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版画中庭院花木种植与《群芳谱》“雅称”之关系研究

王佳丽 洪波＊

中国古版画在明代进入了发展的黄金时期，其中描绘的内容反映了当时人们的生活状况和对生活的美好愿景，其中不乏对庭院中花木配置的描绘。明清时期，赏花风气盛行于社会各阶层，促进了花木栽培技艺的发展[1]。《群芳谱》是明代一部具有代表性的植物谱录，汇集了唐、宋、元、明各代植物种植方面的成就以及作者王象晋20多年间的种植经验和研究成果。“雅称”是《群芳谱》中重要的一节，署名为吕初泰，收录于《花谱》卷首[2]。“雅称”总结了中国古典庭院中常见花木的配置、观赏方式以及绘画插花等方面的经验。

目前，从风景园林的角度对版画进行的研究较少，高云龙对明清姑苏版画中花卉和楼阁画风的艺术风格进行了研究[3]。倪丙银等分析了版画中的园林要素特征[4]。其他相关研究大多从版画中园林图像的研究现状、历史价值等角度展开[5-6]。针对版画中植物种类和配置手法的研究较少。对于《群芳谱》的研究，多从医药学[7]、版本[8-9]或经济植物[10]等角度展开。而对《群芳谱》“雅称”中花木配置手法的研究较少，相关研究将《群芳谱》“雅称”与清代陈淏子《花镜》“种植位置法”进行比较研究，提出《花镜》“种植位置法”是在参考《群芳谱》“雅称”的基础上加入了清代的植物配置手法和作者的经验编写而成[2]。

笔者从古典庭院植物配置角度出发，对明代代表性版画作品中的花木种类和配置手法展开研究，并将《群芳谱》“雅称”和明代版画联系起来，探寻两者在庭院花木种植方面的关系，以期为传统庭院花木种植设计提供借鉴和参考。

表1 《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中常见花木种类Tab. 1 Common plant species in The Golden Lotus

表2 《西厢记》版画中常见花木种类Tab. 2 Common plant species in Romance of The West Chamber

表3 《牡丹亭》版画中常见花木种类Tab. 3 Common plant species in Peony Pavilion

1 明代版画及《群芳谱》概况

1.1 明代版画

明代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使得印刷行业快速繁荣，版画艺术的兴盛由此产生。各类版画作品浩如烟海，内容多样，涉及小说、戏曲、宗教典籍等。明代主要的版画流派有：徽派版画、建安版画、金陵版画、武林版画、苏州版画、吴兴版画等。万历（1563——1620年）以前，版画的绘制由工匠中负责绘制底稿的画工完成，绘制工艺较粗糙。万历以后大量著名的画家投身于版画创作事业中，其中著名的画家有张梦征、陈洪绶、王文衡等。画家与画工相比有着较高的文化素养，所表现的画面较之工匠也更加精巧。此外，以天顺年间歙县黄氏家族为代表的刻工们也通过自己的刻刀和对画稿的理解对版画进行了二次创作。版画作品大多是画家或画工、刻工、印刷工之间紧密协作的成果，所描绘的内容则是对当时社会状态和生活情趣的反映[11-12]。

1.2 《群芳谱》作者王象晋及“雅称”

《群芳谱》又名《二如亭群芳谱》，是中国明代一部植物谱录[2]。作者王象晋（1561——1653），字荩臣，号康宇，自号好生居士，山东新城人（今山东桓台县）。1607——1627年间，王象晋主要从事农业经营，通过汇录前人文字和总结自己多年种植经验，于天启辛酉年（1621年）完成此书[2]。“雅称”是《群芳谱》中重要的一节，主要论述了庭院中常见花木的配置手法及其在绘画、插花及花卉鉴赏等方面的经验。“雅称”全文共450字，记录了梅、兰、菊、莲、牡丹、芍药、海棠、木芙蓉、桃、杏、李、石榴、桂花、松、竹共计15种庭院常见花木的种植手法。所记录花木都是古典庭院和文学作品中常见的园林植物类型。因此，“雅称”对于研究中国传统庭院花木种植及植物景观营造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2 《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西厢记》《牡丹亭》版画中庭院花木种植总结

2.1 明崇祯刻本《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植物种植总结

明万历年间（1563——1620年），兰陵笑笑生创作的《金瓶梅》是中国第一部文人独立创作的长篇小说。《金瓶梅》排于中国古代小说“四大奇书”之首[13]。书中记载的植物约210种，通过研究《金瓶梅》文本或者版画，可以了解明代庭院花木种类及配置手法[14]。明崇祯刻本《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是明代晚期插图作品中极具代表性的一部。整个刻本共200幅图片，均采用了写实的绘画手法，其中描绘的庭院景观生动细腻，植物种类丰富[13]。

整个作品中共出现植物518株（为了使结果清晰便于统计，一幅图中的同种植物算作一株，下同），外形描绘准确可以识别的植物大约有19种（表1）①。与《金瓶梅》著作中出现频率较高的植物种类基本相同。

2.2 《西厢记》版画中植物种植总结

明代小说插图数量以《水浒传》为之最，戏曲插图数量则非《西厢记》莫属[11]。明代《西厢记》插图版本琳琅满目，据不完全统计，明清《西厢记》插图本共计100多个[11]。通过研究明代弘治年间（1488——1505年）到明末的26个版本的《西厢记》版画代表作品，分析其中植物种类及配置，进一步了解明代庭院植物种植方式。

研究分析26个版本的《西厢记》，包括112幅版画插图，共出现植物248株，外形描绘准确可以识别的植物约22种（表2）①。

2.3 《牡丹亭》版画中植物种植总结

明·汤显祖所著《牡丹亭》是中国古典戏曲中一部杰出的作品。通过研究明代多个版本约80幅的《牡丹亭》版画作品，统计其中的植物种类和种植方式（表3）①。可见，《牡丹亭》版画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仍是松、竹、柳，与《金瓶梅》《西厢记》版画中的统计结果相同。

2.4 明代其他版画中植物种植总结

为了使研究数据和结论更加真实可靠，对除《西厢记》《牡丹亭》外的其他明代代表性戏曲小说版画中的植物进行统计研究[11-12]。共统计版画491幅，植物约1 094棵（表4）①。除杂木外，可辨认的植物种类有26种。可见，版画中出现最多的植物是松，其次是柳和竹。它们在版画植物中占的比例都达到或者接近10%，与《牡丹亭》等版画作品中结果相近。

表4 明代其他代表性版画中花木种类Tab. 4 Common plant species in other representative engraving works of Ming Dynasty

表5 版画中常见花木配置方式与《群芳谱》“雅称”类比研究Tab. 5 Comparison of the configuration of common plants in engravings and “elegant names” in Qun Fang Pu

1 明代版画中的各类花木The various plants in engravings of the Ming Dynasty

3 明代版画中常见花木种类及配置与《群芳谱》“雅称”类比

对《金瓶梅》《西厢记》《牡丹亭》3部代表性的版画作品以及明代其他版画作品中的植物种植方式进行归纳总结，并与《群芳谱》“雅称”类比[15]（表5，图1）②。

可见，版画中常见的庭院花木种植方式和《群芳谱》“雅称”中所总结的花木配置方式基本相同，但两者存在一些不对应之处。首先，“雅称”中所总结的花木种类没有完全反映版画中常见植物的配置方式。如柳在版画中很常见，而“雅称”中缺少其种植方式的总结。并且“雅称”中的部分植物，如石榴、桂花、木芙蓉等，在版画中出现的频率较低。其次，“雅称”中的花木配置方式更加全面生动，不仅总结了庭院常见花木的种植方式，而且也介绍了花木的最佳观赏方式。如“雅称”中海棠“宜倚枕，宜烧银烛，宜障碧纱”[14]观赏，而版画中对花木观赏方式的描绘较少。也有少数版画中描绘的植物配置方式在“雅称”缺少总结。如松在版画中常作为盆景观赏，而“雅称”缺少此配置方式的描述。

自古以来就有“善画者善园，善园者善画”的传统，许多画家同时也是优秀的造园家，如明代的文震亨、米万钟、文徵明、计成等[16]。作为画家的版画绘制者，也具有一定的造园知识。但《群芳谱》是一部植物学专著，作者对于植物进行过深入的研究。而版画由于其特定的创作背景，使得版画中植物具有与“雅称”中所总结的花木不同的特点：1）版画中植物的选择是以小说和戏曲的文本为基础，版画中出现频率较高的植物，也是章回体小说、诗词歌赋、戏曲中描述最多的植物。此外，版画多由当时著名的画家绘制底稿，他们有一定的文学功底和国画创作经验。因此，国画中常见的植物出现在版画中的频率也较高。2）版画在明代发展到顶峰，流派纷呈，画风各异。不同流派表现出不同的地域特色，导致版画中的植物也各有风格。3）明代版画的绘制和镌刻水平不断提高，版画中表现的植物种类增多，绘制的准确程度也不断提高。明代前期，佛教典籍版画较兴盛，版画中的植物也多以松、竹等为主。到了万历、崇祯年间，戏曲、小说版画发展较快，表现的场景也逐渐多样，植物种类随之丰富。4）版画中的植物种类和数量也与戏曲和小说的题材、剧情、人物命运、心理活动等因素相关。5）由于版画制作工艺和画家对于植物知识的了解程度的限制，一些植物无法详细描绘和表现。版画中植物的这些特点导致版画中植物和《群芳谱》“雅称”在花木种类和配置方式上存在差异。但整体而言，两者均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明代的庭院花木配置情况，是研究明代庭院花木配置的重要工具，为明代庭院花木配置手法的研究提供依据。

4 结论

本文作者介绍了明代版画和《群芳谱》“雅称”的概况，并选取了明崇祯刻本《金瓶梅》《西厢记》《牡丹亭》版画3部明代最具代表性的版画作品，对其中的植物种类和配置方式进行总结分析，将版画中常见的庭院花木配置方式与《群芳谱》“雅称”进行类比研究。结论如下：1）明代戏曲小说版画中常见的植物种类基本相同，出现频率由高到低依次为：松、竹、柳、桃、梅、芭蕉、梧桐、棕榈、牡丹、兰。而菊、木芙蓉、杏、李、石榴、桂花等在版画中不常见。2）《群芳谱》“雅称”从配置、观赏、插花、绘画等多个角度总结了传统园林中常见的15种花木的配置方式，包括：梅、兰、菊、莲、牡丹、芍药、海棠、木芙蓉、桃、杏、李、石榴、桂花、松、竹。3）版画中的庭院花木种植方式和《群芳谱》“雅称”中所总结的花木配置方式基本相同。但由于版画与《群芳谱》“雅称”的侧重点、作者的知识背景、两者的表现方式不同等原因，导致两者存在一些差异：版画中的植物较“雅称”中所总结的花木种类更加丰富。而“雅称”不仅总结了庭院常见花木的种植方式，也介绍了花木的最佳观赏方式，比版画对于花木的表现更加全面。但两者都反映了明代庭院花木配置状况，是研究明代庭院花木配置手法的重要参考。

注释：

① 版画中的部分植物为无明确指代的杂木，或由于描绘不准确而无法辨认。所以本次统计只针对明代版画中可以准确辨认的植物。

② 图1中的松图、梅图、兰图、棕榈图分别为明崇祯刻本《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第八十四回、第七十二回、第四十三、第九十回插图，竹图、桃图为明吴兴版画《西厢五剧》插图，牡丹、芍药图为明万历徽派版画《北西厢记》插图，莲图为明崇祯苏州版画《玉茗堂批评新著续西厢升仙记》插图，柳图为明万历建安版画《六合同春》插图。芭蕉图为明万历武林版画《北西厢记》插图，梧桐图为明崇祯武林版画《白雪斋五种曲》之《明月环》插图。

③ 表1为笔者依据明崇祯刻本《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绘制；表2～4为笔者依据《明清戏曲版画》《明清小说版画》绘制；表5为笔者依据《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明清戏曲版画》以及《群芳谱》“雅称”绘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