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的方式看空天猎

徐勇凌

又是一年国庆电影季，又是一部反映飞行的电影，在《冲天飞豹》首映18年之后，空战影片《空天猎》重磅来袭。我是电影《空天猎》点映与路演的受邀者，一次次的错过，但最终还是在电影公映前得以提前观看。

其实我不是最有资格的影评人，《空天猎》反映的部队作战训练生活离我曾经的试飞职业还是有一定距离的，但作为电影爱好者、作为一名曾经的飞行者，看完《空天猎》后我有太多与众不同的感受。

从《冲天飞豹》到《空天猎》

我曾经亲身经历过影片《冲天飞豹》的拍摄。1999年初，《冲天飞豹》剧组来到阎良，当编剧曹宝林拿着剧本采访我时，我脱口而出的是飞行风险。几天后，当红小生胡军来到阎良，他见到我的第一个请求，就是想看看我的试飞笔记。

《冲天飞豹》开拍后，摄制组就真实感受到了飞行风险的存在。1999年5月20日，我驾驶某型战机满载起飞，突然遭遇发动机空中起火，我被迫跳伞身负重伤，电影摄制组也被迫停止了在阎良现场的拍摄，转入摄影棚的制作。

飞行事故没有停止我追逐飞行梦想的脚步，因为我梦想的是试飞国产三代机歼10，我要亲手把这架飞机交到部队飞行员的手中。

4个月后我重返蓝天，《冲天飞豹》也如期上映。一年以后我也如愿登上了歼10战机。如今歼10战机早已装备部队，并且不断地改型升级，作为最新款的歼10C不仅在朱日和军演中精彩亮相，也成为电影《空天猎》的“主角”。

说到《空天猎》，我与导演李晨还有一段故事。作为曾经的空军试飞员，在微博微信中为电影《空天猎》宣传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一天打开微博，我突然发现一条微博下跟帖超过2 000多条，仔细一看原来是导演李晨@了我，而我的原博是转发范冰冰的，她在微博中大秀自己拍摄的新型战机歼20引来一大波点赞。

要选拔的不是刻苦者

在电影的开场阶段，歼10飞机的出现如梦幻一般，身负重伤的战鹰在黎明将近的黑夜中艰难地翱翔，预示着电影描述的战场故事险象环生。

紧接着电影真正的主角出现了，李晨扮演的男一号和僚机一起与突进我防空识别区的F-15狭路相逢。警告、驱离是警巡人员的职责，而与敌机的纠缠对峙乃至空战也在所难免。被动主动的转换靠的是出奇制胜的战术，而一旦你占据了主动敌机就只有落荒而逃。

《空天猎》电影主角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飞行员，作为“霸天狼”团队的一员，他们必须是万里挑一，而一旦加入这个团队，等待他们的是更加严酷的魔鬼训练。

当电影开篇的复杂序曲过后，我们看到的是“霸天狼”团队挑选队员的场景。

这一幕太熟悉不过了。初高中招飞体检，大学毕业时再次面临的飞行员选拔，以及多年以后的试飞员选拔，如果说在这些经历中我还只是个被挑选者，那么在2006年高素质试飞员的选拔中，我已经成为一名负责选拔的考官。因此，我能更加领会那些苛刻选拔条件背后的原因。那些考核后的综合高分飞行员，无一例外地成为后来的试飞高手，歼20和舰载机试飞团队中有他们闪耀的身影，遭遇突发险情时他们总能化险为夷。

在“霸天狼”预选团队中每一个人其实已经经过一轮筛选，因此，当他们来到考官面前时各个都自信满满。但随着一轮轮考核项目的展开，这份自信会渐渐受到打击，而当你看到身边的战友有过人的表现时，你才知道强中自有强中手。尖刀团队的选拔永远是严酷的，作为考官，当看到一个很好的苗子因为一点小小的瑕疵遗憾退出时，我会为那个队员深深地惋惜。其实，真正的选拔远比电影中表现的严酷。野外生存的奔跑，面对追击者的各种逃逸机制，考核的还只是个人的小聪明；瞬间的判断决策力、行动的敏捷性、身处复杂危险境地时稳定的心理、团队配合、话语能力、权威性和领导力，这些项目考核的才是高层次军事人才的素质。

招募选拔这样的桥段是大有看头的，《野战排》，《野鹅敢死队》、《壮志凌云》、《士兵突击》等国内外影视剧中我们都曾经见过。作为一名老兵，我曾经对《士兵突击》中对许三多的选拔提出过异议，因为在尖刀团队的选拔中，考官是不会被选拔对象的外在倔强表现所迷惑的——我们要选拔的不是所谓的刻苦者，而是那些在以往的训练中自我修炼成功的“功夫高手”，从这个角度而言许三多是首先被淘汰者。在观看《空天猎》时，我很害怕剧作者再次编排同情弱者的“悲情故事”，但剧情的发展出乎我的意料，劲爆的考试科目、主考官的烧脑提问、男女主人公不同凡响的表现令我眼前一亮。说实在的，如果我是电影中的考官也会欣然在评分表上打钩的。

对于“南山南”的那场戏，有些人给出了是不是“爸爸去哪儿了”翻版的疑问。其实战地救生与营救本来就不是一个简单课题，身处绝境的战士如果没有奇思妙想的绝招是很容易毙命沙场的。在南联盟战争中美国的F-117被地面炮火击落，飞行员落入南联盟控制区，直升机营救部队只能通过无线电与跳伞飞行员保持联系，而明语通话无异于向对手通风报信。基地高尔夫球场的洞口号码，成了美军飞行员彼此的方位信号，飞行员被成功营救体现了暗语的重要性。其实所谓暗语不仅指语音信号，形体、烟雾、灯光、行动路径等声光信号都可以成为暗语，南山南那场戏恰恰反映出飞行员的智慧与应变能力。

空军装备的中国速度

霸天狼团队集结完毕了，他们所在的部队不仅人才济济，而且装备优良。电影《空天猎》借助于霸天狼基地这一特殊设定的场景，展示多款新型战机使军迷大饱眼福。如果说刚刚举行建军90周年朱日和阅兵中，我们看到的是列队整齐的军机方队，那么《空天猎》为我们展示的是各型战机尽情表演的场景。歼20、运20、歼轰7、殲16，以及直升机无人机阵容庞大，这从一个侧面反映出近年来国产装备井喷式发展的可喜势头。

王千源驾驶歼20低空特技的镜头，让我们想起去年珠海航展歼20双机突然精彩亮相的1分15秒，也让我们想起朱日和阅兵上歼20战斗队形通过的场景。歼20列装了，这很符合军迷的猜测，如果这一猜测得到证实就说明歼20的试飞只用了5年半的时间，这一周期比美国F-22试飞周期12年的时间缩短了一半以上，这就是中国速度！从歼10到歼20我们走过了不平凡的14年，而作为亲历歼10试飞的功勋试飞员，对于电影中歼10的镜头感觉特别真实和亲切。

激光制导炸弹攻击地面目标是我亲自试飞的科目，观众一定会对空降兵地面激光引导的故事感兴趣。其实战机完全具备激光制导自主引导的功能，地面照射一方面可以提高攻击精度和实时效果，另一方面作为空地配合前线支援作战的一种基本样式，由地面部队配合打击也可以提高联合作战的效能。

2001年，在歼10飞机的大表速试飞中，试飞员邹建国在黄河上空进行超低空超声速试飞。考虑到超声速音爆对地面建筑物的影响，2003年超声速试飞转入沙漠无人地区进行。11月20日，试飞英雄李中华驾驶歼10战机突破最大表速，巨大的音爆在几十千米外都可以听见。电影中歼10C利用音爆杀伤地面恐怖分子的战术，体现了超声速音爆巨大的威力。

《空天猎》是一部以反恐为背景的空战影片，在这样的影片中仅靠战机的炫酷和演员的颜值吸引眼球是不够的，要反映空战的真实性与残酷性，就需要有真实的武器效果、真实的战术战法和真实的故事背景。

投送能力是空军作战能力的重要体现，在2011年利比亚撤侨行动等重大行动中，大型运输机体现出其巨大的应用价值。只是当时由于没有国产大型运输机，我们只能利用引进的伊尔-76大型军用运输机。2013年1月26日，国产大型军用运输机运20首飞成功，短短3年半的试飞时间再次体现了中国速度，2016年7月6日“胖妞”运20装备部队，年底亮相珠海航展。今年7月底又亮相朱日和阅兵，中国空军向战略空军又迈出了一大步。电影《空天猎》中运20体现出巨大的肚量，更体现出快速投送能力。反恐作战中的力量投送决定着作战的主动权，夜间投送增加了进攻的隐蔽性，而运载能力的大小决定着投入作战兵力的多少，其作用不言而喻。

信息作战信息攻防是现代空战的基本样式之一。预警机先期起飞掌握信息优势，电子战飞机实施信息干扰使敌信息系统“致盲”，这些战术应用在近年来的联合作战演习中反复应用，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大战中吴秀波操控无人机搜索人质，充分发挥了无人机的作战效能，从而大大提高了情报的准确性，对后续部队实施精准打击、精准营救提供了有力支援。值得一提的是无人机作战是国产影片中的首次出现，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空军无人机部队建设发展的现状，而无人机飞行员的重要性也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单机作战能力的发挥是战斗机部队作为尖刀力量运用的一种重要形式，而战术运用又是其中的关键所在。在歼轰7首装部队的过程中，试飞团队承担了新飞行员培训的任务，在训练中我们特别注重飞行员低空机动能力的教学，地形跟踪、大角度机动、滚转倒转机动，这些机动动作的运用可以大大提高战机低空突防能力，规避地方地面防空信息系统的探测和防空武器的攻击。近年来，无论是侦察机部队还是歼击机部队都在不断摸索低空突防战术，原有的禁区被打破了，实战需求就是练兵的目标。在对抗性训练中那些敢于突破的飞行员总能取得好成绩，而那些墨守陈规的飞行员只好接受被击落的结果。电影中突击切斯山脉，超低空钻山谷飞行，利用山脉和地形对敌方雷达的遮挡效应，实现隐蔽突击的出奇制胜效果，再现了部队的训练成果，精彩的镜头画面感极强，给军迷很好的观赏体验。

空中手术刀战术对于广大军迷而言并不陌生，但实战运用时要求的技巧性极强。一是必须以己之坚克敌之软，硬碰硬的切割无异于自杀；二是切割的精度，切得深导致我机严重破损，切得浅无法伤及敌之要害，其中的分寸又无法预先训练，这需要飞行员有很好的感知和判断力，所谓艺高人胆大，我想唯有天才型飞行员才可能娴熟使用此技艺吧。

一幅恍如梦境的画面

像一部完美的小说，《空天猎》的结尾处，那架受伤的歼10战机在人们惊愕的目光中重现，晨光中它光荣的身影震撼人心。把使命视为生命的战神回来了，尽管她伤痕累累，却面带微笑，迎接她的是人们热爱的目光。创作者以他们的英雄情结为我们构建了这样一幅恍如梦境的画面，悲壮而凄美，体现着战争的残酷，更体现出中国军人的伟大。空战中的奇迹并不是传说，抗美援朝战争中有“空中坦克”之誉的李永泰，在战机几十处中弹的情况下驾机返航，试飞员王昂驾驶着火的战机成功着陆，而现代战机的多余度飞控技术，可以在一套系统打坏的情况下继续维持飞行。

看完电影《空天猎》，看着那些制作者的名字慢慢滚动，我似乎又看到电影人创作的过程。拍摄这样一部专业性技术性极强的电影，对于导演、演员和全体制作团队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体验生活时的不畏艰辛、拍摄过程的困难重重、后期制作的疲惫煎熬。作为范冰冰和李晨的粉丝，我对这部电影有着特殊的情感，而范冰冰所塑造的女飞行员的形象也让我想起那些身边的女飞行员，她们的美丽，她们的智慧、她們的坚韧，她们的情感故事，还有她们付出的牺牲。

责任编辑：王鑫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