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公子
1971年,俞飞鸿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在充满秩序感的家里,她受到的是极为正统的教育。
父亲严厉而慈爱,每天晚上,她要写60个毛笔字才能睡觉,不许跟外面乱七八糟的人来往。善良的母亲每周都要炒几个菜,让她给单位的五保户老伯送过去。言传身教里,俞飞鸿自小就懂得了如何对他人释放善意,如何对周遭保持感恩。
因为生得美,人也乖,街坊邻居都对俞飞鸿很好。尽管如此,对自己的容貌,她并没什么意识。直到上高中,她才意识到,很多人对自己是不一样的。一次在火车上,实在太挤了,一个男生便说:“俞飞鸿,你去跟列车长说说,帮我们找个宽敞的地方。”俞飞鸿一愣:“怎么是我去呀?”其他几个男生笑道:“你去保证能成,我们要去了就被赶出来了。”最后大家被安排到邮车车厢。当越来越多的“善意”向女儿涌来后,父亲便告诉她:“你一定要让内在变得饱满,切勿做一个绣花枕头。”这句话,足足影响了俞飞鸿一生。
因为家庭教育太过正统,青春期的俞飞鸿,过得并不那么快乐。青春期的她总是想:“赶紧长到30岁吧,长到30岁,我就能够自主了。”实际上,没等到30岁,她就开始“反叛”,追寻起自由。
伏笔,是在8岁那年埋下的。一天下午,青年电影制片厂到杭州挑小演员,在众多孩子里挑中了俞飞鸿,对她父母说:“让这孩子跟我们拍个电影吧。”俞飞鸿父母犹豫了半天,还是让女儿去了。就这样,8岁的俞飞鸿第一次接触电影,参演了故事片《竹》。老师见了她都说:“你以后就该去学表演。”可在父母看来,还是做学问、做研究更靠谱。俞飞鸿听从父母的建议,考上了杭州一所大学的外贸系。读了一年后,她身体里那股力量终于觉醒了。于是她对父亲说:“我要退学,去北京考电影学院。”父亲听了,并不支持。她说:“我希望能够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度过这一生,至少去从事感兴趣的职业。”最终,父母尊重了俞飞鸿的选择。不过当时她还没能理解,所谓自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上大学后,俞飞鸿依然是个乖乖女。当别人忙着恋爱时,她在努力学习,别人都好奇:“天呐,你哪里来的这么强的自律性?”在很多人眼里,挣脱束缚,就是自由。可真正懂得自由的人,懂得束缚是内在的高度律己。自由,是你选择事物的方向,而自律,才能让你撇弃杂念,心无旁骛地追逐。这个道理,俞飞鸿一直记着。
大三那年,好莱坞电影《喜福会》选角色,联系到了俞飞鸿。同学都跟她开玩笑:“去了那边,好好发展,以后可得提携提携我们。”俞飞鸿只是笑道:“一部小电影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果然,数月后,俞飞鸿回到学校,就像什么也没发生。更让大家不解的是,毕业后,她居然留校当了老师。
当时俞飞鸿已经出演了几部电影,凭她的演技和姿容,要在大银幕上一展风采,简直轻而易举。有人说她傻,她却笑道:“我只是做了一个适合自己性格的决定。”然而,就在第二年,她又把这决定推翻了,离开学校,去往美国。原因很简单,去拓宽人生和自由的边界。她说:“我如果一直留在学校里,什么风浪也没有经历过,那我又如何去教别人呢?”
1997年,俞飞鸿刚回国,突然接到一个剧本,名叫《牵手》。导演让她出演女一号夏晓雪。俞飞鸿看了看剧本,却对王纯那个角色产生了兴趣。导演说:“她是个第三者,一上来就演这种角色,你不介意吗?”俞飞鸿摇摇头,“我更看重人物本身。”《牵手》播出后,以席卷之势红遍大江南北。没多久,俞飞鸿就片约不断。当时,中国电视剧刚刚市场化,无数人削尖了脑袋想往这里面钻。俞飞鸿也被卷入了这股潮流。那时,她开始随大流,盲目地接戏,透支身体和激情。因此越发疲倦,甚至开始厌恶表演本身。
“这真的是我想要的生活吗?”为了寻找答案,她停下了脚步。在所有人艳羡她红透半边天时,她却开始经营内心。
她推掉片约,静下心来聆听心里真实的想法。随着阅历的加深,俞飞鸿逐渐领悟到一个事实:“世上所有的绚烂,最终都要归于平淡,如果你能享受平淡,那有没有绚烂过、什么时候绚烂 ,都不再是一种压力。”俞飞鸿带着这点领悟,让自己随遇而安,编织自己倾心的那片月色,达到心旷神怡。
此后的人生,她便轻装简行,间歇式地出现在观众面前,有人提醒她说:“你这样迟早会被观众遗忘的。”她却说:“没人需要一辈子被人记住。”
10多年来,素淡的俞飞鸿,只干过一件“欲望极强”的事,那就是拍摄电影《爱有来生》。
1996年,在往返美国的航班上,她读到了须兰的《银杏,银杏》,顿时被这个短篇小说给打动了。
2000年,俞飞鸿决定拍出这部电影,于是便在拍戏间隙下苦功写剧本。但要把不到一万字的小说拍成一部电影,对一个新人而言,谈何容易。对连日记都很少写的她而言,实在是痛苦,后来她干脆推掉了全部戏约,专心在家打磨。就这样,向来对很多事不执着的俞飞鸿,第一次把自己逼到极限,告诉自己,无论千难万险,也要拍出这部电影。为了有启动资金,她不惜抵押了房产。
然而,拍摄的过程比想象中还要困难。拍摄时,他们遇到百年不遇的暴雨和泥石流,許多器材遭到损毁。为了拍一个最好的镜头,全剧组要爬上3000米以上的高峰。以身作则的俞飞鸿总是走在第一个,几十趟下来,大拇趾都翻了盖。
每一次产生放弃的念头,她都会告诉自己咬牙坚持。在云南拍摄的那8个多月,她的内心经历了一次升华。
2009年,历近10年,《爱有来生》终于成片上映,一举摘得大学生电影奖最佳处女作。
只可惜,口碑不错,票房却是惨败。后来,有记者问:“费了这么大的心力,最后票房这么少,不觉得自己做得很失败吗?”俞飞鸿很淡定地说:“商业上的结果是这样。但对我个人而言,它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它是我人生很宝贵的一笔财富。”太多的人做事,都是为了了结外在的欲,而她做事,多半是为了了结自己的心。这样做起来会很苦,结果也未必完满,但也不失为一种美。
如今,俞飞鸿只要一出现,就有两个绕不开的话题,一个是年龄,一个是爱情。几乎每次出场,观众们都会惊呼:“天呐,俞飞鸿怎么从来不会老啊?”她经岁月沉淀的优雅气质,她的眼睛清澈又有灵气,看上去好像一点尘埃也没染过。唯一合理的解释是,一个人拥有的人生态度和生活品质,真的可以塑造她的气质和容貌。
很多人问她:“你就不关心自己红不红?”她说:“我只关心有没有成长,生活里,充不充满发自内心的喜悦。不符合我个性的事,我不会强扭着做,与其处在云端,我宁愿踩在地上,觉得很踏实。”俞飞鸿重视的,永远是心灵的成长和透彻。历经岁月沉淀后,她明白,真正的自由,是心灵和精神不断提升。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没有那么看重世俗的眼光。
当别人问:“你怕老吗?”俞飞鸿非常坦然地说:“不怕呀,老这件事,不是自然而然的吗?”对方又问:“那你就不怕老了变丑?”俞飞鸿不假思索地说:“不怕,因为皱纹这件事,与青春有关,与美丽无关。”是啊,谁说老去的人,就不美呢?皱纹可以吞噬青春,却无法抹杀美丽。
俞飞鸿曾说过:“我喜欢苍白,我喜欢它平淡无奇,这就是我想要的,我根本就没有想要不苍白的人生。”这种苍白,表面听起来黯淡,实则是那样高级的智慧。理解苍白,直面苍白,才能洞察内心,专注当下。她追求的,不是拥有人世间的荣耀,而是内心的澄明与和静。
记得有一次,拍宣传写真时,有摄影师建议说:“飞鸿姐,咱们要不要来一个狂野的造型,让别人看到不一样的你?”俞飞鸿抿嘴一笑:“谢谢你,但是不用了。”她说,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我是可以狂野的,也不想知道,自己还可以成什么样子,我已经找到了此生最舒服的方式,那就足够了。
(杨芳红摘自一日一度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