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卫的“超现实主义”追求

赵军

最近，顾长卫导演的新作《遇见你真好》上映，笔者认为，对于这部影片不应只从情节结构评论，而应从创作结构做立体俯瞰，看到其中呈现的深刻鲜活的思想与艺术挑战。

《遇见你真好》不是纯现实主义电影，而是充满导演对于生活主观理解的幽默电影，换句话说，这是一部“超现实主义”电影。超现实主义是当代电影的主要表现手法，艺术主观性非常强，而且善用意象及象征，以其解剖现实的独有手段，成为艺术家深入社会与人性，并主观发挥其精神风格和世界观的利器。

《遇见你真好》中的“复读学校”是一所虚构的“爱情集中营”。在这个虚构的“学校”里，爱情是为了刷青春的存在感，青春是为了刷人性的存在感，人性是为了刷艺术的存在感。顾长卫不是追逐时尚的商业电影人，他挖掘每个小角落中的超现实主义力量，然后告诉观众这个世界原来是这样——譬如我们都生活在“复读学校”里，所有困惑、选择、痛苦、叛逆、友情、爱情，甚至反目成仇和制造悲剧，都是人所难免的曾经遇见，而人性的张扬、内敛、同情与含蓄等，又都是这些悲喜剧的来源。

当我们懂得用超现实主义方法去解构和重新结构世界时，这个虚构的“爱情集中营”就变得顺理成章。艺术虚构的目的是为了更加深刻地解剖不虚构的现实世界（包括人性），并且使这种剖析更显精彩纷呈。当普通观众被影片故事感动得又笑又哭时，电影批评家应该冷静地发现，是远超出现实真实的艺术手法跨越了观众的理性藩篱。

在当下一些电影连续追求大IP、大主题、大背景、大尺度的时候，《遇见你真好》真是一株电影长廊里的“奇葩”。它回归没IP、低流量、平凡角落、普通人甚至几乎是边缘化了的世界，让我们看到一部无法预料又深深被击中内心的电影，一部通篇是放大的人性的电影。

以大历史时空和国际舞台为背书的电影，往往秉承着宏大的意识形态使命却难于深入刻画人性幽微之处；而在那些非主流的局部小世界中，电影对于人性的关怀与认知反而可能被真正放大，在普通人甚至小人物身上的故事也许会发酵成为道德与文明的人性中流砥柱。观众从《遇见你真好》中获得的，正是这样一种对于社会回归真善美的理想的认知。

《遇见你真好》是触碰人心灵深处的电影，它和超现实主义的象征白描及现代手法，和追求非IP、非主流、非流量的选材与角度，共同组成了这部作品真正的大创作结构。我们不能要求所有的观众都具备足够的知识储备来看懂顾长卫的电影，但相信观众不会挑剔影片貌似复杂的结构和人物情节的夸张，而会随着故事的起承转合、人物命运的离合悲欢而潸然落泪。

如果我们看到了影片时空交错中的故事结构，那只是看到导演手法上的小结构；只有看到艺术风格的超现实主义、非主流性和人性美的融会贯通，才是看到了影片的大结构。顾长卫从未放棄前卫艺术风格的坚持，或者说他就是属于这类风格与世界观的电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