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瑶
咳嗽声刺痛这个夜晚
抽空身体的咳嗽
从对面木楼里传来
像从陶瓷罐里发出的声音
隐忍、憋屈、持久
昨天傍晚,我看到这个佝偻的老人
拄着拐杖,腰弯曲得与地面平行
打声招呼,费力的扭着头
这个夜晚的咳嗽声
也弯曲着。像一把宝剑
在黢黑的夜晚
闪着逼人的寒气
将我最脆弱的内心刺伤
他压低咳嗽,生怕吵着这个夜晚
带着沉闷的、绵长的喘息
仿佛一列破旧的火车
慢腾腾驶入村庄
我推开木楼窗户,也许只有这样
才能释放,天下所有
老人的疼痛
风,吹向誰的故乡
风,一直吹一直吹
不知疲倦
从昨天夜里,吹到现在
没有要停的样子
吹过田湾、吹过山梁,吹进我的心里
吹过木楼发出的声响
像老人深夜的咳嗽
带着口哨般的声音,远去
风,一直吹一直吹
推开窗子,又不见它的影子
已近冬天,我裹紧大衣
风,加快了寒冷
风吹走了村子里的垃圾、鸡毛
吹走了破碎的记忆
风,鼓着腮帮子吹
裹着雪花,拂过村庄矮小的树木
木楼已被大雪覆盖
风声紧凑,一声接一声
嘶哑着,不知吹向谁的故乡
坐在木楼前的老人
很多次了,那个老人坐在木楼前
一动不动,从早上坐到半夜
如果他不抽烟,黑暗中
烟斗微弱的火星子暗示你
如果他不咳嗽,有风箱一样的声音
你会认为是块孤独的石头
老人沉默寡言,连他的咳嗽
都是孤独的
夜风发出呜呜的响
风说着悄悄话
也许只有老人听得懂
老人沉入更为辽阔的黑夜
有人从木楼前走过
脚步声敲击着青石板
恍若走过梦的边缘
牛羊归来,欢叫着
木楼飘起了缕缕炊烟
老人坐在木楼前,他熟视无睹
如一尊雕像,与暗淡的时光
进行无声的抗争
仿佛这样就可以留住一生
下半夜了,老人依然没睡去
陪伴在他身边的小狗
打起了鼾声
他们一定要挨到天亮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学着老人
端坐夕阳下,想留住白昼
而时光,从指间沙漏般滑落
不经意间,染白了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