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兰
由于我国文化“走出去”的号召以及对外版权贸易逆差的长期存在,版权输出以及国际文化出口贸易的研究逐渐成为焦点。张宏伟(2011)以需求偏好相似理论为基础进行修正后的模型分析、测度了我国图书版权贸易的影响因素,指出两国人均收入水平差距、文化距离与贸易规模负相关,国民生产总值、国家的收入水平与贸易规模正相关。林明华和杨永忠(2014)通过构建出版物引力模型认为影响我国出版业出口的因素有进口国家和地区的经济实力、居民购买力、地理距离与文化距离。张硕洋和洪九来(2016)通过对行业内人士的问卷调查,指出政府的政策、出版企业的重视、版权信息渠道的完善是中国图书版权对外贸易进步的原因,而国外市场接受度、出版物的原创质量、翻译人才的缺乏是目前的主要问题。陈晓清和詹正茂(2008)通过回归分析,得出贸易优惠政策、语言、资源和科技对文化出口贸易具有推动作用。朱文静(2012)的研究结果表明从需求角度看,进口国的国民生产总值、货物贸易进口额对文化产品需求有积极影响,两国的距离,尤其是文化距离对进口需求的负面影响非常高。从供给角度看,国内文化产业产出规模和货物贸易出口额的影响力度最大。曲如晓和杨修(2015)以面板数据分析为基础,提出中国出版业等文化产品行业中表现出的本地市场效应逐渐取代要素禀赋优势成为该行业文化产品贸易发展的新源泉。
总体上来看,关于我国对外文化贸易影响因素的实证研究较多,但是作为文化贸易中重要部分的版权贸易研究多是定性方面的研究,相关实证研究欠翔实,尤其缺少针对我国图书版权输出问题的实证研究。
研究我国的图书版权输出影响因素,首先应当了解我国的图书版权输出现状。自20世纪90年代初,我国颁布了著作权法,随后又成为《伯尔尼公约》《世界版权公约》的成员国,我国图书版权贸易开始走向正规化的道路。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国的图书版权输出从无知到有知,从被动到主动,从弱小到强健,逐渐谋得发展机遇。
2003年,我国图书版权输出数量仅811项,之后逐年递增,2014年达到最高值8088项,增长了近10倍。但是从总体来看,2003—2015年我国图书版权引进总量为175441项,图书版权输出总量为54484项,差距是比较大的。历年的贸易逆差在小幅波动下,2008年后逐渐减小(见图1)。
图1:2003—2015年中国图书版权引进、输出及逆差数量示意图
从国家版权局公布的2003—2015年图书版权输出统计表来看,输出到台湾地区的图书版权数量一直是最高,从2003年的472项,增长到2014年的2284项,之后小幅下降到2015年的1643项。如果以亚洲地区和欧美地区来划分我国图书版权主要输出地,我们可以看到(见图2),亚洲地区是我国图书版权输出的最重要的区域,输出总量远高于欧美地区。虽然从2010年开始,欧美地区输出量增长很快,但是亚洲地区的增幅更大,与欧美地区的输出量差距也在扩大。
图2:2003—2015年中国图书版权输出地区数量变动情况
2000年,国家正式公布“走出去”这一项国家发展战略。2003年原新闻出版总署提出中国出版“走出去”发展战略,之后相继出台了一系列扶持政策。首当其冲的就是2004年下半年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与原新闻出版总署启动的“中国图书对外推广计划”,并于2006年1月在京联合成立了“中国图书对外推广计划”工作小组,主要通过推广普及读物、资助翻译费用来促进海外出版机构引进我国图书版权。2009年国家推行“中国文化著作翻译出版工程”,在规模、投入、领域三方面加大力量,全面支持中国图书“走出去”,其不仅资助翻译费用,还资助出版发行及推广。这“两个工程”显著推进了中国出版国际化进程,提升了中国出版机构的竞争力与影响力。2009年启动“经典中国国际出版工程”这一重点骨干工程,支持与鼓励出版外向型优秀图书选题。2015年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推出“图书版权输出奖励计划”,将普遍奖励或重点奖励授予版权已输出海外且实际出版发行的图书。此外,我国还实施了中国出版物国际营销渠道拓展工程、中外图书互译计划、边疆新闻出版业走出去扶持计划、丝路书香工程等诸多工程,凝聚起了政府、企业、社会组织、个人等多方力量。
但是与此同时,与我国图书版权输出相关的出版业制度体系并不完善,这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版权代理机制不成熟。与西方出版强国相比,我国的版权代理机构数量少且不够活跃,无法有效发挥在图书版权输出中的桥梁作用。在国内出版业内比较知名的外资或民营版权代理机构如博达、大苹果、安德鲁·纳伯格等主要业务以版权引进为主,无法有效协助我国出版社进行版权输出。另一方面是出版业市场化程度较低,市场体系不健全。严格的书号管理与准入退出机制阻碍了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使得我国出版机构数量远低于发达国家的出版机构数量,从而版权输出的整体活跃程度也不高。
图书版权输出是文化输出的重要形式之一,是非常典型的跨文化传播行为。与一般性的货物出口贸易相比,它具有自己的特征:首先,标的是无形的财产权,不存在实物的运输和转移;其次,版权价格主要由预付金与版税率构成,其高低往往由版权的预期市场价值决定,主观性较大;再次,版权输出的版权持有者主体复杂,需要理顺多重主体的关系才能完成;最后,开展版权输出需要国家间的双边或多边的版权保护协定、国际版权公约作为保证,否则就不具备进行版权输出的基本条件。由此看来,图书版权输出有其有别于一般性货物出口贸易的运行机制,在分析其影响因素时需要特别的关注。
综上所述,笔者结合已有的理论和研究,分别从版权输出的需求和供给角度选取了六个对我国图书版权输出产生影响的因素进行分析。
1.引进国的经济发展水平因素。引进国的经济发展水平代表着一国的发展阶段与精神文化消费的水平。经济是基础和前提,决定着物质消费与精神文化消费的发展。一般来说,经济发达的国家,精神文化消费的水平高,因而对外国的图书有较大的需求。经济不发达的国家,精神文化消费水平低,从而对外国的图书需求也小。
假设1:引进国的经济发展水平越高,越有利于我国图书版权的输出。
2.引进国的购买力因素。引进国消费者的购买力体现了一国的市场容量。图书相对一般商品而言属于高层次需要,它满足的不是人的生存需要,而是人的情感、求知、审美需求,因而属于高层次消费,其引进量与一国居民的收入水平息息相关。
假设2:引进国的购买力大小与我国图书版权输出量存在正向相关关系。
3.引进国消费者偏好因素。消费者偏好主要体现在不同的文化背景所形成的价值观、世界观、审美情趣、风俗习惯对异国文化产品(如图书)的接纳度上。众所周知Colin Hoskins和R.Mirus(1988)所提出的文化折扣现象,即因文化背景差异,不同地区的受众对国际市场中的某国文化产品认同或理解的不同而导致其价值的降低。因而在消费选择上,这种由文化距离所带来的不同于本国居民的消费者偏好,对一国版权输出的规模和种类有着极大的影响。
假设3:我国与他国的文化距离越小,图书版权输出数量越大。
1.我国的经济发展水平因素。经济发展水平的高低直接影响综合国力。综合国力的增强不仅能为本国出版产业发展提供良好的经济环境与政治环境从而保证优质图书的供给,同时也能够提高我国的国际地位与影响力,使得更多的国家及其民众对我国文化产生兴趣,从而促进图书的版权输出。
假设4:我国经济发展水平越高,对图书版权的输出越有利。
2.我国图书出版产业规模因素。我国图书出版产业的状况是图书版权输出的基础。一方面,图书出版产业的规模大小与我国可以对外直接提供的图书种类或资源紧密相关。另一方面,一般来说我国图书出版产业的产业规模越大,其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优势就越大。
假设5:我国图书出版产业规模大小与图书版权输出数量正相关
3.我国政策因素。我国的政策直接影响我国出版机构图书版权输出的可能性与主动性,其健康和完善的支持、鼓励措施,可以极大地调动各出版机构及其人员的积极性,促进图书版权输出的发展。如前所述,在我国文化“走出去”战略下,出台了众多的扶持政策,为我国图书版权输出注入了新的活力。
假设6:我国政策对图书版权输出有积极影响。
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是引力模型思想的来源,即物体之间的引力与其质量成正比,与其距离成反比。20世纪60年代,Tinbergen(1962)将其应用到国际贸易研究领域,得出贸易引力模型最基本的表现形式:
该模型表示两国的贸易流量与各自的经济总量成正比,与它们的地理距离成反比。之后越来越多的学者不仅将其应用于货物贸易的研究中,还通过增加解释变量将其应用在无形的服务贸易领域。因此,根据新贸易理论、文献分析和版权贸易的特点,我们保留了经济总量这个因素,去掉地理距离的因素,添加了文化距离等上文所述其它影响因素,得到扩展的引力模型,并将其对数化,再加入一个虚拟变量,构建出版权输出量的回归方程式:
下标t表示时间,c代表中国,i代表其他贸易伙伴。因变量EX为第t年我国输出到i国的版权数量。自变量GDPit为i国历年的国民生产总值,以购买力平价汇率计算,2011年为基期的不变价虚拟国际元衡量,该指标反映i国的经济发展水平;GNIPCit为i国人均国民收入水平,以购买力平价汇率计算,以2011年为基期的不变价美元来衡量,用该指标代表一国的居民购买力;CDci为我国与i国的文化距离,是根据荷兰学者Hofstede及其团队提供的文化六维度指标数据,参考Kogut和Singh(1988)提出的KSI文化距离计算指数得出的总文化距离,用该指标表示引进国的消费者偏好;CGDPct为我国历年的国民生产总值,与上述i国GDP数据性质保持一致,用该指标来衡量我国经济发展水平;NBPct为我国历年图书出版种数,用该指标反映我国图书出版产业规模;POct为我国的政策,为虚拟变量,由于2006年以前我国鼓励版权输出的政策还未成熟,所以设定POct=0表示2006年以前的国家政策,POct=1表示2006年及以后的国家政策。εit是随机误差项。
根据数据的可得性,本文选取了2003—2015年中国版权输出的9位贸易伙伴作为样本,包括:美国、英国、德国、法国、俄罗斯、加拿大、新加坡、日本、韩国。中国历年对这些国家的版权输出量之和都占到了除输出到港澳台地区的中国版权输出总量的50%~80%,用来分析具有一定的说服力。数据来自中国版权局网站、中国国家统计局网站、世界银行公开数据库、吉尔特·霍夫斯泰德官方网站、《中国出版年鉴》。
面板数据模型包括三种类型:混合回归模型、变截距模型和变系数模型。鉴于样本数据的有限性,因而本文在研究时采取了混合回归模型,并选用cross-section SUR加权的方式对模型进行广义最小二乘法估计,以消除截面异方差性和同期相关性。通过Eviews8.0软件进行回归分析,结果显示CGDP这个变量的回归结果不显著,且系数为负值,与经济学意义不相符合。将这个不显著变量剔除,最终回归结果如表2所示。
表2:引力模型回归结果
从回归结果可以看出,各个解释变量的t统计量对应的P值都小于0.05,即能通过显著性检验,各变量系数显著不为零。同时,方程通过F检验,表明模型中解释变量对被解释变量的总体影响是非常显著的。调整后的可决系数R2为0.915906,表明拟合优度较高,该引力模型对我国图书版权输出量的影响因素问题具有较强的解释力。从各变量的系数可以看出,贸易伙伴的国内生产总值、人均国民收入以及我国的图书出版种数、政府政策对我国图书版权输出有正向的影响,这些都与假设相符。我国图书版权输出量与贸易伙伴的文化距离是负相关关系,即文化距离越大,输出量越小,也与假设相符。
从实证结果来看,以需求角度衡量的引进国的影响因素对我国图书版权输出有较大的影响,其中引进国的经济发展水平和购买力影响程度几乎相同,表明一国精神文化产品的消费水平决定了其引进外国图书的多寡;而文化距离的远近也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国对我国图书产品的接受程度,从而影响引进量。以供给角度来衡量的我国影响因素对我国图书版权输出的影响程度要大于引进国的影响因素,我国图书出版产业规模和政策有非常显著的正向影响,表明我国图书版权的输出很大程度上归功于本地市场的繁荣和鼓励政策的刺激。除此之外,我国的经济发展水平到目前为止对我国图书版权输出没有显著影响。
根据以上结论,为推动我国图书版权输出规模的进一步扩大,扭转贸易逆差,提升版权贸易效益与质量,笔者建议:一方面,把握住本国的积极因素,抓住图书产品质量这个最本质的东西,深耕细作,推动出版产业规模科学合理地扩大,调动市场的有利因素,促进其繁荣;同时继续实施有利的扶植文化输出的政策,但是应以辅助为主,不唯政策中心论,以免落入政策与经济资助主导版权输出多寡的陷阱,以多样化的方式方法完善文化输出的政策体系。另一方面,调动外国的有利因素(主要指深入调研与了解当地市场对中国图书内容的需求与购买潜力),规避不利因素(文化鸿沟与贸易壁垒等),在求同存异中谋得新发展。具体地说,在促进图书版权输出地域多样化以提升国际影响力的同时,注重选择经济较为发达的国家为目标输出国以提升版权输出效益,在输出具有中国特色的图书内容产品的同时也要看重根据彼此的文化距离专门选择并策划能缩小这种文化差距的图书选题,以适应东道国市场需求的方式进入其主流文化市场。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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