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庆葆
曾追随毛泽东、朱德南征北战的戴成富,12岁时在贵州松坎参加中国工农红军,走过举世闻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亲身经历了巧渡金沙江、强渡大渡河、冲破乌江天险、四渡赤水、飞夺泸定桥、平型关大捷、百团大战等著名战役,可谓身经百战。但今他记忆犹新的要数在朱德身边担任警卫员的日子。
1948年,朱德警卫员戴成富在太原军区结婚
戴成富是綦江(今重庆市綦江区)人,1933年冬天,年仅12岁的戴成富被綦江县永新乡保长抽到川黔边界抢修公路。当时红军已经打到贵州桐梓一带,当地豪绅官员和经管修路的头目们,卷款逃之夭夭了。一天夜里,饥寒交迫的他打算到溪边喝水充饥,没想到这一去,竟改变了他的一生。戴成富刚走到溪边,碰上了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红军战士。“他很年轻,很精神,手提着写标语的石灰桶,要我带他到松坎去。他的江西话我很难听明白,但他一问到我有没有吃饭时,饿得不行的我一下子就听清了。”红军战士就买来糍粑给他充饥,“我把他带到了目的地,他就问我愿不愿参加红军”。消除了恐惧感的戴成富爽快地答应了,“当!只要你们不嫌我年纪小。”
从此,小小年纪的戴成富走上了漫长的战斗之路。刚加入红军的他,对一切都感到新鲜。“开始我总认为参加了红军就能穿上正规的青布军装,哪想到一根青布绑腿就算是我刚入伍时的全部装备了。”这青布绑腿是从那名给他买糍粑、后来成为他班长的“江西老表”的右腿上,解下来一分为二的。
踏上漫漫征途,在炮火连天中成天跑路就成了家常便饭。“不是敌人追着我们跑,就是我们撵着敌人跑。”一个月后,手无寸铁的戴成富从班长手上领到一把缺刃的小马刀。“有次打了胜仗,班长发给我一支‘老套筒’和一发子弹,告知我要到危急关头才能使用。”后来枪支逐渐多起来后,班长才告诉他实话,原先那支“老套筒”没有撞针,根本打不响。“班长只是觉得丢了怪可惜的。”戴老说到这儿,禁不住乐呵呵地笑了。
对于自己第一次因无知而“挂彩”,戴成富回忆起来更是绘声绘色。“在云南天如火水似银的高原上,树林少得可怜。队伍行军不便隐蔽,经常挨敌机扫射轰炸。”一次在当地陈县附近行军,猛听见天上传来牛角蜂似的“嗡嗡”声。他手搭凉棚朝天看飞机。“就像只蜻蜓。”戴成富压根儿没觉得它有什么了不起,有些不屑。飞机绕了一圈俯冲回来时,只听班长大吼一声:“四川小鬼,快卧倒!”他忙朝一棵大树跑去,炸弹就在他身边炸开了。冲天的气浪把他掀翻在地。“我爬起来东倒西歪地走了几步。班长上前扶住我,我才知道自己的半边‘坐墩肉’被炸弹削掉了,连骨头都露出来了。”
戴成富随红一军团到达陕北后,被调到总部当通信员,和中央首长毛泽东、朱德、彭德怀、刘伯承等,都有工作接触。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朱德的情形。
1937年9月,八路军115师在平型关打了抗日战争以来的第一个大胜仗,歼灭了日军精锐板垣师团二十一旅团1000多人。总部就派戴成富把缴获的一个报话机送到朱德处使用。一接到任务,他就连夜起程,直奔总司令处。“我不知道报话机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它非常重要,就一直紧紧捧在手里。半路上,报话机突然发出声响,把我吓得惊慌失措,就把它翻来翻去,看了又看,响声仍旧不停,以为被自己弄坏。后来响声停止,我心里还七上八下的,生怕在朱总司令面前交不了差。”
来到总司令处,他把报话机交给朱德。朱德看了看,什么话都没说。朱德见他交了东西却站着不走,就问:“你还有什么事吗?”他回答说:“首长交代的,说总司令收到了东西要打收条。”朱德见戴成富认真的模样,笑道:“你这个川小鬼,我们还是老乡,怎么都信不过?”但戴成富知道没有收条就不能交差,仍规规矩矩地站着。“那好!小鬼,把手伸出来。”朱德就摸出一个小图章在他的右手心上按了一个模糊的红印,“行啦!”戴成富不明就理,朱德咧嘴大笑道:“还要啥子?这就是收条!”
1938年年初,已光荣加入中国共产党的戴成富经过审查,正式成为朱德总司令的警卫员。“一次,朱总司令要调部队,让我给毛主席送一封他用毛笔写在我右手心上的‘密信’。军情紧急,我把信送到返回后,朱总司令问我要毛主席的收条。”戴成富马上意识到自己匆忙中竟然忘记了,立刻又向毛泽东的驻地跑去。两地相隔一座山,来回快走需一个多小时。“没办法,这都是自己的疏忽大意造成的。”毛泽东见满头大汗的戴成富又转了回来要收条,笑道:“小鬼,我就知道你要回来的。”说罢牵过他的手吐了口唾沫,扯起袖子一揩,用毛笔往手心上写了个“毛”字。他这才算顺利交了差。
勤快勇敢、聪明机灵、吃苦耐劳是戴成富的优点,他一心一意精心照顾、保卫着工作繁忙的朱德。闲暇之时,他会把朱德的寝室打理得一尘不染;见到朱德换下的脏衣服,立即拿去洗干净。“但朱总司令只要换下衣服,通常是自己端着脸盆到河边洗了。实际上我能帮上忙的机会不多。”
一次,朱德在党小组的民主生活会中,要身边的小青年们给他提意见,大有不提不能散会之意。戴成富左思右想没办法,才憋出了一个意见:“你工作那么忙,为啥不让我们给你洗衣服?”朱德被这个意见逗乐了:“哦,好嘛,我今后改正,一定改正。”但是,朱德仍旧是“老样子”,换了衣服还是自己动手洗了,戴成富在一旁干着急。
平时一有空,朱德就教身边的几个小青年识字,讲用兵打仗的窍门,还教下棋。“干农活朱总司令也是内行。那段日子,部队里的蔬菜都是自给自足,每人都开垦了一小块菜地。为了让自己种的菜长得好,我们就把每天方便的‘糟粕’拿去浇菜地。总司令每天总赶在我们前起个大早,把我们放在门前恭桶里的肥水浇到自己菜地里。到收获季节时,他种的冬瓜个儿最大。”后来戴成富他们一帮小青年学聪明了,每天夜里把恭桶用木板挡住,让朱德无处可寻。不知情的朱德还问:“你们这群小鬼把这么好的肥料藏到哪儿去了?”得知实情后,乐得朱德哈哈大笑。
1940年春,朱德送戴成富到抗日军政大学深造。戴成富毕业后就上前线带兵打仗,再没回到朱德身边。
1976年7月6日,年近花甲的戴成富得知朱德逝世的噩耗,悲痛地倒在床上用被子捂住头放声痛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那天,这位久经沙场多次负伤的硬汉,将自己紧紧关在家中。当时“四人帮”横行,身为朱德的警卫员却无法最后再看一眼慈父般的伟人。“总司令给我的爱,给我的教育,给我的帮助,实实在在比自己亲生父亲给的还要多,还要珍贵!”
提起朱德的为人,戴成富打心眼里佩服:“艰苦朴素是必不可少的”,“朱总司令十分关心部队,对待战士就像自己的亲儿子一样,总是那么平易近人”,“他告诫我们不能欺负老百姓,因为我们是人民的子弟兵”,“他说带兵首先要了解战士的思想,身教重于言教”,“密切联系群众,绝不能占公家半点便宜”……简直是如数家珍。
这一切,潜移默化地融入了红军战士戴成富的心里。1955年7月,戴转业回到家乡綦江,工作了13年后调到重庆任体育场场长、书记,市体委竞赛处处长、市体委顾问。1983年离休。离休后,戴成富依然关心国家大事和家乡綦江的变化。“因为,总司令的精神在我心中永存!”
说起绝不能占公家便宜的事,戴成富的儿子戴晋国深有感触:“我记得小时候体育馆有篮球比赛,父亲给收门票的职工打招呼,我们不买票不能进场。可收门票的‘好心人’把我们放了进去,父亲知道后,严厉地训斥了我,还挨了一顿好打。”他说那时觉得自己的爸爸一点儿不通人情,不就才5分钱一张的门票嘛。“长大后才明白父亲的用心良苦,他打我是为教育我,要我时刻维护公家的财产,容不得任何人占一丁点儿公家的便宜。”身为老干部的戴成富从军队转业到地方时的工资有100多元,可他从未下过馆子,生活一贯简朴,他骨子里只有四个字:艰苦朴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