得漂亮。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任何理由,能够让他在被我打碎了牙齿、敲肿了脑袋、抢掉了零食……后,还不将我就地正法的。

“可能因为他打不过你呀。”

另位我们共同的朋友何小凝说。

我承认她讲得有理,毕竟小时候的沈景窗实在太弱。弱到我这个山大王说话稍微大声些,他都禁不住浑身抖擞,细卷的睫毛扇啊扇,扁着嘴缩到角落。

所以千万别期待我两会发生什么青梅竹马的乱世之恋,毕竟我的意中人可是像史泰龙一样武力值爆棚的角儿啊!

熟知,十岁那年的沈景窗突然开了窍。

他似乎隐约明白了什么叫枪杆子底下出政权,深知要推翻我的暴政,只能在武力上压倒我,于是他成为我们院儿里第一个学习跆拳道的孩子。

第二个是我。

我去学跆拳道的初衷只是为了防身,避免强大起来的沈景窗真回头报复我。

当然,事实证明,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十七八岁手长脚长的男孩,不仅没报当年的压榨之仇,反而在期末考试给我递小抄。

上帝作证,我内心坚决认为接小抄是不道德的行为,但我也深深知道如果自己不接这张小抄,数学铁定挂掉,然后回家被我妈吊打一顿,根本不用沈景窗出手。

几番斟酌后,我决定不道德一次,“上帝,就一次,让我成功吧。”心里默默祈祷。

那日从清晨开始便阴雨绵绵,上帝应该心情不太好,所以它听见了我的祈祷,却义正言辞拒绝了我,并召唤来监考老师,比我更快一步从地上抄起纸条。

对方站在我身前,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看内容。整个过程,我背后已经冷汗涔涔,心想完了,这下不止被我妈吊打,那简直是要被逐出族谱。

果然,

“沈景窗,苏素,你两给我去办公室等着!”

头顶传来意料中的命令,叫我那双本要站起的腿忽一顿。

苏素?

脑袋虽然处于懵掉状态,可我至少还记得自己姓林。

片刻,身后传来一声哀嚎,“老师,这小抄不是给我的啊!”

老师瞧瞧她,再瞧了瞧我,双目滑过一丝柯南侦案时才有的精光,“不给你,难道是给她的吗?!”顺势指向我,那语气仿佛在说,沈景窗又没瞎。

OK,整天意淫自己漂亮的我本人……其实很一般。至少和系花苏素比起来,顶多算个清秀吧。

不过,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原来不漂亮也有不漂亮的好处。

只是自那,我再没了理由和沈景窗作对,反而走上一条竭尽所能回报他的不归路。因他为了给我递小抄,不仅被请家长,还挨了处分。

為此,我才将存了好几年的压岁钱全部贡献出,给沈景窗买了一套专业的烘焙工具。

其中包括打蛋器、刮刀、打蛋盆、量杯……等等一系列。

我始终忘不了,收到礼物当日,男孩第一次冲我笑了。标准的八颗白牙,被白色油漆浸过似地,又润又亮。

PART-2

听我妈的意思,沈景窗就是一奇葩。

“哪有男生喜欢做些甜腻腻的东西?”

即便是身为女生的我,除了爱吃,也没贤惠到亲自动手做,还兴趣盎然。

其实我能理解。

十岁以前的沈景窗,还跟我们生活在同个院子里,与外婆一起。

沈家父母早早就去了上海打拼,每年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次都会给沈景窗捎带上海才有的精致点心。

那时,我们小城只有几家不入流的饼干店,所以沈景窗的味蕾被养刁了,买不到,只好自己动手做。

后来沈家父母在上海开了家食品公司,回来的时间更少。每当沈景窗动手做甜点,尝到的每一口味道,都能联想起父母归家的美好时光。

爱好不可怕,可如果再加上情怀,那就真容易成为戒不掉的瘾,沈景窗便是典型例子。

于是,在沈景窗铤而走险为我递小抄后,我顺理成章成为了他甜点的尝客,并得知他的高考志愿,想考厦门理工学院,“那儿新开设了烘焙专业,厦门应该也是个不错的地方。”

“你呢?”

将蛋液打好,身着灰色短袖的人从料理台前回头,看我。

沈景窗不算帅,只一双丹凤眼搭配刚磨出棱角的轮廓,整体瞧上去不错。当下,在厨房待久的男孩,额头还酿出了一层薄汗,叫四周弥漫着青春气息浓重的荷尔蒙。我被这阵荷尔蒙熏着了,于是仅仅沐着阳光的一眼,便叫我心中如万马奔腾,鬼使神差答,“有没有辅助甜点师之类的专业?”

答完惊觉不妥,在他狐疑的眼神中补一句,“这样我就能搭着你,免费吃一辈子了啊!”

吃货属性的我说这句话再正常不过,可沈景窗眼底的疑惑却没收起,他伸展双臂夸张地“哦?”一声:“倒是有,味觉测试员。但你这成绩,要考厦理……???”

后面的话没再说,但我明白。

不过我这人吧,平生最怕受激。一激,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包括在高中最后一次模拟考,从班级第三十七名冲到第四,吓得沈景窗连做了好几个奶油蛋糕塞到我嘴里,悠悠感慨:“还好当年学完跆拳道没想找你报仇,否则,我可能还是摆脱不了被欺压的命运。毕竟,林多慈——”

“你果然没什么做不出来。”

哪怕鱼死网破,只要我下定决心。

可我下定的决心,分明不止要跟随沈景窗去厦门。还下定了决心,要在高考完毕那日对他告白,将这个我多年前欺压的小子纳进麾下,要他继续为我当牛做马,花一辈子心思做一辈子的点心给我吃。

却为何,少年那双好看的丹凤眼,在走出考场后并没有看向我。那张刚磨出棱角的轮廓,也没有朝着我的方向。甚至他浑身洋溢的荷尔蒙也没有散发在我周围。而是隔得远远,飞到了别的女孩身边?

那个女孩,叫苏素。

PART-3

“苏素一定疯了吧!”

当亲眼看见女孩的手被沈景窗牵起,我义愤填膺回了家,对着何小凝发泄,“沈景窗又沒什么出众的地方,她干嘛喜欢他?”说完哪里不对劲,仿佛在吐槽自己,立马又道:“我的意思是,学校芳草大把,怎么就——”

她想了想,“学校芳草大把,可敢踢教导主任的就那么一个啊!”

据说,两人还是因小抄事件结的缘。

当日他和苏素双双被请到办公室,教导主任拿出藤条假装要教训他两。但沈景窗自幼被我欺负怕了,看见武器的条件反应就是要回击,于是在办公室内,他一个漂亮的回旋踢,将对方手里的藤条踢出三米远。

一气呵成做完这些动作后,沈景窗自知惹下大祸,转身就逃。

没料,苏素跟着他一起逃了出来。

“喂,你别丢下我啊!”女孩尖着嗓音喊。

冲出教学楼时,雨还没停,反而越来越大,滚在脸上噼里啪嗒。苏素的头发丝儿纠结在面颊,惹起一抹桃花。她惊惶逃出后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跑?于是停下脚步望沈景窗,两人不期然对视,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所以他两早就背着我暗度陈仓了?!”

何小凝亮出白眼,“没人背着你,关键你一门心思沉浸在怎么成为味觉测试员这件事上,别的就自动忽视了好吗!”包括沈景窗的反常。

他偶尔做着做着点心就傻笑,我还以为自己魅力大到干扰了他的智商。

原来,蛋糕中多出的糖分,不是为我。

高考毕业的炎夏,小城迎来第一家来自上海的精品蛋糕连锁店,就在我家附近。连锁店为了预热,还曾展开过一场别开生面的甜点大赛,沈景窗报过名。

准备前夕,除了我,苏素也老出现在沈家,对参赛的主题指指点点。可她无论怎么吃,都觉得那些蛋糕千篇一律,“反正挺好吃。”沈景窗想得到专业意见,还是只得求助于我。

然而苏素在场,我吃什么也都觉得味道不对,吹毛求疵。

“奶多了。”

“糖少了。”

“蛋糕不够软。”

……

却没想,正是我如此这般的挑剔,为沈景窗斩获了第一。

比赛奖品是五千元助梦基金,沈景窗站在小小的领奖台上,像模像样地说感谢评委感谢这那,最后视线落到我身上,“更谢谢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林多慈。”

我嗤之以鼻,谁要当你的好朋友。

可当沈景窗用一半奖金,为我买了那条心爱的连衣裙后,我对他所有的不满,统统烟消云散,并且坚定了跟随他去厦门的决心。

“你是不是傻,人家有女朋友了,你成天跟着算怎么回事?”

之后,何小凝敲我的脑袋,恨铁不成钢,我却生性固执,“这不是傻,是抓紧机会。”当初在考场,如果我能先一步将小抄捡起,就没有他和苏素这段了。

人生有很多选择的机会,我错过一次,不允许自己错过第二次。

尤其是,当沈景窗和苏素这段恋情,才走了小半月,就面临告急的时刻。

PART-4

他两的关系这样快便岌岌可危,只因填志愿时,苏素放弃了厦门,选择了广州。

苏素:“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沈景窗:“厦门不也是世界的一部分?”

显然在苏素眼里,厦门不属于她心中的世界。她要的是摩肩擦踵人山人海,是走在大街上会有人自称星探,将改变命运的手伸到面前来。

摊牌那日,恰好是沈景窗十九岁生日,我跟何小凝在大排档里为他摆了一桌,哪料他接电话时气到掀桌,饮料瓶儿滚到别人脑袋上,引起混战。

沈景窗有跆拳道底子,吃亏不大,唯独眼角处破了一道口。

事后,我急急忙忙去诊所买来红药水帮他上药,看男孩龇牙咧嘴地,忍不住发笑,“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战斗力也不差?”否则他的第一反应,怎会是将我护到身后。

少年捧着太阳穴要说什么,忽听见楼下有人叫唤,“沈景窗,你出来!”

“沈景窗!”

他闻言一僵,我脑袋也警铃大作,探出头去,果然是苏素。

原来起冲突时,两人的通话还没结束。前秒还信誓旦旦说要去看世界的人,听见惊天动静后的第一个想法,是穿越半座城,来找他。

听说男生最怕女生的眼泪,看来没错。

那日下了很大的雨,苏素的眼泪比暴雨还滂沱,最终将沈景窗融化,纳她入怀,甚至连她要去广州这件事也原谅了,还兀自安慰着。

“别哭啦,厦门到广州不过十几小时的火车,我随时可以去看你。”

楼顶上的我捏着棉花棒,上面的红药水已经干了,却没等到任何回答,眼底印着缱绻缠绵的一双人。

从那天起,我恨死了下雨天。因为,它只会给别人带去好运。

但我更恨自己,如果期末考那日,我的手能快一秒抵达地面就好了。

哪怕就一秒。

两个月后,我如约和沈景窗去到厦门,与苏素在火车站分别。

她塞给沈景窗一个盒子,说要留两人的火车票根,看大学四年能攒下多少张。

其实苏素有的做法已经超出我的想象,譬如在沈景窗忙着参加各类培训无法去广州时,她总抽了时间跑来厦门,然后说些特别讨巧的话,“没想到厦门这么漂亮,以后我读研究生就来陪你好不好?”

为此我还专门跑去百度怎么说好听的话,但这样的好景坚持不过三年,两人宣布分手。

广州的确是她想象中的城市没错,摩肩擦踵人山人海,走在大街上会有人自称星探,将改变命运的手伸到面前来,起码苏素就碰见了。

她被人街拍,凭借亮眼外表在网络上一炮而红,还被广州本地某经纪公司签下了,正式走上艺人的道路。

可人稍微有点名气,是非就多。

当沈景窗的身份被人扒出,媒体记者询问她究竟与对方什么身份时,苏素对着镜头目光也不颤地回:“只是高中校友啦。”

事后,两人通话,沈景窗冷着声线,“没事别给校友打电话。”

苏素又祭出眼泪招,“抱歉景窗,是公司那边的规定,说发展初期,不能爆出恋情,你为我考虑——”

话没完,沈景窗声音更低,却不留情面。

“苏素,这样下去没意思,分手吧。”

撂了手机。

PART-5

分手事件我是断断续续猜到的,也很识相地没在沈景窗面前提起过苏素,还尽量将杂志小报有多远扔多远。

好在随着时间推移,热血上头的男孩已经逐渐成熟,至少学会了不动声色,将日子过得与从前无无异,只是会花更多时间在烘焙教室里,没日没夜做蛋糕,我依旧是最忠实的顾客。

唯一的。

那年暑假,我和沈景窗回了趟小城。

我家在院子附近有家小的杂货店,我圆润的腰和下巴就是拜它所赐。没想到这次回家,我妈依旧以奴役我为乐,大热天的,要我去批发市场帮她进货,我嫌热偷懒,对她贫嘴。

“妈,不要啊,人群密度大的地方我是待不了几分钟。”

她老人家天真地跟着我的剧本走,“为什么?”

“怕路人被我美晕倒。”

语出,扫帚从天上横着飞来,远远传来沈景窗的声音,“阿姨,您又在打多慈?”

这个没良心的,不仅没帮我,反而火上浇油,说陪我一起去批发市场,气得我妈连连叹养女没用,还不如沈景窗听话。

从批发市场扫货回来已经日暮时分,我妈奖励了沈景窗一袋雪糕,他将其中一只分给了我。我两坐在巷口吃冰棍,看黄昏的颜色笼罩大地,最终被无尽的灰取代。

良久的相顾无言后,冰棍融化到最后一滴,他终于出声问:“林多慈,为什么每次难过的时候,都是你陪着我?”

他总算承认了自己的难过,这是好事,是被治愈的开端。

而我,本该回答“因为我比她更喜欢你”的我,却只敢咬着冰棍条说,“因为你小时候被我欺负了那么多,我得赔偿。”

男生偏头,额前发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轻风拂动,露出久违笑容。

自那,沈景窗对我的态度有点儿不一样。

具体哪儿不同,我说不出。

总之还是会帮我在图书馆占座位,可座位上往往会多出一瓶饮料,我喜欢的果粒橙。

亦会在我两手无空时帮我提水瓶,可遇见我的宿友,别人开我两玩笑,他不再似是而非解释。

更会在每个情侣的节日里约我吃饭,送我亲手做的点心。那些点心终于不再少糖,蛋糕也足够软,咬一口进去,仿佛能尝到当事人的用心。

甚至情人节前夕,还主动约我看电影。

其实我与沈景窗的关系,只差一层窗户纸待捅破。但我知,苏素这两个字尚有余威,要他立马来戳这层窗户纸显然不可能,于是我决定,我来。

为了那一刻,我遣词造句都编排过,赶在电影开场前两小时便抵达商场,平生第一次打扮得花枝招展。

一小时后,沈景窗也到了,却略显狼狈,发顶上全是晶晶点点的雨丝,他抬手拍了拍。

外面又在下雨?

意识到这件事,我心底窜出一阵不好的预感,沈景窗却淡淡笑着朝我靠近。

十三步,十二步……只差十余步,我就能鼓足勇气牵他的手。关键时刻,他的手机铃声果然响了。男生一顿,眼眶骤紧,最终还是在我十步之外接起。

于是我知,雨天的魔咒,我彻底打不破了。

PART-6

娱乐圈水很深,初入行的想象都很美好。

实则,现实可能比想象更美好。前提是,你肯牺牲。

苏素早早明白这点道理,才在陪公司大客户吃饭的时候,拧着眉,任那双不怀好意的眼光在自己周身环绕,莫名还带了3D效果似地,最后甚至动上了手,苏素再忍不住,拔腿愤起。

对方来头不小,场面闹挺僵的,惊动了公司高层,要她去赔礼道歉。苏素觉得委屈不愿意,对方声称要将饭局的照片剪辑出来,毁她清白。苏素实在受不了了,这才给沈景窗打电话诉苦,一个劲儿只知道哭,讲不出所以然。

当晚,我没能和沈景窗看电影,他终是在离我十步之遥的地方转身,跑向了火车站。

“抱歉,多慈。”

手机里躺着毫无意义的短信,我抬头,遥望门口不停的雨势,接着在路人惊诧的眼光中怒指上苍,“白素贞,活该你被许仙甩!”

整天只知道下雨下雨水漫金山。

跟我一样,成天只知道围着沈景窗转。

那几日我赌气,没和沈景窗联系。却没想再见他,是一周后的上海医院里。我翻来覆去看,没明显外伤,他张嘴吐词不清,我才发现男生舌头被烫起了无数个白色泡泡,当即愣在原地。

冲去广州后的沈景窗,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单枪匹马找上门去要照片。

他仗着自己有两下子,却忘了人生地不熟,强龙也压不过地头蛇,何况他。最终沈景窗要照片不成,反被扣起来,得知他就是苏素的甜点师男朋友,当即吩咐人端来刚烧好的滚水,灌进去一杯。

“舌頭外伤不足为惧,只怕味觉毁了。”医生摇着脑袋走出病房门。

事后,沈妈妈脑袋嗡一下扑到儿子身上,开始痛数自己为何不早早将他留在身边。

我在恸哭声中动了动僵硬的身躯,帮着沈景窗扶起沈妈妈,张了张嘴,还是选择将真相和盘托出,“阿姨,您若真为沈景窗好,就别要他和那个叫苏素的女孩子联系了吧。”

话落,沈景窗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他大概没想到,我能如此坦然地当着他的面,告他心上人的状。

但我发誓,当时我心里的念头,并非将谁占有。而是我无法忘记,某年盛夏,有个少年从料理台前回头对我说,“想念厦门理工的烘焙专业,做糕点师。”因为甜点能带给人幸福感,叫他回想起每次和父母团聚的美好。

然而这样一个少年,如今将面临索然无味的余生。

我不爱苏素,所以我无法理解,也不能原谅,她以爱的名义,将这个少年的人生葬送。

临走时,我说,“沈景窗,我会想方设法治好你的。”

男孩闭了闭眼,似乎不想看见我,最终啊啊呀呀回了什么,我很用力才拼出。

“林多慈,你别再来了。”

PART-7

沈家父母在上海混迹多年,有点人脉,很快查到谁下的手,索取了应有的公道。

与此同时,他们听了我的话,换掉沈景窗的电话卡,更禁止苏素出现在方圆十里。

住院期间,沈景窗舌头的外伤好了大半,味觉果然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于是我找了这样那样的偏方送到医院,给沈景窗打气,要他别放弃,他却次次都不给我好脸色。

最后一次,他说:“林多慈,我们不能活在曾经,注定要往前看的。过去的事,忘了好吗?”

我正翻古方的手顿了一下,转而放下书,双手撑在病床边缘,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眸光闪烁,“忘了?怎么可以!沈景窗,你答应要让我靠山吃山,吃一辈子的!”

男孩避过我期待的眼神,叹气,“我不会失言,只是要你别再白费心思。就算我的味觉永远无法恢复,再也做不了甜点师,也可以让你靠山吃山一辈子。”

这个靠山吃山,指的是他终于答应父母,转学转专业,为继承家业做准备。可前面说过了,我生性固执,即便他放弃了關于甜点师的梦想,我还是选择了跟“味觉测试员”这工作死磕。

时日渐久,沈景窗的舌头还是没感觉,但见我坚持他曾经走的路,多少有些感触,终于愿意尝试着进行恢复训练。

终于,我毕业那年,他将我约到在外租住的公寓,为我做了暌违的流心芝士蛋糕。

多糖,少奶,蛋糕够软。

我咬着蛋糕边缘的薄纸,喜悦的眼泪无声流在上方,直到沈景窗悄无声息将我拥抱。

“多慈,从今往后,让我对你好。”

于是我的眼泪流得更加汹涌澎湃。

这层窗户纸,多年过境,他总算愿意亲手捅破。

沈家父母很喜欢我,主要是因为我在沈景窗住院期间的表现。得知我两决定在一起后,催促着说要不先订个婚,来年选个好日子就把喜事办了,“避免——”

见家长时,沈母被沈父撞一下,隐了后面的话。我当然知道那句话是什么,“避免夜长梦多。”

但越是害怕的事情,越会发生。

这年,上海迎来本世纪最大的雷雨天,路边电杆被击倒,狂奔的行人和头顶的雨伞东倒西歪。我在电闪雷鸣间听见最新娱乐新闻,“当红小花苏素召开记者招待会,痛陈娱乐圈潜规则并向大众道歉,当年说谎……”

我知道,这则新闻沈景窗也会听见。因为我曾无意发现,这个娱乐频道被他收藏了车的广播上。

那场雨下了足足有三天,沈景窗三天前去了广州出差,那里有幡然醒悟、梨花带雨也霎时好看的苏素。

第三天,就是我和他的订婚日。

果然,他没回来。我多年的等待,最终只有一通电话收尾。

沈景窗在那头,连道歉都不敢说,细细呼吸着,最后是我忍不住了,怒吼道:“不就是一秒吗?当初不就是晚了一秒吗?这一秒的差距,我已经用几十万秒补回来了,究竟我还有什么比不上她?!”

那头的人终于回话。

“就算你比她快一秒,快一分钟,快一小时,我喜欢的人,终究还是她。”

PART-8

那日,我才得知,当年沈景窗扔出来的小抄,真不是给我的。

他不过见侧面的苏素挠头扫耳,被一道函数体难得不顾形象狂扯头发,当下觉得这女生有些可爱,才忍不住扔了那张纸条。

这纸条,从不属于我。即便我捡起,也于事无补。

那通电话后来怎样收尾的不再重要,我脑子里只有那句:他心里从来没有装过我,哪怕我快一万年捡起纸条。

引以为傲的自尊被打击,感觉像是被谁人按在邢台上抽脊梁,多年支撑的信念朝夕间崩塌。于是身着精致礼服的我,头也不回冲出了订婚会场,冲进了声势浩大的那场雨里。

狂奔到大街上时,头顶雷还在劈,我却恍若未闻,反而觉得酣畅淋漓。

“不就淋雨吗?我也可以啊!谁还不会当琼瑶女主角怎么的?!”

总是这样,苏素淋一场,沈景窗就原谅一次,压根不管什么底线。早知我也这样不懂事,没事挤两滴眼泪、淋几场暴雨,说不定、说不定——

没有说不定。

沈景窗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即便我这样做了,他也不会承受我的疯癫。

终于,混沌长街上,我抱膝往下蹲,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任眼角流出的水和冷雨混在一起,哭声震天。万千飞驰的车辆在身边经过,始终没有一辆急刹在我跟前。

但抱歉,即便真相如此血淋漓,我还是无法停止对他的悸动和期望。

我甚至希望未来某一天,他会出现在沉沉深夜,低着声音对我说上那么一句:“对不起多慈,我说谎了,其实在我心里,对你藏着几分感情。”

然后我会昂着脖子说,“可是我已经将心收回,给了比你更好的人。”

我不清楚这幕玛丽苏意淫有生之年能不能出现。

也不知挂掉电话后的沈景窗,在广州晴空万里的艳阳下,为何忽然想起那套白晃晃的甜点烘焙工具,莫名觉得辣眼睛。

唯一叫我肯定的是,每个女孩青春里,都曾出现过“沈景窗”。

那日天气正好,微风不燥,他穿了一身你最喜欢的白衬衫。

但兴许得很多年很多年以后,你才会明白,男孩的衬衫不过是没得换了,随便从衣柜里拉出的一件,你却误以为,他特意穿给你看。

就因为这点特意,你敢跋山涉水,日行万里,淋着青春这场瓢泼大雨走不停,从不考虑终点在哪里。

但是,请这些有恃无恐被喜欢着的男孩们,有朝一日,千万别想起回忆里那个明明软弱、却敢为你所向披靡的女孩。

因为等终点到了,你会知道,看着她决绝转身的背影,你将有多痛。

编辑/夏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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