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妮
打开网页,今天是父亲节的提示映入眼帘,点击主题,很多对父亲祝福的话语和图片让我感动,也让我心底泛起无限的伤感。那种久违了的父爱,那种在年少时孤独的夜晚深深怀念过、依恋过的父爱,似乎早就淡出了我的记忆。毕竟自己以身为人母,毕竟父亲已告别人寰十几年,毕竟我远离他的呵护,在人生的路上孤独的奋斗了二十几年。对他的思念早就日渐平淡,很少想,也很少触摸这份似乎早已封存了的记忆。可今天,当打开有关父亲节祝福的网页后,那些对父亲的祝福和问候,让我忍不住也想说一声:“父亲,您辛苦了!天堂里的路上您走的好吗?”
我有一位极其严厉的父亲,也许是曾经的战场生涯规范了他的人生,小时候的我们是在他很多的不准中度过的。“不准恶语伤人,不准顶撞父母(哪怕父母错了也得忍受),吃飯时间不准超过五分钟……即便是女孩的我也不例外”。如此的规定还有很多,谁要是做不到,都会有一场不可想象的后果发生。哥哥们为此付出过惨痛的皮肉之苦,而我为了避免尴尬,幼小时便学会了自我保护,察言观色的生活在他们父子间摩擦的夹缝里;当然也有他有意无意的呵护,因为他就我一个女儿,自然宠爱多于挑剔。但在我幼小的记忆里,对他的态度我从来都是敬而远之。不懂,也没有能力读懂他父爱里隐含的更深层次的内容。
渐渐读懂,是在我渐渐长大的历程里,是我离他远去的瞬间。之前,总是他强硬留我,而我总是用无言的行动抗争,并向母亲提出三个要求让她转达。“不需和我谈及婚姻,不需逼我嫁人,不准把嫁不出去的女儿赶出家门”。如此纠缠了很久,谁都不言放弃;但从他偶然的一次醉言醉语中,我感觉出了他的无奈。不让我走,是怕有朝一日他也像自己的父母一样,不能见久别的女儿一面,于是就有了我们的一次长谈。他说:“去新疆,从朝鲜战场上下来时我就可以去”。我回他:“可你没去呀,所以才有了你今天的怀才不遇”。他说:“你姑姑远在新疆,你爷爷、奶奶病逝她都回不来,远呀”!我说:“那是以前,现在条件好了,我向您保证一定回”。他说:“那就走吧,留不住了”。
那年春天,我离开家时,天上飘的是雪也是雨,先是小小的颗粒砸的脸生疼,随后便是细密的小雨一路相伴。我牵强附会的把这种自然现象和亲情纠缠在一起,认为那是父亲的惩罚和母亲的眼泪。头也没回的走了,却带走了年迈父亲手持拐杖送到了门口的身影,当时的他挥了挥手,没说一句话。
离开了父亲的呵护,却带走了他的坚强。多年来,在他身边练就的倔强和任性,伴我走过了一程又一程,跌倒了,爬起来,满身的伤痛和泪水过后,还得调整好心态去面对眼前的自己。拼搏到现在,虽说没有什么大的成绩,却也能坦然面对自己走过的所有路程。
如今,父亲离我而去已经十一年零五个月了,撒手人寰之际,母亲征得他的点头示意,电报我回家看他。匆忙中交接完手中的工作,坐飞机赶回家时他也只能用眼睛看着我而已,嗓子里吐不出一句想说的话。那时我真想:您哪怕打我两巴掌我心里也会安慰的多。可他只是抬起了枯瘦如柴的手指,轻轻的摸了一下我的脸而已。于是我便苦涩的跟他开玩笑:“漂亮吧?如果不是您心慈手软,说不准现在的我脸上的皱纹、比您的少不到哪里去呀。”他无奈的使劲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一滴浑浊的泪滴顺着眼角滑落。我告诉大家说:“父亲是高兴的哭了”。您无奈的咧了咧嘴,惹得在坐的人都为之一乐。可母亲却忍不住哭诉:“早就跟他商量要叫你的,他始终说不到时候。这不,熬了这几年,看来真是熬不住了……”
父亲伴我度过了他人生里程的最后十二天。十二天短暂而平静;他偶尔的呻吟,告诉我他在和病痛抗争;他用眼睛和我对话,证明他很坚强。他平静的不能表达他内心的喜怒哀乐,走的那天也与平日没什么两样。儿子、媳妇们按惯例早上都来他床前报道,他似乎觉得很满足,眼睛扫过我们每个人的脸,用活动的手指示意大家都到他床前来,一句话也没说,看着我们,就那么安静的闭上了双眼。我期待他能像电影里去世的老人那样,能给我们说句话,可他始终没说,带走了所有内心的语言,收回了我试图了解他的那颗爱又不去表达的矛盾的心。
他走了,我也急着要回喀什上班。但就在他入土后的第二天,正月寒冷的季节里不期而至的一场大雨连下了三天。有道是“人不留人天自留”,都说这是老爷子在留我,不如过完头七再走。
一走就是十几年,中途也曾回去看过他一两回,但已没有了最初的悲哀。今天若不是看到有关父亲节里的祝词,看到那么多人对父爱的尊崇,也不会唤起我对父爱的留恋,唤起我对他的思念。深埋在心底,不等于忘却;一触即发之时,依然对他有着深深的眷恋。这种眷恋如今已化作对他深深地理解,发自肺腑的想对他说一句:“父爱如山。”
——选自西部散文选刊微信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