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陵 只栽松不栽柏

康陵是明十三陵中规模比较小的一座陵，基主是未在功业上出名而在贪玩的程度和水平上可上排行榜的明代第十位皇帝明武宗朱厚照，他和他的皇后夏氏合葬。他是明英宗的孙子，享年不是30岁。康陵有两个与众帝陵不同的地方，一是铭文砖在众帝陵中为最，一是在陵域中只见松不见柏。究其原因，莫衷一是。

从茂陵去康陵，要走稍远一点儿的路，要从贯穿诸陵的那条公路上左拐下坡，过一个河套。沿途的景色很有特点，不再是满眼绿树绿林遮天蔽日的幽谧洞廊，天地都稍稍解放了一下，宽松了一些，视野开阔起来，能看到近处和稍远处的山了，而那些山是值得想要关注明十三陵文化的人上些心的，它们是实证帝陵山水形胜理论也就是风水理论的典型代表，有条龙，远远地逶迤腾跃而至，戛然收住，谦恭地垂头俯首成恭迎状。这远山无论是在身后面还是在眼面前儿，凡成此之势的，山麓下必有一帝陵。我想验证，康陵后的八宝莲花山是自不必说了，康陵就在那里，康陵左侧的山势，也是极像有陵的。一问，果真，泰陵在那个方向，我们还没有看。眼下河套里的这条河，在帝陵风水里应占着很重要的位置，当属康陵前的界水吧，防止环护之山所聚起的生旺祥瑞之气外泄的。复杂的帝陵风水理论咱也搞不懂，只觉得这个小环境看过去很舒服，像个小盆地。河道里虽然没水，但沿着河道走向却是一条碧绿之带，河滩上种着庄稼，河岸旺生着杂树，绿盈盈的衬着蓝莹莹的天。柏油路跨河而过，河上有桥。这条贴山而曲的柏油路，应是康陵的神道。康陵旁的村庄在大白萝卜收获的季节，村人就会为地里的大白萝卜笑逐颜开，棵棵近二尺来长。康陵面南东方向，本是斜的，但就地看却是面东，建筑的集体走向能扭曲人的方向感。陵外空地上开车来的一家子人在欣赏野陵风景，他们进不去，也就是在外瞧一瞧，康陵袒露的建筑外观融合在山景里的画面很值得一看。

康陵正在修缮中，工程至少有一年半到兩年了。棱恩殿琉璃花门楼的位置搭着脚手架，红墙黄瓦已见形貌。石五供后面的大斜坡、明楼、明楼后的院井和宝城城墙都是修缮完了的，石五供的黑色锈迹很深，那是石锈，把巨大的石案、石香炉、石烛台、石花瓶什么的弄得斑斑驳驳，通向明楼下方城城台的券门洞的大斜坡坡面中间用石，两侧用砖，砖立砌，露的是砖背儿，脚蹬在上面不打滑，还有渗水透气的功能。我看过的明帝陵明楼下方城券门洞前的大斜坡坡面都是这种结构，只是经过修缮的大坡面上草已经除干净了。好古的人不大愿看经整修过的建筑，它剔除了历史感、沧桑感。宝顶与方城间的院井铺的是石板，这些石板还不显什么，方城内侧上方城城台的台阶和方城城墙上新用的石材又突出又亮眼，白灿灿的。旧有的建筑形制是恢复了，那种壮观的曲线很让人惊叹，就是缺了时间的刻度和深度。真是没法子的事，不修，会一路坏损下去；修，延续了古建的生命，却让古建失了自然历程中的真实。

康陵是历史上毁坏最严重的一座陵，李自成的大军在康陵发泄过对陵主的仇恨，一把大火烧了明楼。武宗朱厚照昏庸荒淫，当太子时就吃喝玩乐成性，15岁当了皇帝，更是没有约束和把控，宠着几个投其所好的太监，玩得花样百出，竟弄了几十万大军自编自导了一场不见敌影的胜战，还给自己授勋表功，回师时在京郊玩水不幸翻船落水。他把国家玩了个一塌糊涂，最后玩死了自己。他年纪轻轻死在豹房，却死因不明。陵墓是死后匆匆建的，匆中求简，倒简出个好名声。从简，在清乾隆朝修整时也没逃了以大改小的命运。国民党时期，土匪又来拆殿扒砖、挖坟掘墓。墓是没盗成，连续几天的大雨，把盗墓贼收进他们自己挖的盗坑里活埋了几个，余下的全吓跑了。可经此一折腾，加上几百年间自然力的破坏，康陵就不是满目疮痍所能形容的了。不过也好，算是因祸得福吧，铭文砖裸露了出来，那是墙皮脱落后露出的铭文砖，各式各样，丰富多彩。砖上铭文有阴刻的有阳刻的，有横排式有纵排式，有单行字的有多行字的，有加边框的有不加边框的，有字多的有字少的，有规范的有随意的，把帝陵铭文砖文化展露无遗。通过铭文砖可以知道砖的产地、谁监制、谁生产制作、生产的年代等等。砖上的铭文是为检验工程质量，在烧制前刻或印在砖坯面上的标记性文字，砖坯烧制成砖后，就在砖面上完好地保存下来。发现的铭文砖，有明成化年间的，有明弘治、正德年间的，字最少的仅三字，只有县名，最多的达61字，不仅砖的产地，委官人匠人的姓名、砖窑种类、烧制年代都在上面了，书法的风格也是千姿百态的，意趣多多。从中可以得知，康陵用的砖，来自河南、江苏、山东等省的三十几个州县所产。

康陵历遭劫难，附属建筑神马房却奇迹似地保存下来。我和同伴分辨不出哪是神马房，站在方城城台上下望，一组组的黄瓦红墙；远眺，青山在岚气中缥缈，绿影如黛。就在这时，一同伴一语惊人：发现没有？康陵只有松没有柏！我是到过康陵几次的，从来没有注意过这样的细节，对同伴的说法表示怀疑。于是就专往有树的地方走，还真是那样。从管理人员那儿也得到了证实。与之探讨，没有探讨出一个满意的结论。其中一个很不让人信服的说法是，松树的皮像龙鳞，松代表龙，康陵是龙冢，所以只栽松不栽柏。说龙冢，其他帝陵不都是龙冢吗？不但栽柏，有的数量还不少呢。其他帝陵不立这个规矩，独到康陵就立了？

康陵是比较简朴的一座帝陵，只有两进院落，两院连为一体，祾恩门即是陵门，陵门内的第一座殿就是棱恩殿。还有重要的一个特征，神路石雕既不雕龙也不雕凤，只是江崖云纹。墓主活着时，只顾贪玩，顾不上身后事，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得那么早。墓是活着的人建的，是对这位皇帝表示了一种蔑视，还是国库实在吃紧？缺钱也不会缺在龙凤雕这几个钱儿上吧？其因不明，但有一个道理是清楚的：帝陵的简朴和廉政两者之间不存在等号，至少康陵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