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阿多诺“否定”真理观

高启鸿

摘要：在西方传统理性哲学中，“真理”一直是一个过于崇高和复杂的概念。在通常的理解中，真理通常被定位为与“事实”或“实在”相一致，并在此基础上能够提供某种程度上的前瞻性“知识”。与此同时，又没有任何一个关于真理的特定定义被学者们所共同接受。我们甚至可以这样说，纵观整个哲学史的认识论问题，几乎所有的哲学家都在诉说两个问题——如何去定义和达到真理？问题不仅在于他们从来就没有达成关于真理的一致看法，更加在于——为什么他们从来没有达成某种一致性？那么在阿多诺眼中，真理究竟是什么样的？本文通过对阿多诺在差异性逻辑的分析，从而对阿多诺的“否定”真理观有一个新的理解。

关键词：真理：否定；阿多诺

一、传统“实体性”真理观

要提到阿多诺对总体性真理观的批判，首先有必要对传统西方真理观做一个简要分析。正是因为传统西方哲学并没有处理好与形式逻辑的关系，处理好与“真”的关系，因而传统西方哲学在真理的问题上不断与不同的逻辑形式进行交锋，在交锋中逐渐形成两种不同的态度：经验和先验。从形式逻辑的发展历史来看，康德的先验逻辑强化了经验观和先验观的对立，而黑格尔虽然企图克服这两种对立观点去丰富真理内容，但却陷入了实体即主体的泥潭。

“真理”不同于“真”，前者比后者有更广泛的意义。在传统西方哲学中，“真”是可以通过经验得到的，“真”是经验世界中主体的认识内容与认识对象的符合。然而这个“真”只在特定的时间和空间发生：当认识的对象是自然对象时，自然界的各种规律被不断发现和更正，人们可以对自然界的认识不断深入，不断去挖掘自然科学的奥秘；而当认识的对象涉及作为实践活动的主体“人”时，用自然科学的思路去研究人类自身就显得困难重重了。这就造成了一个严重问题：在对人类以往历史事件真实性和细节性的认识处于探索阶段的时候，如何从这些问题的逻辑梳理中预测未来发展趋势？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寻找真理。只有在真理中不仅满足了事实判断的基本标准，而且还满足了未来判断的标准，才能完美地解释世界发展趋势。因此在西方传统哲学中，“真理”它可以说是对世界普遍规律的追求。“真理”它一定是真的，而“真”却未必都是真理。在真理中，可以很好地解决历史、当下和未来的关系。那么究竟如何从“真”上升到“真理”呢？

阿多诺在批判传统理性哲学的思维模式时，指出西方传统哲学的抽象同一性思维方式造成的“实体性”真理观。传统西方哲学中的“实体”就是变化着的事物背后那个永恒不变的基础，“真理”也就是对“实体”的认识。唯物主义把“实体”看做物质，唯心主义把“实体”定位于精神。唯物唯心各自从自身的逻辑中演绎着对“真理”的认识。阿多诺在认识论上最大的批判也就是对这种带有“实体”性色彩的传统形而上学的批判。

在西方理性哲学中，对真理最早的、系统的思考方式便是形式逻辑的思考方式。提到形式逻辑，无论形式逻辑还是辩证逻辑，都逃脱不了的一个问题便是如何看待经验世界，意思是“经验”是哲学研究问题中脱不开的一个关键词。在形式逻辑与经验的关系中，逐渐形成两种追求真理倾向：一种是形式逻辑与经验相结合，另一种是思维内部自己找到逻辑规律寻找真理。这两种直接导致了经验和先验。形式逻辑它作为一种固定性视角的思维方式，力图在对作为命题内容的现实经验世界的逻辑分析以及以此为基础的命题推理中求得普适性的命题形式。形式逻辑它区分了命题形式和命题内容，然而它并没有对内容进行深刻分析而只是注重形式，并且强调由命题形式所组成的推理。这种从经验中抽象出来的推理尤其在亚里士多德那里得到体现，作为形式逻辑的创始人，他一方面主张“真理是思想与物的符合”，却在另一方面又断言最高真理是思维和理念形式的一致。他著名论断“三段论”学说强调了形式逻辑中推理形式的必要性，他认为“推理是一种论证，其中有些被设定为前提，另外判断则必然地由它们发生”，也就是说只要确定某些论断，某些异于它们的事物便可以必然地从如此确定的论断中推出。他的这种思想强调了研究事物的必然性，必然性结论的推出不是依赖于事物前提内容，而是依赖于前提的形式及其组合。这种在形式思维逻辑的指导下，人们对事物普遍必然性的认识就意味着对真理的追求。在这种思维方式的指引下，形式上的真逐渐取代经验上的真。正是这种取代，引出了后来一系列悖论。其中以休谟为例，休谟认为，一切离开我们直觉所获得的印象，知觉的知识，其真理都是值得怀疑的。他认为，因果性并不是一种真理性知识，并不是客观规律，而只是一种习惯性联想，只是一种心理事实而不是一种客观事实。休谟的怀疑论使形式逻辑下的真理观受到巨大威胁，真理观面临困境。

二、阿多诺式的真理

面对真理观的困境，阿多诺提出自己的见解。传统哲学中的“真理”是一种抽象主体性下的真理。这种抽象主体性下的真理忽视了主体和客体经验的层面，最终把经验的领域清除掉了。不能光一味地注重先验而忽视经验，先验的主体是以经验的主体为前提的，思想的综合功能是以区别的能力为前提的，抽象的统一是以现实的差異为前提的。传统哲学的真理在研究过程中陷入了决定论的因果链深渊，在这种决定论中，我们的思想被同一性束缚，不但不能达到真理，反而被这种形式的同一性束缚了思想。在这种同一性思想的束缚下，我们不会看到主客体之间、客体之间以及主体与主体之间的区别，这样的束缚会使我们屈从于幻想世界的“逻各斯”，也就是去幻想普遍必然性的那个“规律”。这个“规律”导致了思想上的“循环往复的不自由”。

如果说传统“实体”真理观张扬的是人的主体性和革命性的主观方面的话，那么，面对已经过度膨胀的主体性，阿多诺则试图通过展现真实的“客体”本身以修复被主体性“施魅”的理性，“重新回到历史辩证法的客体向度”。①因此，阿多诺对主体和客体的差异性进行了极度强调，甚至为了这种差异性不惜打破传统哲学抽象同一性的形式，真正达到主客体统一。

为了打破传统哲学的真理观，阿多诺给真理划定了一个范围，这就是经验的范围。在经验的范围内，阿多诺承认真理的客观性：“真理是客观的，当人们不再为真理所基于的真理而辩护，而是让真理进入有助于使它明显起来或证明它的贫乏的构造或因果关联中时，真理就失去了这种特征。”②

在阿多诺“否定”真理观中，为了开放主客体之间的关系，阿多诺认为不应该从先验的主体出发去思考具体事物，而应该从具体事物出发进行哲学思考，以经验中的具体事物为根据去思考真理。因为具体事物是发展变化着的，所以真理也不是僵化的，而是随着具体事物的发展而发展变化的，所以真理本身就存在着“开放性”和“时效性”的特点。

要开放主客体之间的关系，首先要开放以往客体在主体中的地位，坚持客体优先性，使客体具有它该有的地位功能。客体优先并不代表剔除任何主体的客体，而依然要保持主体的社会性和历史性。在阿多诺看来，从来没有未经主体中介过的客体，一切客体都积淀着历史和文化。虽然他并不认为客体有着某种神秘的生命，但客体是进入主体视角领域，有待阐发的一种现象。

主体与客体的关系是相互交叉的，主体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客体。因此，阿多诺的经验真理既从经验的主体出发，也从经验的客体出发。一方面从经验的主体出发是为了祛除先验主体在主题领域的绝对统治，使主体作为活生生的，经验的个人而存在，避免抽象化；另一方面，从经验的客体出发才能够真正地保持客体差异性，将客体从主体中解放出来，不被先验的主体所吞噬。阿多诺认为我们所经验的任何客体都是“主体—客体”的混合物，客体上面铭刻着人类的社会关系，承载了人类的希望与梦想。他并不像康德一样认为事物本身永远都不可被认识，反而是觉得一个事物只是不能被完全充分理解，主体永远不可能充分理解作为他者的客体和其他主体，人们只能去接近去理解客体，与客体和平相处，不可以妄图想要成为客体的主人。他的这种思想已然和当今社会和谐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有很大相似之处，具有很大的进步意义。

三、结论

在阿多诺的主客体关系网中，真理的绝对性被打碎，无论是对于传统哲学中的形式逻辑中的真理观还是先验逻辑中的真理观，都造成了巨大冲击。这种真理观打破了对永恒真理的迷信，把真理定为于现实的经验世界，聚焦于客体自身的运动变化中。阿多诺把真理从上天安排拉回到经验的世界，打破了对一切意识形态的迷信。然而这种主客体分离的形式在阿多诺思想中逐渐影响到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

阿多诺极端的主客体差异性思想使他认为凡是有悖于“经验”概念的理论和现实都要进行否定批判，然而人与自然的主客观关系也被他“同一”为批判对象。人与自然、人与社会被他理解为主客体应该分裂的对象。鉴于阿多诺对主体的双重性——经验主体与先验主体的区分，社会对个人的统治被他理解为先验主体对经验主体和客体的统治，被理解为主体之间和主客体之间的分裂，并把这种分裂的根源归结为理性自身的特点。他的这种主客体绝对分裂并没有包含主客体的统一，因而在对人与自在自然、人与社会和谐相处问题上并没有做到合理解释，并没有现实解决实际问题，在纯粹的逻辑推演中脱离了社会存在，没有把握人类实践的部分，并没有在实践中用辩证的思维看到社会倾向和发展趋势，没有“真理”的实践性，在主客体断裂的基础上，最终理想化地走向了柏拉图主义。

注释：

①張亮：《“崩溃的逻辑”的历史建构》，北京，中央编译局出版社，2003，第72页。

②施威蓬豪依塞尔：《阿多诺》，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100-103

参考文献：

[1]施威蓬豪依塞尔.阿多诺[J].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100-103.

[2]张亮.“崩溃的逻辑”的历史建构[J].北京：中央编译局出版社，2003，72.

[3]郑伟.经验范式的辩证法解读：阿多诺“否定的辩证法”研究[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123-127.

（作者单位：太原科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