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建生 殷雄
[摘要] 本文提出能源资本与经济发展之间的双因子干涉理论,即能源资本有两个因子:驱动因子与约束因子。驱动因子决定能源供应的强度,主要影响经济发展的速度;约束因子决定能源利用的效率,主要影响经济运行的效益。运用双因子干涉理论,可以解释“资源诅咒”、“荷兰病”和“产能过剩”等经济学现象的内在机理。
[关键词] 能源资本 双因子 驱动因子 约束因子 干涉效应
[中图分类号] F20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4-6623(2018)02-0078-05
[作者简介] 谭建生(1959 —),广东连县人,中国广核集团有限公司党组成员,副总经理,综合开发研究院(中国 . 深圳)副理事长,中国能源研究会副理事长,高级经济师,研究方向:能源金融、区域经济;殷雄(1965 — ),内蒙古武川人,中国广核集团有限公司专职董事,北京大学兼职教授,研究员级高级工程师,法国工商管理博士(DBA),研究方向:战略管理、能源资本。
一、能源资本对经济发展的双因子干涉理论
能源资本与经济发展之间,存在着种种的联系。许多研究表明,不同的经济体或者同一个国家在不同时期,经济增长与能源消费呈现不同的关系 ①。中国在1996~2016年的20年间,能源消费总量与GDP之间、电力生产总量与GDP之间的关系紧密,两条增长曲线几乎并行向上②。这是一种典型的能源资本对经济发展的干涉效应。
本文在分析能源消费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干涉效应时,总结出有关能源资本对于经济发展的双因子干涉理论。
能源资本的驱动因子。主要反映能源资本投入数量的多少,决定着国民生产总值增长的快慢,因此会产生能源资本与经济发展的相互促进效应。
能源资本的约束因子。主要反映能源资本使用效率的高低,决定着经济运行效益的好坏,因此会产生能源资本与经济发展的相互制约效应。
影响经济规模增长和经济运行效益的因素还有很多,但能源资本的两个因子具有独特的作用,是其他因素所不能替代的。驱动因子和约束因子的作用不同,前者主要解决经济发展的数量和速度问题,后者主要解决经济运行的质量和效益问题。两个因子的作用虽然不同,但又不能截然分开,而是相互促进、相互制约的关系,可以看作是能源资本支撑经济社会运行的两个“轮子”。最理想的情况,就是经济发展的速度快、质量好、效益高,这说明能源资本的驱动因子和约束因子同时发挥了作用,即在驱动因子促进经济增长的同时,约束因子促进了经济质量的提高;当约束因子促进经济质量的提高时,驱动因子也在促进经济的增长。但是,在很多情况下,能源资本的两个因子对经济的干涉效应不是同步的,甚至在很多情况下是相反的,也就是说,驱动因子与约束因子会产生一种相互制约的效应。如果能源资本的投入强度大,那么,经济发展速度就快;但与此同时,由于经济结构是粗放型的高耗能产业居多,那么就有可能造成能源资本的浪费,导致能源资本的使用效率低下,经济增长的效益不高。
中国较美国在经济上尚有一定差距,中国要想赶上美国,在数量上需要强大的能源资本的驱动因子,在质量上需要有效的能源资本的约束因子。目前,中国面临着严峻的形势:一是能源资源短缺。据预测,煤炭于2050年可能耗竭;中国目前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石油消费国、第三大石油进口国,石油的对外依存度稳定在40%,预计到2020年中国石油对外依存度将达到56%~60%。二是能源资源消耗强度大,由此导致环境污染严重。二氧化硫的排放量已经超过美国,居世界第一位;二氧化碳排放量仅次于美国,居世界第二位。因此,必须继续发挥能源资本的驱动因子对经济增长的干涉效应;为了缓解中国能源资源消耗强度大而造成环境污染,就要持续发挥能源资本的约束因子对经济无序发展的制约作用。只有双因子同时发挥作用,中国经济数量增长和效益提高的这两个“轮子”才能更加协调有效地向前转动。
二、双因子干涉理论与“资源诅咒”
所谓“资源诅咒”,即认为丰富的自然资源可能是经济发展的诅咒而不是福音,大多数自然资源丰富的国家的经济增长要比那些资源稀缺的国家的经济增长更慢①。对于导致这种“资源诅咒”现象的原因,经济学家们进行了大量的研究,一般认为有三个原因:一是贸易条件的恶化,二是人力资本的投资不足等,三是过分依赖某种相对丰富的资源。应该说,这些因素都是存在的。但是,从能源资产转化为资本的机理和双因子干涉理论来分析和解释这一现象,可以深化我们对这个现象以及能源资本作为生产力要素的重要性的认识。
对于能源资源充沛的国家(如盛产石油的OPEC成员国),因为能源行业本身并不是劳动密集型行业,而是资金密集型行业,能源资产的所有者不需要鼓励很多国民参与生产,只要雇用少量人员、引进外国资本开发油田等能源资源,然后在国际市场上转手出售就能获取丰厚的利润。这一現象说明,这类国家只是把能源资产作为一种普通的原材料出售,而并没有将这种宝贵的能源资产转化为资本。因此,能源资本的驱动因子和约束因子都没有发挥作用,也就是说,既没有利用能源资本的驱动因子促进本国经济的增长,又没有利用能源资本的约束因子提高本国经济运行的效益。由于缺乏这种把能源资产转化为资本的动机和机制,因此,即使能源资产在市场上可以卖个高价钱,但也只能是一次性地获利,而不能像资本那样源源不断地创造剩余价值。
单纯以出售能源获取财富的国家,没有形成有效、健康的经济体系。当有限的能源资源枯竭之后,国家和国民就会陷入贫穷的境地。对于能源资源匮乏的国家,政府和国民获取财富的唯一渠道,就是发展经济,尤其需要发展作为现代经济结构支柱的工业,而发展工业就必须要有能源资本的注入。由于本国缺乏能源资源,因此需要由国外进口。通过国际市场获取的能源资源,只是一种资产,还要通过本国的经济运行体系将其转化为资本,并将其注入国民经济体系的其他行业之中,生产出的商品就自然凝结了能源资本的价值,通过国内外的商品交换获得比原来的能源资本价值高得多的剩余价值。这样,就自然把从国际市场购买的能源资产转化为可以为本国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的能源资本了。出现这种经济现象的内在机理,就是能源资本的驱动因子促进了本国经济的增长;由于本国缺乏能源资源,因此在将能源资产转化为资本的过程中,就会千方百计地提高能源利用效率,这样,能源资本的约束因子促进了本国经济运行效益的提高。
“资源诅咒”现象的发生,其根本原因不在于资源本身,而在于资源转化为资本的过程与周期对经济结构的影响。就能源而言,由于能源资产转化为资本的周期长,有些国家甚至根本没有形成能源资产转化为资本所必需的经济结构所提供的机制,不论是能源资本对经济发展的驱动因子还是约束因子,都无从发挥作用,因此,丰富的能源资源没有给本国国民带来财富,“资源诅咒”的发生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经济领域还有一个“荷兰病”(the Dutch disease)现象,即一国特别是中小国家经济的某一初级产品部门异常繁荣而导致其他部门衰落的现象。对于这种经济现象,学者们进行了研究① 。假设该国经济起初处于充分就业状态,如果突然发现了某种自然资源或者自然资源的价格意外上升,将产生两种效应:一是资源转移效应。劳动和资本转向资源出口部门,则可贸易的制造业部门不得不花费更大的代价来吸引劳动力,制造业劳动力成本上升首先打击制造业的竞争力。同时,由于出口自然资源带来外汇收入的增加使得本币升值,再次打击了制造业的出口竞争力。在资源转移效应的影响下,制造业和服务业同时衰落下去。二是支出效应。自然资源出口带来的收入增加,会增加对制造业和不可贸易部门的产品需求。但这时对制造业产品需求的增加,却是通过进口国外同类价格更便宜的制成品来满足的,这对本国的制造业来说又是一个灾难。
从能源资源来看,上述两种效应的产生机理,其实就是没有及时或没有形成机制把所拥有的能源资产转化为资本,由于能源资产没有转化为资本,因此也就无法发挥能源资本的驱动因子和约束因子对本国经济发展的作用。
三、双因子干涉理论与产能过剩
在经济社会中,能源的供应与需求是一个相互适应的动态过程。在由能源资产转化为资本的过程中,能源政策调控起着中枢的作用,既要保证能源供应充足化,又要鼓励能源需求减量化。能源调控受着两个因素的约束:能源环境的约束和能源技术的进步。能源环境约束一方面要求能源供应清洁化,另一方面又要限制需求的增长;能源技术进步一方面可以提高能源开发利用的能力,另一方面在需求端要提高能效、减少污染。
经济增长理论表明,总产出的不断增长,必然伴随生产要素投入的增加。在生产力诸要素中,能源资本作为生产活动的动力和燃料,居于核心的地位。从输入端(供给侧)来看,正是由于能源资本的投入,才能够启动并拉动经济总量的增长;从输出端(需求侧)来看,经济规模的扩张势必会拉动对能源资本的强劲需求,特别是以制造業为核心的工业部门对能源资本的需求更为强劲。因此,对于经济总量的增长来说,能源资本具有一种内生性的需求增加。
产能过剩是高速度发展所留下的后遗症。撇开对需求侧预期不准的原因不谈,导致产能过剩的根本原因,是生产要素投入过剩,其中包括能源资本投入的过剩。能源资本与经济增长之间保持着一种既相互促进又相互制约的平衡局面。在市场处于饱和的状态下,能源资本的供需基本平衡,既没有新的需求,也没有新的供给;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供给侧打破平衡,也就是由于能源资本的供给充足而提高了生产能力,那就意味着生产过剩,市场对能源资本的配置就无法达到帕雷托最优状态②。产能过剩,说明能源资本的驱动因子太过强大,阻碍了约束因子发挥作用,导致经济结构失衡,经济运行的效率和效益低下,不仅生产出超过社会需求的产品数量,而且缺乏被广大消费者所喜爱的产品种类。
产能过剩,不仅造成产品的库存增加,还会造成能源资本的浪费。目前中国某些地区出现的“弃风、弃光、弃水、弃核”的现象,说明三方面的问题:一是能源资产转化为资本的方式和途径不够多元,二是能源资本的供应相对过剩,三是能源资本的流通不够通畅。如果能源资本的驱动因子用力过猛,势必促使生产活动加速,从而生产出超过社会需求的产品;如果能源资本的约束因子不能很好地起作用,会导致经济布局与结构不合理,无法生产出被人们喜欢的产品。因此,产能过剩也说明了能源资本的双因子对经济发展的干涉失效,其中涉及如何确保能源资本安全性的重大经济和社会问题,也就是要确保能源资本的可持续供应。能源资本供应的可持续,要求能源资本的供应总量要与经济增长(其背后是消费者对商品和服务的需求)的规模和速度相适应,实际上还是能源资本的驱动因子与约束因子相协调的问题。
“绿色经济”是人类对世界能源资源日益枯竭的直接回应,更是转换生产方式和消费方式以重振经济的现实选择。在这种经济模式下,能源资本的驱动因子促进经济总量的增长,约束因子促进经济运行质量和效益的提升,将能源消费保持在一个合理的范围之内。发展可持续的、消费者直接参与的绿色经济,减少能源资本需求、提高经济运行效益,就成为未来的发展方向。这样的经济结构和服务模式,是不会出现产能过剩的。
四、经济发展新常态下的能源资本发展趋势
能源资本的价值载体是各种能源形态或能源资产,其创造剩余价值的载体则是经济运行的平台。不同的经济结构以及经济发展的不同阶段,对能源资本的需求是不同的。在经济发展处于新常态下,能源资本的开发、流通与利用会出现六种发展趋势:能源资本结构多元化。煤炭、石油、天然气、非化石能源四分天下,煤炭、石油等传统化石能源比重下降,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比重上升,是多元化趋势的标志性特征;能源资本开发清洁化。既包括提高诸如水能、风能、太阳能等可再生能源以及核能这些清洁能源的比重,也包括化石能源的清洁化开发利用;能源资本配置远程化。全球化石能源特别是石油供应的集中度较高,生产和消费的地理分布并不均衡,这使得能源资本的大范围配置成为必然,国际能源贸易量占全球能源消费总量的比重不断升高;能源资本消费电气化。电能具有清洁、高效、便捷的优势,所有的一次能源都可以转换成电能,然后可以较为方便地转换为机械能、热能等其他形式的能源并实现精密控制;能源资本系统智能化。将先进的通信、信息和控制技术与能源生产、运输、消费各环节相结合,实现各种能源形态协调互补、能源资本流和信息流高度一体化融合;能源资本形态金融化。基于传统化石能源资源的有限性和不可再生性,能源资本的市场价值与其生产成本和供应关系逐渐脱节,呈现出越来越强的金融属性,使能源资本市场成为金融市场的一个部分。
从根本上讲,世界范围内能源领域的趋势性变化,是由于能源资本双因子作用的变化所导致的。
从能源资本的总体供应看,世界能源供求关系从偏緊向偏松转变。包括新兴经济体在内的各国经济进入调整期,国际经济无法在短期内实现复苏。传统石油和页岩油的市场份额争夺还未结束,国际局势的相对稳定有利于产油国增加生产。缓慢复苏的国际经济对能源需求的增长还将处于较低水平,而富余的产能将国际能源价格维持在低位,这将使能源资本的供应处于较为宽松的状态。当然,也存在着总量不足与局部偏松与过剩并存、东西区域不平衡、区域颁不均衡的问题;从能源资本的作用领域看,能源发展硬约束从经济增长向生态环保转变。中国目前能源消费总量超过40亿吨标准煤,能源对经济发展的制约得到有效缓解,能源也将随经济结构的调整而调整。能源发展的主要目标从支撑经济增长向生态环境友好转变,能源资本总量的增长不再是主要矛盾,而是确保能源资本的可持续供应将成为核心问题;从能源资本的行业需求看,能源需求增长从工业向民用转变。过去30多年中国的经济发展主要是以完成工业化进程为主,未来中国将进入以完成城镇化为主的时代,能源资本需求的增量将主要体现为民用;从能源资本的利用形式看,一次能源向二次能源(电力)转变。电力作为一种清洁高效的能源效用,在终端能源消费的比重中不断提高,这是现代经济发展的一条规律;从能源资本的形态转变看,全球能源增长点从页岩油气向可再生能源转变。化石能源在一次能源消费中的比重显著降低,非化石能源的比重迅速上升,尤其是可再生能源作为一种更加清洁的能源,在能源供应多元化格局中扮演愈来愈重要的角色。国际能源产业界和研究机构普遍认为,全球可再生能源发展越过了“拐点”,重回发展“快车道”。预计到2030年,可再生发电新增装机容量增速是化石燃料发电装机容量的4倍;从能源资本的流通走向看,国际能源地域流向从西向东转变。一方面,以中国、印度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的快速发展,使得国际能源资本的消费中心正在向东半球偏移;另一方面,由于北美页岩油气产量的大幅增长,使得国际能源的供给来源正在向西偏移。这个大趋势必将给世界经济和地缘政治带来不容忽视的影响。
值得指出的是,在能源资本的世界范围流动中,产生了一种新型的流动渠道和方式:能源互联网①。能源互联网有望成为实现世界经济低碳、提高电力使用效率、为全世界数十亿少电、无电人口提供电力的关键。特高压技术将推动清洁技术和可再生能源最优化技术的开发和使用,因而有望成为推动地球低碳化的中坚力量。中国西藏、撒哈拉沙漠、北极、南部非洲等地区的可再生能源将逐步取代化石燃料能源,可再生能源将为当今30亿少电、无电人口供电。随着能源互联网的兴起和发展,能源资本在世界范围内的脱贫事业中,必将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五、结 语
在运用能源资本双因子干涉理论指导能源行业和经济的发展过程中,应注意解决好以下两个问题:一是能源资本的驱动因子发挥作用的前提条件:能源资本供应要实现充足化和多元化。所谓充足化,就是通过强化能源资本驱动因子的作用,积极开发新的能源形态,提供充足的能源供给作为保障,为经济社会的健康持续发展提供充足的燃料和动力,使人类彻底摆脱能源短缺的状态。所谓多元化,就是为了避免某种能源品种单一发展而导致的“荷兰病”的传染,要逐步改变煤炭在能源结构中占比过大的局面,大力发展非煤能源,形成多轮驱动的能源资本供应体系。二是能源资本的约束因子发挥作用的前提条件:能源资本消费要实现减量化和清洁化。所谓减量化,就是通过强化能源资本约束因子的作用,抑制不合理能源消费,控制能源消费总量;提高能源利用效率,调整能源战略,实施能源保护和节能政策。所谓清洁化,就是推动高碳能源低碳化、低碳能源无碳化以及能源开发利用过程的高效清洁无害化,实现低碳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