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虎
摘要:中国农村社会自古以来就是一个以伦理关系为本位的人情社会,小农经济的条件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农村传统伦理道德体系。在当今城市化、城镇化进程中,这种以熟人社会结构为基础的关系网络的感性选择开始了现代性变迁,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农村社会关系网络的构建出现明显的利益色彩,理性选择开始成为中国农民行动的重要准则。从中国农村社会生活真实场景看来,农村代际关系和家庭观念出现了重要变化,市场化和生产条件的改善使得家庭传统生产功能弱化,家庭关系日趋理性化。父辈家庭地位进一步下降,青年子女家庭观念现代性意识增强,社会关系网络构建出现利益当先的资本化倾向,中国农村社会的价值观念在进行深刻的重构。
关键词:交往;农村;社会关系网络;异化
改革开放40年来,农村变化天翻地覆,近20余年来,随着国家对农村投入的加大,农村生活条件的改善,农村社会变革加速,变迁巨大,原来小农自给自足经济和由此构建的熟人社会机制逐渐崩塌,与传统颇有决断之势,新的伦理规范尚未真正确立,其牵扯到中国农村社会的微观社会结构、乡村治理秩序的重构、村庄生活伦理规范、农村价值体系构建等诸多问题和主要方面,这种变化的强度、深度和广度以及产生的效应已经引起专家学者的注意。这个时代几乎没人愿意关注农民内在生活,就连“农民工二代”或“新生代农民工”也都向往城里的风花雪月。出于政治利益的需求和开拓市场、扩大消费的压力,国家、社会利用强势资源、手段挤入农村,却很少考虑农村多年来的变化和农村真正的利益需求,国家政策的效益打了折扣。学者的研究大多关注于外在资源对农村、农民的影响,或者仅从社会学、人类学、民族学等角度分析研究。
中国共产党近年来连续强调要把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作为战略任务,党的十八大报告提出了美丽乡村建设的指导方向,切实保障农民权益。充分发挥农民主体作用和首创精神是进行新农村建设的首要任务。回顾中国农村社会关系网络变迁的历史,分析改革开放以来农民经济变化的内在逻辑,从而充分发挥他们的主体性、主动性是解决上述问题的必要条件。和谐的农村社会交往环境会促进农村社会交往的进一步发展,促进农村社会冲突解决机制的形成。几千年来,中国农民在这片土地上休养生息,“鸡鸣而起,日落而息”,形成了独特的以礼仪为主(比如“三纲五常”“家国同构”等)的农村生活图景,形成了典型的与小农业生产相适应的东方传统社会关系网络。改革开放40年来,随着国家政策的宽松,农民人身依附越发淡化,农民外出打工越来越多,成为中国最引人注目的现象。大量农民的离土离乡,对农村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和变化。同时,由于交通、居住的便宜使得社会人口流动速度和规模加大,社会群体的异质性越来越大,农村的“熟人社会”(费孝通)也由于外乡人的进入,变成了“半熟人社会”(贺雪峰)。其中最重要的是农民交往方式的转变,即中国农村社会关系网络发生的变化。
为了更好说明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农村社会关系网络的变化,我们要对改革开放以前的中国农村社会关系网络进行一个简单的回顾。在风起云涌的农村社会变迁进程中,中国广大农民在利益的驱动下,借身外资源,规划行为,以求取得优势地位、面子等社会文化资本。对于人们尤其是处于社会产品下游链接处的农民来说,社会关系网络对他们获得向上社会流动机会有巨大促进作用。因此,构建和谐的农村社会交往环境也就成了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题中之义,具有重要社会政策参考价值。研究中国農村社会关系网络的变迁就有了现实的必要意义和实际意义。
一、中国农村社会关系网络变迁历史境况
(一)新中国成立前的中国农村社会关系网络
费孝通先生认为,“我们的格局好象石头丢水上所发生的波纹”,即“差序格局”,费先生将它与西方的“团体格局”相对应。他认为“每个人都是他社会影响所推出去的圈子的中心”;他指出“被圈子的波纹所推及的就发生联系”。因此在“差序格局”关系结构之下,农民以血缘关系为中心聚族而居。整个社会的组织也都是按照血缘和地缘进行,即按照以家庭为核心、家族为边界范围的血缘一地域模式,即熟人社会。熟人社会结构下,人们的社会关系网络由血缘连接,地缘辅助,关系亲密,也就出现了中国特色的互惠互利交换的情感模式。在这个模式下,对于一个人来讲,他们活动的区域可能仅仅是村庄乃至周围的几里地。因为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可以满足他几乎所有的要求。这个阶段,中国农村社会关系网络是封闭的,陌生人或者外乡人很难进入。而且在这个圈子里,大家的关系网络基本都是同一个,说同一个话题,干相同的农业劳动,做同一个工作。“社会关系实际上决定一个人能够发展到什么程度”,在这样一个强关系、同质性高、封闭性强的中国农村社会关系网络的资源应该说是有限的。同时,由于血缘和熟人的缘故,人们之问的信任度十分高。村落内的交往(包括婚丧嫁娶、盖房打井等日常人情世故,属于日常交往、内部交往)在人情、面子的视野下展开。如果一个人做了错事,那么他很快就为关系网内人们舆论所谴责批评,因而就失去面子和人情,他就很难在这个村庄(一个基本的“熟人社会”单位)中立足。所以说,也就形成了中华传统文化中诚实守信的基本民族道德。
(二)新中国成立后三十年中国农村社会关系网络
1949年新中国的建立,标志着中国社会关系的翻天覆地的革命性调整。建国后,国家通过“一化三改”,把农村个体经济整合起来,并先后在农村进行了系列改造,重组了中国农村基层组织,形成了一整套针对农村的经济、政治、文化控制体系。农村家族组织为国家政权所取代,由于中国广大农民转变成为中国强大政治体系与计划经济中的“原子”和“强国家一弱社会”的关系结构使得中国农村的社会关系网络失去了存在的土壤。统一的、政令化的集体生产是当时人们主要的生产实践,原来以血缘和地缘为基础的互利互惠的农村关系网络已经被打破,农村社会生活政治化。从上到下,同志式关系的普遍主义关系原则成为人们交往的重要准则。同时,根据组织结构而建立的资源配置方式也发生了重大变革。在人民公社制度下,农民个体只需要同生产队里的队员一起劳动,拿工分。通过所挣得的工分,从生产队分得粮食和票据等生活用品。每个生产队都是一个几乎独立的生产单位,每天早晨队长敲钟上工,再敲钟下工,周而复始。个体的交往范围被限制在生产队之内,最多不会超过生产大队。因此个人之间就缺少了交往的必要性,造成了个人与个人之间“原子化”的关系结构。
在整个社会关系网络中,同质性差异较大,中国农民个体的社会关系网络扩大了。严格地说,建国后,三十年由于工业化需要,国家通过农业税等渠道从农村获取了大量的建设资金,这就造成了虽然此时的社会关系网络比以前扩大,但是由于关系网络内的社会资源稀缺,造成了个体所拥有的资源(尤其是向上流动社会资源)还是比较少。由于劳动效率不高,制度灵活性不大,缺少激励机制,很多人辛苦地干了1年,到头来还欠队里的钱(尤其是当时孩子多的家庭,通常都是入不敷出,卯借寅粮)。
(三)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的中国农村社会关系网络变迁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党和国家做出了实行改革开放的伟大决策。这个改革首先是从农村开始的。一是废除旧的生产体制(“三级所有、队为基础”),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二是废除“政社合一”的人民公社制度。国家权力不再下村(国家政权建立在乡镇级),同时实行村民自治。这场改革从政治和经济两个方面给农村带来了勃勃生机,也使中国农村社会关系网络发生了巨大变化。
国家权力退村后,原来的家族等传统农民自组织重新影响中国农村社会。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顺利实施,使得单个家庭(小规模,不是原来的四世同堂的大家庭)成为农业生产的主体,但是由于国家对于改革后农民的基本福利和保障制度的缺失,国家救济和社会救济稀缺,因此处于对个体安全的考虑,农民间需建构属于他们自己的、新的社会关系网络,为此先是采取家族的联合,既包括父系家族,也包括姻亲关系,尤其是女方的娘家。利用传统血缘和姻亲关系是重构关系网络最低成本的付出,一则由于居住上的便利,二则基于人情的传统信任尚未断裂。“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在这次重构过程中,伴随着国家在农村改革拮施的强力推进,市场经济逐渐成为农民的共识而为农民所接受。而构建完备的市场需要市场主体(农村市场的主体就是一个个“原子化”了的农民)的理性,需要国家法律和社会契约的保证。于是,工具主义的关系构建就成为当下农民内在驱动下的价值追求,并固化于农村新的价值体系中,原来依靠舆论监督调控农民道德行为的准则也发生变化,契约逐渐成为农民关系构建的主要手段。故此,农民重构属己社会关系网络.是理性选择而非情感认同。
随着中国农村体制改革的不断深入,经济利益逐渐成为农村中以血缘为主的关系网络家庭的链接点。血缘(内生型关系)“天然”就可以沟通感情,更有效地进行生产生活上的合作和经济互利。尤其是在国家土地流转新政实施以来,土地流转对中国农村的社会关系网络变化的影响更为明显。因为在农村土地不仅是农民的生活保障,而且被赋予传统社会关系的内涵。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农村生产生活方式的变化和农民流动性增加,中国农村最大的变化就是农村社会异质性大大增加,从而带来了农民交往方式的深刻变化,使得中国农村社会关系网络日益复杂丰富。
二、中国农村社会关系网络变迁的解读
(一)农村社会环境(外部资源)的变化,对物的依赖程度的增加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国家对农村市场控制的放松,国家也一再加大对农村的帮扶力度,农村社会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对农村进城限制的取消,极大激发了农民积极性。对于广大想创業的农民来说,国家利用外部资源推进的下乡系列活动还是远远不足。大量农民工进城务工,并且部分成功者还在城市购买了房屋,现代化家电、交通工具、通讯工具纷纷涌进农村。因此,随着交往的方式、手段的变化,中国农村的社会交往突破了以往狭隘地域限制,交往空间的扩大,形成了一个以物的依赖关系为中介的交往关系,人们对物的依赖程度大大增加。
1.改革开放以来,农民主体意识增强
建国以来,为了实现国家工业化和现代化目标,国家模仿苏联建立了一整套自上而下的计划经济体制。同时,为了巩固农村、农业的战略地位,从农业中抽取国家工业化所需资金,完成资本积累,防止农民大量流动,实行了严格的城乡二元户籍制度。尤其是人民公社“政社合一”的政治、经济管理体制,使得中国农民死死守在“一亩三分地”上,极少有向上社会流动机会。可以说中国农民为国家现代化建设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自我意识作为人类特有的本性,是人在与对外部对象的意识相伴而生的。“具有独立的自我意识,个体才会对自身的生存境况有强烈的关注和认同感,才有可能成为真正的独立主体,对自己的交往行为负责”。市场经济条件下,市场法则的确立,使得农民从对国家的人身依附中解放出来,成为独立型的交往主体,从而使得农民能够真正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极大限度发挥农民积极主动性和主体精神。
2.农村各利益阶层政治参与诉求增加
(1)宗族势力占据农村治理空问
宗族,一般就是农村中的以血缘亲属关系为核心的帮派,以小集体的力量来维护内部成员的个人利益。新中国成立至改革开放前,尽管剧烈的社会运动和意识形态斗争破坏了家庭宗族的内部结构和外在生存环境,宗族势力在乡村中的传统功效一度湮灭,但是宗族的意识和观念仍然以社区记忆的方式存留在人们脑海里。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国家权力退出农村,在中国广大农村实行村民自治,由于制度供给的不完善和农村传统文化因子的影响,中国农村宗族(家族)势力开始复苏。尤其是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实施要求农民在进行生产劳动时必须进行合作,对于本来就是聚族而居的农村农民来说,宗族之间的互惠互利互助是成本最低的。但是,作为一种国家制度之外的非正式制度,宗族的复苏不再是简单的回归,而是在原来基础上的螺旋式的扬弃。它的一部分功能失去了,而适应新的发展所产生的新的功能又加入了。它的灰色效应主要表现在村民自治的选举、村公共产品的提供与服务等方面,阻碍了村民自治的发展,影响到广大农民当家作主的权利。但是,J·米格代尔认为:“农民对外联系扩大后,基层的内聚力将会减弱,而且农民对外联系的规模直接影响基层某些旧的政治结构和农民的政治行为。”当前中国农村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异质性变化,传统性在减少,现代性逐步加强。我们应该从发展的眼光看待农村宗族问题。
(2)农村社会各阶层的政治利益诉求差异度增大
改革开放以来,农民自主性增强,中国农村社会各阶层的政治利益诉求的差异性增大。冲突最初,一般群众为争取自身利益,自发、松散的集中起来,以争吵的方式,同政治精英谈判。而政治精英为维护他们的地位、利益,通过扩大属己利益群体,施压、分化一般群众。经济精英和知识分子就进入其视线。由于知识经济精英阶层可以多渠道掌握更多信息,比较了解土地流转不会对自己的利益造成太大影响,因此,通常不愿采取过激行为,往往在政治精英阶层施压下与之妥协,站在类似中立的中间立场,于是农村精英群体(比较本土化群体,除乡绅阶层)便持有大致趋同态度(至少经济精英阶层和本土知识分子不再公开反抗),暂时处于均衡状态。乡绅阶层由于社会正义感和对国家法律政策比较了解,同时出于对家乡建设和发展的担忧,会拒绝政治精英阶层的分化,更加关注普通劳动者的利益诉求,坚定站在弱势群体(普通劳动者)的一边。普通劳动者阶层由于对未来生活因失去土地而感到担心、恐惧,并且不满经济精英阶层和本土知识分子放弃抗争,自身利益诉求愿望的增强,迫使人们采用更激烈的行为加以反对。政治精英阶层压制普通劳动者的各种行为。普通劳动者并不愿放弃属己权益,往往更加坚定和乡绅阶层站在一起,进行有组织的抗争。为了增强博弈砝码,普通劳动者阶层开始暴力对抗,双方发生激烈械斗,加剧冲突。这是因土地流转而引起农村阶层冲突的最高表现形式。普通劳动者阶层了解掌握更多法律知识(一般是通过咨询律师或者司法系统熟人)后,冲突便进入司法程序中。
(3)基督教在农村地区迅速发展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随着“拨乱反正”和宗教信仰自由政策的落实,基督教在中国农村得到迅速传播。同时,伴随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实施和农民工进城务工,农民阶层开始分化,农村道德伦理标准多元化;当时农民刚刚从国家的依附下解脱出来,但是立即面临一个个体安全的问题——国家把他们从高度控制的体制下解脱出来,他们一时还适应不了放松了的、没有人管制的生活,国家也没有给他们未来的福利保障,加上特定时期人们之间信任度的下降,农民归属感降低。基督教的传播者及时改变策略,对基督教进行了本土化改造,使得基督教更加贴近群众,所以人们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纷纷加入基督教信仰的队伍。总的来说,宗教有其两面性,我们只有客观评價,才可以对症下药。据笔者田野调查发现,基督教信徒的家庭关系大多家庭和睦、夫妻恩爱。因为它可以调整家庭关系和邻里关系。传道人通过对《圣经》关于“孝”的教义的讲解,促使教徒改变其行为,尤其对家庭最难相处的婆媳关系的调整最为明显。当然宗教也有它的负面作用,它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格格不入。因此我们一定要加强经济与社会建设,努力创造更多物质和精神财富,同时国家要关注信教群体的利益表达,强化社会保障制度,使人们少些对自己未来的担忧。
(二)交往时空、手段、方式的变化
随着农村基础设施条件的改善,农村原来“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的状况得到了很大的改观。尤其是现在国家正在进行的村村通工程,使得农民雨天出门不再踩泥。在有的地方现在城乡公交直接到达家门口,招手就停。同时,由于原材料制作技术的提高,现在每家每户所盖房屋基本都是水泥楼房结构。原来敞开的的院落式的建筑结构现在大都改成了封闭式的天井院式的结构,大门就是房门。通讯也方便了,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了固定电话。甚至有的家庭手机多了,连固定电话都不要了。现在村里都有了移动和联通的话费代办点。打个电话就可以把话费交了。每家基本都有了电视。
按说大家生活好了,可是你却见不到人了。人去那里了?随着电子技术的普及和国家大力投入农村基础设施建设,中国农村社会的交往手段、方式发生了深刻变化,但是人们却越来越少相互串门。一是平时村里大部分是老人、妇女,孩子们在上学(青壮年劳力都出门了),自己出去了家里就没有人看门了;二则现在的信息获得渠道多了,与其闲唠嗑,不如好好休息。你要说不喜欢串门了,但是去小商店、小茶馆喝茶打麻将的多了。这样的情况,贺雪峰教授称之为“城市社区现象”。我认为这是公共生活的一种复苏,这种复苏,不再是建国后集体化大生产时的集体生活,也不是传统下的大家庭的集体生活,这种复苏和宗族的复苏是一致的,都是对以往的扬弃。人们单向度获取信息渠道增多,人们对同一事物的看法便有不同,同时由于经济条件不同程度的改善和外来陌生人的加入,村庄异质性增加,人的心理距离便有扩大,交往越来越少。但是,中国传统文化讲究家一族一国的观念,也就是公的概念。建国以前宗族通常有公共祠堂、庙、戏院等公共场地,同时由于是熟人社会,同质性强,所以大家都经常串门、去墙角聊天。甚至吃饭也都在那个公共场所吃。乃至八十年代中期,还有这样的事情。因此,在上述的情况下,小群体的串门聊天就不合时宜了。于是,就出现了小商店里的麻将桌、小茶馆的扑克牌。在这里,大家大都是“带彩”(赌桌用语,赌镀)的。生活富裕了,玩个把小镀算个啥。最主要的是这种公共性交往属于“来去自由,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自在随便。也就是说,随着国家权力退出农村和农村税费制度改革,农村社会公共产品供给和投入严重不足,农村中的代销点、小超市、麻将馆(一般设在空间大的地方)、卫生所、小饭馆等私人为村民服务所开办的乡村小店逐渐取代村委会、饭场、庙宇等政治性或者传统性的公共空间,成为农村公共交往生活的固态空问。
(三)农村交往准则的变化
在当前科技手段日新月异、社会流动机会大的背景下,中国农村社会的交往准则发生深刻的变化。以利益为目的的交往行为越来越多,原来传统模式下的以人情准则为主导的社会交往已开始逐渐让位于以利益准则为主导的社会交往,内生型关系虽然占据主导地位,随着同源型和外缘型社会关系网络的拓展,理性与契约逐步成为人们行为的首要原则,人情准则理性化已经成为不可逆转的趋势。由于熟人社会机制被逐渐打破,原来建立在熟人社会基础上的,基于宗族血缘关系的,各个成员之间彼此互相熟悉、了解的,依赖于感情维持的社会关系网络和社会信任机制也被逐步打破。取而代之的必是建立在半熟人、乃至陌生人社会基础上的,以理性为基础的、以契约为中介的社会关系网络和社会信任机制。人情准则将不再是评判关系远近的主要尺度,利益的密切程度将成为决定关系的是否亲密的重要砝码。
三、农村社会关系网络变迁中存在的问题
(一)关系网络资本化
改革开放40年来,中国农村社会关系网络变化最大的特点就是:关系网络资本化,换句话说,人们在构建关系阿络的时候功利性、工具性增强。关系从互动角度,可以分为对称性关系网络和非对称性关系网络。非对称性关系网络常用于晚辈对长辈,学生对老师这样的有抚育、培养之恩的关系中。但是随着社会开放度越来越高,人们对社会稀缺资源的需求越来越大,于是非对称性关系网络便迅速发展起来。笔者的调查发现:利用社会网络是他们积累社会资本的最主要通道。那些拥有流畅社会关系的青年更容易在村中获得经济精英的地位。他们通过关系获得初始社会资源,在农村社会有了立足之地;并且在积累相当资本后,他们会及时恰当扩大经营空间,扩大规模,取得质的突破。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农民尤其是新一代农民所运用的社会关系网络不再是单纯的传统意义上的农业社会“差序格局”模式。新的模式是以自我为出发点,汲取市场因素,强调功利性,重制度、效益,淡亲情等。
(二)人际关系冷漠化
马克思认为法国国民的广大群众,“像一袋马铃著是由袋中的一个个马铃著所集成的那样”。在这样的条件下,人们之间只存在地域同一的关系,因此使得人们感觉经济条件越来越好,生活水平越来越高,人却越来越孤独了,“连个拍话(说话,聊天。笔者注)的人都少了”,心理距离越来越大,社会孤独感越来越强。更典型的是农村老人养老问题。自古以来,中国传统社会“养儿防老”观念深入人心,奉行超经济能力的“家庭养老”。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社会异质性增加,社会道德评判标准多元化,农村伦理规范失调,年青一代行为理性化,老人从子女那里得到的回馈很少,传统的孝道伦理失去了它的效力,而老人的社会关系网络所依赖的只能是同质性强的血缘网,也就是强关系,一旦这个关系链断裂,那么就是无法替换的。因而农村老人个体危机感增加,从而使得农村老人自杀事件增多。
(三)由“物质交往”向“精神交往”的转变
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物质资料的生产(物质交往)与精神交往不断否定自身、不断发展、不断更新,演绎着人类多彩的社会关系。社会便处于社会状况、意识(精神交往)与生产力三者的矛盾运动之中。精神交往作为社会的一种表现形式,是在生产力和社会状况二者的共同制约下发展和发挥作用的。因此,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社会发展迅猛,中国农村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在解决温饱问题之后,开始注意精神交往的需求。中国农村社会关系网络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第一个具体表现就是:内生型关系虽然仍占据重要地位,外缘型和同源型关系逐渐成为主要力量。
当今中国农村社会正处于传统文明与现代文明的转型交融期,重亲属朋友和乡邻关系的熟人社会结构并没有完全终结,以追名逐利为目的的现代社会结构(正在逐步侵蚀农村的熟人社会结构)尚未完全在农村形成。支撑农村熟人社会结构的骨架——人情法则仍然存在,仍在农村社会生活中发挥着重要的影响力。调研中发现,农村社会中人际格局的远近(交往圈子的亲疏),由农民以自己为中心延伸开去,按自己心理距离的远近和自身利益诉求程度划分。在社会交往中重人情,看关系,开始出现谋求利益的现象。事实上,在农村社会中人们的目标并非是单纯经济利益,更多地会受到传统观念、交往圈子等社会因素的影响。在涉及到利益特别是直接的经济利益时,内生型关系仍然占据重要地位。下面是笔者与几位农村经济精英访谈的资料:
(四)由“日常交往”向“非日常交往”的转变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农村社会关系网络变迁的第二个主要特征就是农民交往的时空范围呈现扩大化趋势,同时农民自组织的参与度增加,中国农村社会关系网络由“日常交往”向“非日常交往”的转变。随着汽车、手机、网络进入农村家庭,中国农民的社会交往的时空概念发生了颠覆性变化。尤其是网络的开通,使得人们的交往交流更加便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息获取渠道。同源人无话不说,志趣相投,都是年轻人,都想弄个事干干。同源型关系和外缘型关系网具有丰富的外来信息内涵,内生型关系网络同质性高,信息源不多。手机网络的便利快捷,扩大了交往的速度、范围及空间。而这种物质技术上的便利,使得社会流动可能性加大,社会异质性增强,使得人对物的依赖程度越来越高。
随着交往和积累的逐步扩大,在中国农村出現了新一轮的以土地流转为核心的经济台作。这种合作大多是农民自发的的联合,属于区域性、行业性(专业性)的农民合作。作为一种社会关系网络,这种台作有利于动员和整合各种社会资源,扩大农民利益基础和风险共担,可以有效规避市场运作的风险。同时这种合作(农民自组织)突破由传统血缘、地缘关系等组成的内生型社会关系网络的局限,建立了更广泛的同源型和外缘型关系网络,提高了单个农民(个体)的社会信任度,使得农民建立外缘型关系网络的普遍性成为可能,促进了农民自组织的发展。同时,农村农民自组织的出现,极大促进了中国农村基层民主政治制度的实施。
四、从冲突到协调:我国乡村治理中构建和谐社会交往环境路径反思
改革开放以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确立与发展,促进了中国农村社会交往的发展,为建设和谐的新农村交往环境提供了可能的条件,是我们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和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基础。中共强调在乡村治理中,把“社会更加和谐”作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目标之一提出来。党的十八大报告肯定了要把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作为战略任务,并提出美丽乡村建设的指导方针,进步强调切实保障农民权益。和谐的交往环境会促进中国农村社会的进一步发展,促进农村社会冲突解决机制的形成。充分发挥农民主体作用和首创精神,构建和谐的农村社会交往环境是进行新农村治理的首要任务。
(一)当前构建和谐乡村社交环境的国内外条件
一是经济全球化趋势、科技手段的进步使交往范围不断扩大。进入本世纪以来,全球化趋势使得地球变成了一个“大工厂”,生产在全球范围内迅速扩张,国与国之间、企业与企业之间、个人与个人之间的交往也随之扩大。任何孤立的个人、民族乃至国家的存在都成为历史。全球化下的国际化大生产决定了社会交往在广度和深度上的变革都是空前的,从而使得交往情况变得复杂起来,在事实上丰富和发展了人的本质与人的全面需求。二是农村基层民主、法治的不断完善。列宁说:“没有民主,社会主义就不能实现。”本世纪以来,我国社会主义民主和法制建设取得了瞩目成就。中国农村基层村民自治制度被党和国家确定为四大基本民主制度之一,被写入宪法。村民自治制度是有中国特色的农村基层政治模式,是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建设的基础工程。去年是我国村民自治制度实施30周年,村民自治制度自从实施以来,取得了显著成效。我国强调建成社会主义特色法律体系,制定和完善了一大批法律法规,各地政府也根据地方特色制定了适宜本地的地方性法律法规制度,使得我国经济社会建设基本做到有法可依。同时加强全国人大和地方人大对法律法规执行的检查监督力度。社会主义基层民主、法制的不断完善与健全,保障了国家政治、经济、社会的正常运转,为构建和谐的农村和谐交往环境提供了坚实的保障。三是美丽乡村建设观念的深入人心。自从2006年中央“一号文件”《关于推进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若干意见》颁布以来,尤其是党的十八大提出“美丽乡村”建设以来,各级政府都把落实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当做工作中的重中之重来抓,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观念在农村深入人心。各地纷纷请专家学者制定当地新农村建设规划图,还免费培训新农村新农民,教授农村科学文化知识,提供农民科学素质。有的地方有计划有步骤有重点地逐步推进,因地制宜,在当地搞起了试点,积极探索符合当地实际情况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发展模式。
(二)我国乡村治理中构建和谐社会交往环境的具体措施
1.增强农民经济自主性
一是推动农民自组织的专业化、规模化发展。社会生产决定社会交往。农民经济自主性的增强是构建社会主义新农村和谐交往环境的基础和前提条件。在实行农村体制改革以后,身份依附限制的取消,使得他们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浪潮中拥有了独立自主的活动权利,农民的生产积极性有了很大的提高。当农民从国家的高度控制中走出来时,他们突然发现:他们单个的个体(其实是家庭)是无力承担劳动生产过程的超强度劳动和不时之需,还要应对市场——人民公社集体化劳动下,这些问题无需考虑。于是就产生了新的联合——农民的自发联合,就产生了以专业合作社为核心内容的各类农民自组织。这种建立在平等、独立基础上的农民自组织、自我联合,提高了单个农民规避生产风险的能力,是今后我国农村产业发展的主要方向。它也是农民作为弱势群体,增强自身经济实力走向强势,改变以往“人口最多,力量最弱”的尴尬局面,取得市场和社会发言权的起点。事实证明,没有生产力的极大提高,没有经济繁荣和收入提高,中国农民也永远不可能走出中国传统的差序格局下的社交圈。我们一定要大力鼓励和扶持农民专业台作社和其他自组织的专业化和规模化发展,增加农民劳动收入,规避小家庭生产“原子化”带来的风险。
二是完善社会福利与社会保险制度,增强个体安全感。对于中国农民来说,社会福利和社会保险这些词语以前是很少听到的。因此,我们要大力宣传社会福利和社会保险,完善社会福利与社会保险制度,以增强个体安全感,增加人民群众生活幸福指数。现在国家正在农村推行新农合(新型农村医疗合作保险)、养老保险等。同时,对于农村青壮年劳动力来说,要开展未雨绸缪的商业养老保险,工伤保险,交通意外保险,重大疾病保险等工作,同时改善城乡以户籍为核心的歧视农民工的政策,增强他们在城市的心理归属感和安全感。老人养老问题成为即将挤入老龄化社会的中国今后一个大事,尤其是在社会转型期的今天,要关心陷入困境的农村老人。要提高农村老人社会支持,积极协调农村社会关系,扩大其外缘型社会关系网络。增加农村老龄人生活补贴,使得农村老人按照不同年龄在60岁以上都可以领到一定数额的养老金,减免60岁以上老人新农合个人筹资部分,增加老人大病保险和其他社会险种。积极推行社会养老,吸纳社会资本进入养老行业,多方位多渠道开展养老资金筹措工作。
2.深化农村基层民主政治建设
构建农村和谐交往环境必须深化农村基层民主政治建设。选好基层村庄的领头人,这是当前农村治理中的关键问题。作为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领头雁,农村两委班子是关键,尤其是村党支部书记和村委会主任。农村党支部是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在农村基层贯彻落实的组织者、推动者,加强农村党支部书记队伍建设是提高农村基层党组织建设整体水平、推动农村经济社会又好又快发展、维护农村社会和谐稳定的关键环节。积极探究和实施符合当地实际情况的村民自治制度,认真落实村民自治制度。现在好多农村村委会干部大多是五十以上的老人在承担,甚至工作出现出现瘫痪、停滞状态。因此必须积极增加农村外缘型社会关系存量,开展好大学生村官选拔工作。切实做好大学生村官培养、使用、激励机制工作,建立健全大学生村官保障机制和退出机制,切实解决大学生村官身份问题,为大学村官安心扎根农村创造条件。有条件的地方可以将大学生村官真正纳八地方公务员系列,岗位仍然是村官岗位,但是要赋予其公务员身份。
3.构建和谐农村文化
一是增强农村社区乡风文明建设。农村社区是中国农民生命的栖息地,也是中国农村传统文化的承载者。随着社会不断发展,中国农民日益原子化,日常交往空间日益萎缩,更进一步增加了农村社会的异质性。如此循环,不利于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和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于是公共生活性质的农村社区文化建设就提到了议事日程。现在各地都在建设乡村文化大院,进行“送电影下乡”等活动,很受广大农民朋友欢迎。这就需要我们认真探索,结合社区实际,创造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作品来。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齐头并进,打造多元文化和谐发展的格局;丰富活动载体,大力开展群众性精神文明创建活动,丰富群众精神文化生活,广泛吸引群众参与;挖掘地方特色文化,打造乡土文化品牌,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
二是加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教育,积极建立和完善社会信任机制。中国农村要真正走向市场化,就必须让人们在人际交往中淡化人情准则,但这将使人们失去农村传统人际网络的温暖。对于农民来说,这意味着自身社会关系网络的坍塌、新的价值体系的重构和个人生存成本的增加。因此,社会转型期间,中国农村出现价值标准多元化,不赡养老人、邻里关系恶化等违背社会主义道德现象多有发生。所以,构建新农村和谐文化,必须加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教育,培育社会主义新农民。从而建立统一的有中国风格的农民核心价值体系,打造社会主义农民新形象。同时还必须构建规范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的信任机制,培育诚信农民。因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必须以诚信为道德规范,主体行为必须有高度的理性自律。可以得出,“诚信既是社会交往的灵魂,也是构建和谐交往环境的基本要素”。要培养诚信农民,构建规范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下的信任机制,必须通过广泛开展信用养成教育,树立良好的信用意识,把诚实守信作为基本行为准则,加快信用体系建设,规范信用运行机制。
五、结语
中国农村社会正在进行深刻而巨大的变革,这场变革势必对中国农村政治、经济、社会各个方面产生深远的影响。对于中国农民来说,打破自己固守的生活圈和交往圈,走向陌生而广阔的市场,那就必须实现利益准则的构建与人情准则的淡化,增强自身利益诉求度,提高利益关切,那就必须让人们的人际交往行为离开人情准则,实现理性选择,这势必将使人们失去农村那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传统人际网络的温暖。现代化的巨人在古老的中国农村遇到了“扯不斷、理还乱”的纠结。在国家社会急切进行社会转型的压力下,没有完成现代性转型的农村如何从内部诞生自己的现代性本土资源,以避免中国广大农村、农民在外部这场他们还不能够及时消化的社会转型过程中断裂历史、失去自我?这个“分娩”过程肯定是漫长的,痛苦的,也是令人兴奋的、渴盼的。大趋势是必然的,历史终究是向前走的。中国农村势必以社会主义“美丽乡村”的崭新面貌站立在古老东方的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