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丽君
说到革命,人们往往会想到政治上的革命,似乎“革命”这个词已经被赋予改革斗争的意味,而本文所提及的革命是思想或观念上的革命,是类似于普罗米修斯将火种带到人间,而遭受鹰喙啄食之痛的革命,这种革命伴随着痛苦与孤独,却也可以得到人性真美的快乐。康德曾说:“美是一种无目的的快乐”,细细品读朴玟奎的《卡斯提拉》,总是会有一种逃离现实的束缚,去寻找无目的快乐的冲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思想革命的冲动也是为了释放一直以来被殖民的人类自由灵魂。
从代表篇《卡斯提拉》中与一台聒噪冰箱同居的大学一年级男生,到《是吗?我是长颈鹿》中从某一刻开始变成了真正认真打工的“安静”少年,再到《不知道不知道,那是翻鱼车》中乘坐翻鱼车离开地球,去认清究竟地球上拥有的是什么的“我”,还有《酸奶大婶》中因为便秘痛苦不已而引发思考的主人公,《头部固定》中遭到职业摔跤手毒打后,以他人为对象转移自己痛苦的留学生形象,以及《甲乙考试院滞留记》中居住在耳蜗般大小的考试院走廊尽头房间里的青年经历,都可以发现他们在自我革命过程中的共通点,这些初入社会的年轻一代在游离于权利之外时,在被现实所禁锢时,亦或是被现实同化,亦或是独立于高处,将自己从自我的特殊烦恼中解脱出来。
《谢谢你!果真是貉子呀》中作为公司实习生的主人公就是在自我革命中被异化的一个角色。正如文中主人公的好友B所说:“这是一个把人变成貉子的世界。就算是浮子变成钉子,钉子再变成浮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已经偏向于对坚守承诺的道德主义者横加指责,却对一味追求所谓幸福,看似多才多艺的巧言善变者盲目崇拜的世界,原本一丝不苟的人性追求往往会被美曰为不拘泥于琐事而代替。
通常一只拥有强竞争力的现实社会“貉子”都具有以下的特点:重视经验和成绩;对于变化,适应良好;分担工作方面非常擅长;拥有一种盲目的自信和尽管看上去不负责任,擅长阿谀奉承,却让人恨不起来的神奇魅力。细想来,现在的社会不就是这样吗?人们往往在生活中学会了那种“善意”的虚伪,变成了现实的“貉子”,尤其是在社会经济方面剥夺感十分强烈的青少年,他们是资本主义的异化者,虽然处于社会主权的边缘,但资本主义体质内的生活却左右着他们的成长与发展,这时自我革命就显得尤为重要,但所要承受的孤独感却往往让处于边缘的青少年止步不前。
同样,《是吗?我是长颈鹿》中心中萌生了“我的算数”的少年,以及《甲乙考试院滞留记》中产生“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些了解”想法的少年,他们都是处于不能自我把握的生活中,人性被现实所禁锢,却只能平静接受自己的处境。不管是《谢谢你!果真是貉子呀》中的实习生,还是《是吗?我是长颈鹿》和《甲乙考试院滞留记》中的少年,他们都滞留于自我革命的途中,变成现实的“貉子”亦或是安然接受现实的安排都只是苟且于当下的表现,当今世界,像《韩国工业标准》中的奇河大哥这样的人物已经少之又少,他背离世俗的眼光独处于“运动圈”之中,可以说奇河大哥是一个孤独的革命者,就像普罗米修斯把火种带到人间,他不是政权上的革命,而是因为心中的不忍,所谓不忍,是如果当我们看到社会或是自己处于一种不公平的状态,我们愿意把这个不公平讲出来,而且愿意呼吁大家一起来改善它的时候,可能会面对的巨大孤独,奇河大哥最终或许会在这种巨大的革命孤独中死亡,但他却不同于变成现实“貉子”的众人。
相反,在《不知道不知道,那是翻鱼车》中写到:“在我看来,这个世界已经成了一个不管说什么谎言,都会就那样转动的就那样的地方”,对此最好的回答应该是吉姆·洛威尔所说的:“不离开地球,就无法认清我们在地球上拥有的究竟是什么。”《鹈鹕请说“啊”》中的鸭子船世界市民联合中的成员只要找到属于自己的世界旅行就足够了,他们与离开地球表面探究地球本真的人们一样是自我革命的胜利者,既然对这个世界不满意,就没有必要非成为其中的一员。
这让我想到了王小波的《一只特立独行的猪》,在王小波看来,人和猪一样,也是具有只追求自由的本性,“它们会自由自在地闲逛,饥则食渴则饮,春天来临是还要谈谈爱情”,猪所处的自然状态,正如人所追求的自由生活一样,是一种自然的要求和生活方式,但这种自然的规则在人面前被打破了,但即使这样,依然有一只特立独行的猪屹立其中,它对它所处的“世界”不满意,它就不会选择非要成为其中的一员。特立独行的猪,坐宇宙飞船离开地球表面的少数人,以及鸭子船世界市民联合中的成员,他们在观念革命中没有随波逐流,他们或许会经历巨大的孤独,或许不会被外人所理解,但他们却从现实的特殊烦恼中解脱了出来。
细读朴玟奎的《卡斯提拉》,在其撼动人心的语言魅力和想象力背后,反应的是当今世界大多数人在后期资本主义时代的生存困境和全球资本主义逻辑对人类灵魂的殖民现状,在这种殖民下,思想观念的革命又显得格外重要。《韩国工业标准》中写道:“人类之所以竭尽全力的原因是因为无能为力”,《甲乙考试院滞留记》中的主人公自白道:“后来,我毕业了,就业了,结婚了。而这三件大事中的任何一件,都是我艰辛地、艰辛地、竭尽所能才完成的”,大多数人奋尽全力的过生活,到最后卻也不得不平静的接受现实,自我革命过程中的孤独感有时或许就是这样,竭尽全力却又无能无力,最后所谓的完成也许只是另一种被现实所同化的结果。
《甲乙考试院滞留记》的最后说:“那些光是什么?那些荡荡悠悠地,像气泡一样成群结队漂浮着的光难道是无可奈何地离开这个世界的、死去的人的充满同情的目光?抑或是暂时脱离这种像家具一样的生活的、活着的我们的疲倦而孤单的灵魂?”革命的孤独不也正是这些光的缩影吗?
(作者单位:西安外国语大学东方语言文化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