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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小红结婚之后,一直住在深圳关外。有一天她接到刘耀东表姐的电话,要她快点儿回家吃饭,说用的是老家捎过来的特产,已经煲好了汤,光是菜就准备了一下午,马上开始蒸鱼了,总之她希望方小红早点回来。也就是这一次,方小红才知道这个所谓表姐其实是刘耀东的前妻,她被自己的后知后觉吓得魂都没了,回想起自己跟对方闺蜜般说着各种事,肠子都悔青了。当然,有一点刘耀东没有骗她,这个前妻的确也是刘耀东的远房亲戚,从小到大刘耀东都表姐表姐这么叫的,包括她来到深圳并住进家里,刘耀东也是这么介绍的。
方小红质问刘耀东的时候,刘耀东好像有理似的,你好好看看,她天生就长了一副表姐样儿,我从来就没有把她当过老婆,我跟她从来没有感觉。再说了,她能住这么久也是你留的呀。
感觉?方小红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听了想笑,觉得刘耀东缺德,没感觉,那孩子是怎么回事?看着这位表姐眉毛中间凸出来的川字,还有稀疏见皮的头顶,心里免不了生出同情。与此同时,方小红知道接下来自己要做什么了,首先要抓紧时间止损,想办法不动声色让这位表姐离开这里。她心想看起来免费午餐是没有的,保姆更没有,怪只怪自己当初多话,热情万丈地挽留了这位表姐的确出自方小红,当时方小红除了客气,总想给对方留个好印象,想着有个人免费帮着做家务,其他时间还可以陪她说说话,帮她出出主意,根本没有考虑到对方与刘耀东的这层关系。没想到这期间因为攀攀的事,方小红和刘耀东办了离婚。为了这个,表姐还表现出内疚,反复解释,说只要不是她的到来影响的就好,她信誓旦旦地说,我每天都在祈祷你们好起来。而方小红为了让对方打消顾虑,留下来,也把攀攀破坏自己家庭,然后让自己在单位丢了面子的事告诉了表姐。这么一来,表姐就显得没有那么不好意思了,抱歉的话也就不说了。
早在半年前,刘耀东的这个前妻兼表姐便办好了退休手续,来到深圳,借住在刘耀东和方小红家里,美其名曰为方小红干一番事业做好后勤保障,私下却说,无论如何都算是亲戚,我临时住下,处理完家里的事儿就回去,绝不打扰你们的甜蜜生活。方小红很奇怪这个前妻是怎么跟刘耀东达成的协议,竟能修炼成这样,有时看着刘耀东跟自己动手动脚,好像自己不是女人,压根儿心里不难过似的。于是她不得不佩服对方的脸皮了。
这位表姐嘴里的家事儿就是儿子小雷找对象的事,而小雷便是刘耀东和这位表姐没有感情的产物。有好几次方小红忍不住好奇,说,我怎么想认识一下你这个儿子呢?
算了,我都不想认识。
表姐说,你听听这个男人怎么介绍自己孩子,就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了,完全不负责,真是畜生不如,所以我对儿子说,你根本没有爹,你爹早死了。表姐咬着牙说这些话的时候,方小红才觉得对方与刘耀东做过夫妻是真的。
方小红也恨刘耀东,可是突然来了一位比她更恨的所谓表姐,情况就有些变化了,尤其是最近,这位表姐把刘耀东撇到一边,倒好像成了方小红的亲戚,任何事都要跟方小红商量,每次说话的时候,眼睛还向后面看一眼,似乎担心刘耀东偷听。
方小红经常听她说,老家实在没法待了,人口越来越少,每年走一百万什么概念,除了实在没办法离开的老人和孩子,全跑了。方小红听了确实觉得有点夸张,但想想在街上看到的那些东北人也只能信了。表姐说有个大师预测,接下来那场雾霾将在半年后杀到东北,届时天空和水将会变成深黄色,人们的基本生活都会成为大问题。表姐说这些的时候,眼神极度紧张,像是眼眶里装了两只要逃跑的金鱼,只要用力,随时会跳出来。
方小红此时还在上班,剩下几个孩子没有被接走,有个老师正在与家长打电话说,您孩子哭了,喊着要找妈妈。方小红听进耳朵,脑子却浮现出表姐学着广东人蒸鱼、炒青菜的样子,冷笑了两声,收回刚刚撇出去的嘴角,看了眼正瞎跑的几个孩子,心里笑,无师自通啊,她过去也这样,目的就是希望家长早点过来接走孩子,自己便可以下班回家了。方小红现在的身份是小博士幼儿园的副园长,工资每个月比其他老师多了几百块。和方小红一样,园里有几个老师的脾气都不太好,方小红仔细打量过,多数内分泌失调,脸上厚厚的粉底遮不住倒霉的暗黄。这样看的时候,方小红会想到自己的日子,每天洗了澡坐在床边焦心地等,终于盼回醉得站不稳的刘耀东,看也不看她一眼,倒头大睡,把欲火正旺的方小红扔在一旁不理。方小红盯着刘耀东的脸想去看他不远处的手机。方小红猜测刘耀东手机那个叫攀攀的妖精,前不久正发来撩拨男人的话。方小红恨自己没有早点离开,耽误了大好时光。一直拖着没离,主要是发现这年头离异女人不仅会贬值,烦恼也还一样不少。街道有理由安排你值班,或是替公务员到地铁里当义工或是擦皮鞋,再或是吩咐你不择手段动员附近的孩子过来上幼儿园。方小红之前不敢单着,原因是看多了离异女性的境遇,如昔日的同性朋友常常有意无意晒恩爱图片来刺激她,就连那些从前还正常的异性,关系也变得怪了起来,要么跑得远远的,要么直接约她去开房,似乎女人只要孤身一人,便随时等着男人临幸似的。方小红感慨,男人去哪儿找呢,园里还有几个比她年轻的大龄女,至今没有着落,如果这样,离不离有什么意义呢?深圳男女比例失调得严重,火了婚嫁公司,赚个盆满钵满,感觉生意永远也做不完。用某些人的话说,在深圳这种地方,总是几个女人同时抢一个渣男。方小红越想越恨自己,不仅投错了胎跟着跑路大军来错了城市,还嫁错了人。于是,她到医院取了环,心想,在这个倒霉的城市看来是用不上了,免得横在那里惹自己生气。
在深圳这个地方,只要说到成年男女的事便复杂了,可谓讳莫如深,而稍有城府的人面对外地人不安好心的打听,常常是拈花一笑,不作言语,或顾左右而言他。如果男人抢答,便听出了炫耀的意味;若是女的答了,便有些戚戚然,纯属自降身价。聪明的做法是不谈,不答,好似根本没有此事,房价、股票已经把人折腾个半死,谁还有心管男多还是女多,不信你看什么时候深圳的報纸大张旗鼓提过,或是代表委员提案里有这项内容了。一比七怎么了,妨碍谁了,影响谁升官发财了,影响GDP了吗?切,真是无聊,男人把嘴里叼着的牙签,轻蔑地弹到地上,以示潇洒和自在。
方小红总觉得深圳媒体是故意的,她猜社长主编们可能是男的,担心外地人知道了情况,再杀过来一批把所谓优势搞没了。总之,无论个人还是官方,没人谈,甚至不自觉地采取了一种安全之道,即把此事划入八卦话题。如此说来,谁也不敢多嘴半句。这里说的男女之事不是想象中的隔壁东莞那种,而是严重拉低了女人幸福指数的性别比例问题。早在几年前,方小红便听说了北方农村已出现男多女少,不少男人打光棍的事。而在深圳,男女比例失调三十几年几乎没有改变,方小红觉得很难看到希望。当然,没出路的人才不管那么多呢。他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怎么办呢?总不能再干等下去吧,毕竟人生就那么长,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只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既然深圳女人多,那何不好好利用并整合一下资源,也算因地制宜了。方小红猜测刘耀东就是因为这么想的,才把自己折腾成现在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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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耀东是方小红的老公,用方小红的话说就是她人生一劫。眼下,她的主要目的是把这位表姐巧妙而不伤和气地赶走,让这个房子里的关系稍微简单一些。
话说表姐便是小雷的妈妈,也就是刘耀东的前妻,借公差之名出了最远的一趟门儿,到深圳来看儿子。当年她曾经极力主张儿子到深圳读书,主要目的是把儿子放到刘耀东的身边,让他尽些做父亲的义务。她让儿子走得越远越好,直到不能再走,因为前面就是罗湖,对面便是香港。在老家,小雷和继父的关系一直搞不好,两个人常常说着话就瞪起了眼睛,似乎随时准备动手。表姐想了许多办法都不行,最后觉得两个人还是不见面最好,不然发生点什么都难说,于是她动员小雷考到深圳读书,和父亲见见,培养下感情。只是她没有把这些说给小雷听,儿子和这个亲爸根本就没有感情,甚至不熟,平时也从不来往。在深圳的两年时间,小雷没有回东北也不去找刘耀东,即便过年也是在宿舍里躺着,哪儿也不去。表姐也不劝,她知道说了没用,反倒惹得儿子不开心。她只是负责把每个月2500块钱的生活费和每学期的学费给够了就好,她偶尔想缓和一下关系,便对小雷说,我和你爸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虽然我们是小学同学。
那不是我爸,我爸在深圳。
那你有亲爸,你为什么不去找他?表姐也来气了。
小雷每次听了这些,都不说话。脑子里想着他把拳头握得紧紧的,表姐很不安,有时还会梦见小雷和继父打架,打得满身是血,拉也拉不开。
表姐说,你在外面别学坏了,注意安全尽快找工作,现在大家都向南方走,你就不要回来了。小雷听了,冷笑了一声道,是担心我回去了让他不痛快吧。小雷讨厌继父,他一直怀疑父亲在部队期间,母亲便与这个继父勾搭上了。小雷对表姐表态自己会尽孝心,给母亲养老送终的。表姐听了很生气,我刚到五十养什么老,完全不考虑自己还是个女人,也需要个丈夫。
知道小雷不高兴,表姐说,不是不是,你随时可以回来。
小雷说,好,那我一拿到毕业证就订票。
听了小雷的话,表姐生起了气。心想,深圳那么需要人才,怎么就留不下你个身强力壮的人了,为什么一定要回来,你为什么不找你亲爹呢?对于深圳,表姐都是通过电话来了解的。比如小雷说,车多,总能听见外面轰隆隆的大货车,从窗口向外看,街上的人像蚂蚁在爬行。站在楼顶看到下面不是拆迁就是盖房子,整个城市像个工地和停车场。
表姐说,你不要总是在室内待着,有时间跟同学去玩或者找找你爸爸。
我爸不是死了吗?小雷拉长了声音,讽刺道。
表姐无语了,只能生闷气。在小雷很小的时候,她总是这么教导他。现在她在电话这边堆着笑脸说,可以找老师和同学说说话呀。
小雷说,没什么交流,你给我订机票吧,我还没坐过飞机,回去的时候我想坐一次。
表姐这次没有回应,想不到这么快,小雷便要毕业了,也就是说小雷马上就要回到家里,与继父的关系将重新回到剑拔弩张的时候。表姐觉得自己的好日子没过几天,便结束了,原因就是她对小雷的溺爱,才导致他成了一个妈宝。于是她需要尽快赶到深圳,阻拦小雷并安顿好他,让他留在南方,哪怕干体力活也比在东北强啊,眼下东北都变成什么了呀。要知道自己可是用了千方百计,才把这样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劝到深圳读职业学院去找他亲爹,这曾经表姐引以为豪的事儿,她希望刘耀东负起当父亲的责任而不要总是靠着女人。表姐没有想到的是,她的计划还是落空了,之前小雷没有找刘耀东更不想留在深圳,折腾之后,还是执意要回东北。表姐觉得这分明打脸,街坊邻居个个都想向外跑,而她的儿子小雷却在深圳待了两年后要回家来,脑子是不是坏了呀?作为女强人的表姐当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从踏上深圳这一刻开始,表姐就发现深圳太美了,她恨自己太迟才见到这块风水宝地,她觉得这辈子真的是白活,为什么不早十年过来看一眼呢,至少她会早作打算把自己和儿子的人生安排妥当。想到北方有半年时间冰天雪地,表姐的心不禁打了个寒战。走在深南大道上,表姐舍不得把眼睛从上海宾馆、地王、市民中心、京基100这些如梦如幻的建筑物和凤凰树、红棉树上移开。她忍不住在嗓子眼里哼出“深圳的天是解放区的天,深圳的地是解放区的地”这样的歌词。原来天可以这么蓝,跟明信片一模一样啊。她呼吸了很多清冽并带有甜味的空气后,打起了自己的算盘。首先,她发现深圳既不地大,也没有物博,却样样都好。尤其看到各个年龄段花枝招展的女性时,刘耀东表姐没有生出嫉妒,而是冒出可喜的灵感,仿佛那些个美女都与自己有关。当她再进一步打听到美女们还处在待嫁或再次待嫁状态时,表姐更是喜上眉梢,她果断地认为小雷前途无量,这是神仙住的地方,是个充满机会的乐园。自己原来是奉了老天的旨意,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趁小雷还在学校的毕业前夕来了,显然是为小雷带去光明与希望的到来,而不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来。她深知自己的使命,不然,她为什么无缘无故贴钱出趟差啊,过去小雷说什么她都是让他自己看着办,而这次她却想找机会过来。要知道她可是惜錢如命的女人,无论为自己还是为别人,她都不愿意花上半毛钱,可现在儿子的事情最大,她要帮他,也是帮自己。表姐知道如果想过上那种没有烦恼的生活,她必须抓紧时间把小雷安置好。
于是,表姐立即修改了原本相对安逸的人生计划,暂别丈夫,投奔到前夫刘耀东的家里,并迅速与小区里的各色人打成一片。刘耀东表姐的目的明确,就是把即将毕业的小雷留在深圳,不仅仅是令自己的生活免受干扰,还可以让儿子成为名副其实的深圳人,然后落地生根,让自己的子孙后代远离雾霾,在蓝天白云的深圳从此生生不息。
这位表姐第一个想要利用的人便是方小红,因为除了刘耀东,她谁也不认识。而前夫刘耀东她压根儿不敢指望,因为对方总是口口声声说东北挺好的。
表姐也不好惹,问,好你为什么还跑出来?
还不是因为你。刘耀东梗着脖子说,谁愿意扔下老婆孩子背井离乡呢。
表姐气得说不出话,不想跟刘耀东理论,如果不是因为儿子小雷,她对方小红说这个人已经从自己大脑里删除了。对于目前的情况,表姐很清楚,即使把老家所有财产都变现,她也买不起深圳的房子。所以让方小红回家吃饭只是借口,有话要说才是真的,表姐已经想好,她要利用深圳男女比例失调的问题,来解决小雷的房子和婚姻大事,她的眼睛瞄准了本地女孩或来深圳二十年以上的富二代。
在方小红的印象里,这位表姐喜欢用这种方式与人打交道,之前她并不知道这是个套路,她更无法想象二十几年前的刘耀东,怎么会找这位大姐,除了模样老,性格也像男的。
面对表姐精心准备的美味佳肴,方小红没有胃口,她吃得超快,甚至连看看眼前菜的心情也没有,便如期领到了表姐布置的工作。表姐说,你快点给小雷找个老婆吧,如果不能在深圳成家立业,这书也白读了,他只能再次回到农村,没爸的孩子,就是没人疼。其实我是可以不管的,反正我早改嫁了,现在我是义务帮你们,不然的话,你们也没有好日子过,你要知道,他马上毕业,学了各种技术,这样的人才需要伯乐啊。
方小红心想,他什么时候成了我们家的人了,嘴上却说,他已经这么大了,怎么还在学校?还有,不是城里户口吗,怎么又突然成了农村?再说了,小雷无论亲爸后爸都还在,何必说得像孤儿似的。方小红避重就轻,故意装出一脸惊讶,他爸不是好好的吗?
表姐像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唉,离庄稼地那么近,跟农村没差别,再说我也就是那么一说。表姐掩盖了前面的口误,又转移到自己的问题上,东北当然是农村,在我眼里除了北上广深,其他地方都是农村,不然大家干吗到深圳,还不是嫌那个农村太土了么。他有爸没爸一个样,什么时候刘耀东负过责任,一天天过得逍遥自在。说完,她上下打量了方小红,好像方小红欺负了她母子一样,说,他的情况你最了解。
方小红无语了,她感觉这个表姐一会儿把她当成同盟一会兒又把她当成敌人。方小红问,你是让我帮他找老婆吗?我哪有这方面能力,再说了,他还那么小,男孩子急什么,再过十年都不算晚。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方小红又说,如果有资源,我早傍上大款了,在家里做个养尊处优的阔太太,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样吧,麻烦你求人的时候好好想想我眼下什么情况,请不要用这种方法刺激我。方小红说的也是实话,这么多年,她除了遇见一些妈妈们找她多关照孩子,承诺一辈子要做朋友而实际上无法兑现的家伙,再也没有什么人理她。下班之后,方小红多数时间在生闷气,何时有过快乐时光。总之,她的生死根本没有人关心过,甚至连打探的人已属罕见,作为一个外省人没有安全感,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才匆忙与老乡刘耀东结的婚。
表姐不理会方小红说什么,为了佐证这座城市男女比例失调这件事的存在,她搬出了小雷的继父说,别看他没啥本事,他当年也闯过深圳的,当时一进厂门,就被女工围住了,还有人直接向他递纸条,问他做不做,不用钱的。方小红说,那些工厂妹除了十几个人住的宿舍,连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你难道是让小雷去找她们吗?表姐说,那倒不必,光是那些白领,有钱的女孩都找不过来呢。
表姐像是知道方小红这个态度,也不生气,继续布置工作,否则这顿饭白准备了。要知道除了周六日,平时她是不会安心在家的。表姐的心思在各种广场,她把小雷的事情托付给了各种舞伴。表姐的话题只有一个,即小雷的婚事,家里无钱无势只有靠结婚才能改变小雷的命运。她说,我们全部的人都要动员起来帮他,他的事眼下最急。你呢,暂时放弃小资情调,分清大事和小情,你先搞掂了小雷的事儿,我们再齐心协力帮你,把那个又富又帅的男人从别墅里拉出来,带到你面前,包你满意。说话的时候 ,表姐故意瞥了眼刘耀东的房间,似乎要把方小红嫁给一个富人也解了对刘耀东的心头之恨。
方小红心想,这个女人逻辑上有问题,还我们,你有那么多人吗?之前她对方小红多次提过一个调研员,每次说话,表姐总是带些调研员的信息,如对方每天都在健身,或对方女儿从国外回来带着洋女婿之类。方小红说,我那不是小资情调好吗?
表姐连忙补救,对对,是恩怨,前世情未了。接下来又说,是啊,你们不管他谁管呢,咱们是亲人啊。见方小红没有反应过来,她继续说,我是前世造了孽,不然我的命咋这么苦,本来可以轻轻松松安度晚年,被这么个拖油瓶害得连个正常生活都过不好。经过一段时间接触,方小红发现了这位表姐的说话习惯,对办事之人冷热交织一顿洗脑,最后,令被洗的人稀里糊涂站在了她这一方。让方小红不能理解的是,这个表姐有时一口官话,有时只有家长里短那点事儿。方小红不好意思点破,总想着或许她真能帮自己找到一个什么人呢。表姐说过,她的人脉广,熟人南北兼而有之,而且个个都很有背景,方小红跟她开了口,她就不会置之不理,一定要施以援助之手。表姐说正是因为她人缘好,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上至副区长家,下至清洁工的宿舍她都去过,还吃过这些有头有脸人家里的饭呢。不仅如此,有时她还会带回几个火龙果、提子、番石榴之类的南方水果,说是人家送的。后来方小红听小雷说,哪有这么好的事,不过是到人家帮着照顾老人,干些端屎端尿的活儿赚的。
遇见刘耀东之前,方小红相了无数次亲,分别有两位都住在一起半年了,结果还是没了下文,有个甚至一无所有,连袜子、底裤都是方小红花钱买的,最后还是无疾而终。当然了,主要是对方跟他没完没了地借钱,并带了各种看病找工作或借宿的亲戚过来打扰,让方小红受不了。表姐的意思很明显,小雷的婚事,也是方小红好日子的开端。表姐彻底变成了思想家和行动者,再也不是东北县城里那个省钱过日子的中老年妇女。她说雾霾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离开家乡才是上上策,而且人这辈子只住在一个地方,是可悲且可耻没有出息的。想到即将实现的深圳梦,表姐的身体充满了勇气和力量。
深圳天蓝得让人想哭,地干净得让人也想哭,表姐说这才是人待的地方,其他地方都不是。你知道吗,整个东北被那玩意儿罩住了,你去看吧,黑压压一片,像个锅盖,笼在人的头顶,彻底沦陷了,除了老弱病残,年轻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表姐把沦陷两个字挂在了嘴上。比如说,万福廣场上都是人,差一点沦陷了,台风那天商场里全是抢购的人群,彻底沦陷了,她喜欢用这种夸张的方式跟方小红说话。
显然是吃人嘴软,几个菜便让方小红不好意思把拒绝的话那么快就说出来。她不想看见表姐那副巴结的样子,同时也找不到理由回绝。表姐仿佛中了邪,只要可以帮小雷介绍女朋友,让她下跪也愿意,她觉得自己醒悟得太晚。吃饭期间表姐的经典语录很多:别把面子当回事,不值一分钱;当官的都很孤独,他不可能找你,只有你主动;你不求人,人家也没高看你;你求谁,不是麻烦谁,而是抬举,只有不求,才是对权力的漠视。表姐的名言很多,用她的话说,自己怀才不遇,如果多读几年书,她认为自己合适的岗位是外交部,届时美国日本俄罗斯全不在话下。在她的洗脑和各种招数的攻击之下,没有人可以抗拒得了,因为她言之凿凿的名言随时会跟过来,让你倍感不安或产生内疚,直至升级为罪恶感。
终于,在表姐的不懈努力下,方小红同意帮着问问。而与此同时,一直在外偷听的刘耀东已在脑子里迅速物色到了人并踱着方步进来,他站在两位前妻的中间,喜滋滋地提了两次阿上这个名字。方小红本能地瞪了他一眼,她觉得刘耀东就是个贾宝玉,身边围着许多女人。
众所周知,在整个幼儿园,谁都知道方小红的丈夫刘耀东是位老板,当然,具体做什么生意,没有人知道。此公喜欢穿米色风衣,嘴上常年叼根中华烟,有事没事在院子里溜达,或是在方小红用于推销学位的会客厅里喝茶。也有人怀疑刘耀东压根儿没有正经工作,不然他为何总是过来吃午饭,吃饱喝足找个有空调的房间睡觉。有人更直接,说他是来要钱的,他早已身无分文,有上顿没下顿,靠着前妻才得以生存。更有人早对他的样子看不过眼了,顺带着骂方小红,瞎了眼,不仅给女人丢脸还无限拉低女人择偶标准,对于这么个家伙,还能把自己害得丢了面子真是不值得。没有离婚的时候,方小红曾经对刘耀东说,你不是爱面子么,告诉你,如果你敢跟我离,我就到楼顶给110打电话,让你成为名人。刘耀东私下常把方小红园里的老师带出去唱K,有次把一个叫攀攀的老师带到东莞和客人谈生意,导致攀攀喝多了睡到下午才跑过来,影响了开放日活动。面对方小红的批评,攀攀当着众人的面辩解,说不是故意的,前一晚有公事。方小红问什么事,攀攀支支吾吾,不说实话,直到引起方小红的怀疑,攀攀才怯怯地说出帮方小红老公一起谈生意。方小红当着孩子和家长的面羞得快要钻进地缝儿。很快,方小红就借故攀攀迟到,影响了开放日表演节目,导致招生工作不顺利,把攀攀给炒了,并扣发了当事人的工资和奖金。攀攀到园里求了两次,方小红始终不原谅。一段时间,刘耀东吓得不敢走正门进来吃饭。虽然事后方小红猜到刘耀东与攀攀可能没有什么,但被自己的部下调戏了这么一番,还是不爽。这个事之后让方小红下了离婚的决心。刘耀东也没办法,只好同意,反正钱没有,二手房还得继续供,至少可以暂时借住,帮着分担部分费用。方小红提的条件是,他不得干涉她的生活,哪怕她带来什么人过夜,也与他无关。
最初的时候刘耀东对人说,深圳不是人待的地方,他早晚要离开。原因是深圳的女人太可怕了,不是冷血白富美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缠住人不放的白莲花。
方小红听了很不屑,说,你离开?如果你有这勇气,信不信我会爱上你,实话说,你这种男人也就在深圳还能勉强活着。
刘耀东喜欢气方小红,有两次他跟方小红商量可不可以带个朋友回来过夜。是女的吧?方小红不露声色。她知道刘耀东身上的钱花完了,用这个方法向她撒娇示好。刘耀东说,哎呀,看看你的脸色,不同意就算,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借住几晚而已嘛,想给你介绍个朋友认识下,看你一天到晚关在房里不出门。方小红说,可以试试呀,不过呢人命关天的,也请她的家属做好各项准备,比如遗嘱后事之类。
刘耀东说,玩笑玩笑,你还当真了。刘耀东要做的事情是,向方小红证明自己清白,他认为方小红属于激情犯罪体质,没有理性,刘耀东想要死个明白,可一直没机会。离婚不可怕,可怕的是被冤枉。他痛恨方小红嘴里竟对他骂出人渣两个字。有时他故意气方小红,问最近有没搭上个小鲜肉。随后其诡秘一笑,说,不然,我今天晚点回去,给你们腾个地方。方小红见他的样子无耻且淫荡,水蛇腰扭得更加不成体系,如果不是担心被人看见,特别想在其要害部位掐一把,好让他疼得三天起不了床下不了地出不了门。方小红说,无论是鲜肉还是腊肉,你都知道,我也得千挑万选啊,万一再遇上一个和你类似的人渣怎么办?躺在床上,方小红恨恨地想,靠谱的男人为什么还不出现,原来那些向我挤眉弄眼的男人都跑哪儿去了。她一次次发狠,必须找个人品和条件好,而又爱自己的,气死刘耀东。
由于事先约定,幼儿园便常常可以看到刘耀东的身影。他端着厨师做给孩子们吃的蛋花汤,晃晃悠悠坐过来开两句玩笑。有的人说他跟园里的女老师搭讪,目的是把她们带出去帮大款谈生意。至于什么生意,一会儿房地产一会儿是非遗,总之玄之又玄,难以插话。大款告诉他说,没有酒没有女人,生意根本谈不成。大款也是这个幼儿园的最大股东,当初刘耀东和方小红认识也是在这里。
表姐的原因,小雷终于同意过来见自己的亲爸刘耀东了。
刘耀东起初也很尴尬,向方小红介绍小雷时,竟然说,这是表姐的儿子,在职业学院读书,马上毕业。方小红心里偷笑,却一脸严肃地说,我和你生活了这么久,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个表姐,你表姐的儿子与你有什么关系?
哎呀,跟你说了吧,是我的儿子,当年被她带到外地改嫁了,一直没有联系,现在她想让儿子跟着我,才劝到深圳读书的,只是这个孩子不愿意理我。
方小红说,你为什么骗我没结过婚?
刘耀东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应道,虚荣虚荣。
这下方小红没办法了,只好说,这是你自己的事,请你尽快想办法处理好,并让你的这位好表姐快点从这里离开,否则你的两位前妻会把这个家变成战场的。方小红开始威胁刘耀东了。
听此言,刘耀东讨好地笑了,说,你宽宏大量,境界不同,不会的不会的。见方小紅脸色还是很难看,他的神情又肃穆起来了,一定一定。接下来又说,我儿子样子不错,所以找个有钱的女孩应该没问题,我是说找大款的妹妹阿上没问题,你认为怎么样。我敢保证人家绝不会要她一分钱彩礼,人家不仅看不上还会嫌给女方彩礼的事太啰唆和老土,不仅如此,人家有房有车,如果我的儿子找了这种人家,我敢保证,立马会成为大富翁,到时连你我也沾光了。
听刘耀东这么一说,方小红脑子里闪出大款不可一世的样子,冷笑道,我可不想沾这个光。
刘耀东说,我一想到将有个富翁亲戚就觉得不可思议,原来还有这么个好事儿等着这个傻小子呢。我都恨自己出生太早了,不然的话,至少可以少奋斗很多年。说话的时候,刘耀东眼睛闪着光,好像是自己要相亲一样。
方小红鄙视地看了眼刘耀东,不知道怎么接话。之前她也经历过各种相亲,方小红很清楚,在深圳,即使离了婚的男人,只要条件不算太差,瞬间便被各年龄段的女性盯上并紧追不放。有次遇见电台一位曾红得发紫的主持人,也是学生的家长,向方小红哭诉,她跟某局的副局长好了十年,从对方有家有室,终于等到对方法律上合格,对方却告诉她自己不想再进围城。女主持搭上最好的岁月不算,还落个一场空,心里清楚输给了比自己小十几岁的85后女孩儿。
刘耀东把胸脯拍得山响,说儿子的事有着落了,不用担心,保证表姐很快就会离开。说这些话的时候,刘耀东的眼里闪着光,满是炫耀,好像大款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表姐担心方小红嫌麻烦不管这个事,故意让小雷到方小红的幼儿园走走,企图吸引老师们的注意,也在提醒方小红别忘了正事。可是她并不明白,方小红所在的幼儿园老师个个人精儿,加上年轻时触摸过舞蹈音乐绘画的一点皮毛,早被练就得心比天高,都指望攀个非富即贵的高枝儿,谁会看上一个无房无车的穷小子。她们看着小雷还没有被点化的脸,连眼皮都懒得抬,脚步绝不会因为身边有个男人而放缓。这些个人精儿们下了班不是去相亲就是参加各种应酬,顺便挣点红包外快小礼物之类,哪有什么闲心耽误在这种傻瓜身上。有些时候,赚钱的活儿是刘耀东安排的。他对方小红说,我这是善举,做生意只是一方面,主要还是为了帮你这个园长亲民。他惋惜地说,天天对着群孩子有什么机会呀,人才浪费呀,你看看,马上就青春不再了,还不趁着年轻多赚几个,至于是赚人还是赚钱不得而知了。也就是他,让小博士幼儿园的老师们知道什么是井底之蛙,什么是优质生活,小蛙们需要更大更蓝的一片天,所以不少人喜欢刘耀东过来吃饭,反正饭钱由方小红月底统一买单,这样的时候,方小红的脾气也会收敛许多。
方小红问,大款他们一家对小雷有什么要求吗?
刘耀东说,大款妹妹没有生育能力,唯一的条件是需要小雷把他这个亲妹妹带离深圳,这不正合你意嘛。
可是这不合你前妻的意。
刘耀东笑了,这才好呢。
方小红心里高兴,对了,你说不能生育?这应该不好吧,表姐知道了肯定不同意。
刘耀东说,那怕什么,生了多麻烦,你看现在就找上门来。
方小红也觉得对方过分,说,有你这么讲话的吗,那可是你儿子。
刘耀东说,好好好我说错了,小雷人长得不错,算是帅的,估计对方也能看上。
方小红脑子里是小雷白净的脸和高挑的身材。帅?我说这位大哥啊,在深圳帅是什么,你为什么不让他去做鸭呢?我保证肯定能卖个好价钱,一晚上三千,我打听过了。
刘耀东听了,并没有生气,而是上下打量着方小红,不屑地说,深圳什么情况,是男少女多呀,你怎么总是忘记这点,没有这个,小雷凭什么能找到老婆?还有,如果不是在深圳,你好端端的一个黄花大姑娘怎么会跟我这么个又穷又老的男人,包括那个阿上,年轻漂亮,跟她哥她姐不是一路子人,单纯可爱,却有可能跟着我的傻儿子回东北,你想到了没有,就是因为深圳。只有在这么个地方,才能出现这种怪事。
见方小红沉默,他打了下方小红的手说,干吗呢?你这回开心了吧,你的麻烦事不都解决了么。随后,他的声音又高起来,上帝真是会安排呀,让这两个特别的人相遇。
刘耀东的脸上重新焕发了光彩,他想伸手拉方小红,却被对方打掉了。刘耀东不屑地说,有什么好担心的,结了婚有吃有喝,太闲的话也有事可做,这种生活谁不羡慕,实在不行还可找个小三打发时间,你管那么多干吗?再说了,又不是你娶回家,生不生孩子你急什么?
方小红说,是不是特别郁闷,怪自己不是那个小雷,然后找个有钱的。
刘耀东似乎越想越兴奋,太好了,这是当下的大事,我敢跟你打赌,知道了阿上的条件,表姐会高兴得发疯,彻夜难眠,最后非要给我们封个大红包才是。你想想吧,少奋斗多少年,如果年轻,我绝对不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我们凭什么要自己努力,多傻瓜呀。
几天之后,方小红才对表姐讲出这个情况。当然,如果不是表姐每天热汤热饭端上,眼巴巴地盯着方小红的眼睛,方小红还是想拖的,她担心自己说出了真相。方小红故意一脸委屈,意思是对方不仅仅是歧视北方人,连她方小红也顺带着被欺负了,这都什么人啊,连遮掩都懒得做,太自以为是了,好像外省人就应该和这种条件的女人在一起似的。方小红说,我骂刘耀东了,分明是他自己想傍大款,还要拖累小雷,他干吗不拿自己去交换呢?如果人家不嫌弃他太老的话。方小红故意装出很生气。
想不到,表姐在方小红说话的过程中,眼睛持续发亮。她打断了方小红装模作样的诉苦,阿上这名字真是大吉大利,妹妹你这回真是立了大功,还有小雷的爸爸,想不到我们家小雷这么有福气,光宗耀祖,我一会儿就叫小雷过来谢谢你。
方小红慢吞吞地说,刚才我好像说了这个阿上脑子有点问题,你不怕呀。方小红笑着。
表姐得理了似的,整个身子向前挺着,谁没问题呀,我也有,你没有吗?我们所有人都有问题。
见表姐不上路子,方小红只好说,那要是不能生育呢?
表姐瞥了眼方小红,声音低下来说,那又怎样,有房有车要孩子干什么,你想想,轻手利脚没负担不是更好吗?说完这句,她上下打量起方小红说,并向方小红抛了个媚眼,仿佛她在代表某个男人。
表姐突然提到了她的事,让方小红晕乎了两秒钟,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了,只好说,那我再问问吧。
表姐说,我们的态度很明确,就是找门深圳亲戚,到时小雷便有了落脚的地方,其他真的无所谓,这事宜粗不宜细,你别问来问去再把事情搞坏了,抓紧时间懂不懂啊傻妹妹,那可是我们小雷的前途命运啊,你们这次必须要帮他。
方小红说,人家可是有条件的。
表姐说,什么条件?
方小红转告,小雷与阿上结婚后不能留在深圳,必须她带回到东北老家,说只有这样不仅一分钱彩礼不用出,他们还会在东北买好房子。
表姐笑眯眯地对方小红说,你告诉他,我们回东北,反正有钱就行。
见面地点定在了普威国际酒店。小雷方面的亲友团是方小红和表姐,女方由哥哥姐姐们陪着,而刘耀东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坐在哪儿。他两边都坐了一下后跑到电视机前面坐着,样子非常滑稽。
大款把吃饭定在了如此高级的酒店里,显然是花了心思,意在给表姐和小雷施加压力。所以大款让服务员先上了主食,一碟雪白的馒头和咸菜。其间他不断地劝说,菜上得太慢,先吃点。表姐本就是那种爱讲究的人,但是她为了小雷忍着。她说,如果一个人什么优点都没有的时候,就一定有个好脾气,否则不如吃屎来得简单痛快没负担呢。
饭前,相亲男女先是做了个自我介绍。早先被刘耀东阿上阿上提起过,这个名字早长在表姐心里了,见了面一点也不陌生,看阿上的眼神分明是疼爱有加。先是阿上别开生面用英语介绍了自己,随后才是小雷低着头说了自己的名字。听了阿上的介绍,方小红和表姐的眼睛都睁大了,感觉这分明是两个世界上的人坐在了一起。表姐刚刚升腾起的优越感顿时没了,而小雷差点自卑得钻到桌子下面去。
借助阿上前面的造势,席间,大款把自己当成救世主般人物,仿佛活在90年代,生生管不住自己的眼神和嘴,不理现在已是2016年夏天,他歧视北方人的老毛病又犯了。一会儿夸夸其谈自己香港老板身份。见没有反应,又上下打量起小雷,问你们北方多久洗一次澡,一会儿问北方那么冷冬天要上班么,你们是不是天天吃馒头,从来没有吃过新鲜的鱼之类,就差问你们需不需要沿街乞讨了。方小红发现大款朋友普通话本可以说得标准,却故意拖着广东腔,意在拉开与北方人的距离。
方小红和表姐在下面互掐了一把,提示彼此继续忍忍忍不要闹事,让这个自大狂自顾自说去吧。方小红早知道他们这类的所谓身份,不过是在香港有套房子,供自己的亲戚们逛街累了歇脚的地方。
刘耀东表姐故作谦卑的态度,让对方更加肆无忌惮,在那种场合与另一个妹妹用白话调侃起了北方人。
他当然想不到,这些话,被好学上进的表姐听得个七七八八。此刻,她在心里笑着,等小雷结婚后他们家就该哭了,不仅如意算盘打空,连钱财也会有人来平分。
大款转过头,一脸严肃审视小雷,看得小雷窄小的肩膀随风摇摆,很不自在。
表姐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只好低头吃菜掩饰。接过小雷递来的一张纸巾擦嘴,表姐不仅没有感谢,还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嫌小雷多管闲事。小雷不好意思了,接下来只好低头看盘子沿儿。
这时表姐站起来,端着茶,对着大款说,谢谢你们的信任,我这孩子不懂事,如果进了你们家,以后不听话,您就替我管着他,要打要骂都行。
大款没想到表姐反倒如此大度,实在不好再说什么,端了杯茶,站起来不断地说谢谢谢谢。
事情比想象中简单,气氛开始轻松起来,计划中的买卖很快就要成交。想不到的是瓷娃娃般的大款妹妹突然站了起来,她的脸对着小雷,说,他们刚刚讲得不对,他们在骗你,我比你大了四岁,听家里人说过,我有病,所以你要小心。
场面瞬间变冷,一分钟的静场比两万年还长。好在表姐有外交官的潜质,她沉住了气,面带微笑,说,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那怕什么呀,大点儿才会疼老公。女大三抱金砖,小雷这是要抱四块呀,真是赚了。表姐本想用这种搞笑的语言,让气氛好起来,也算解个围。想不到,没有人接话,更没有想象中的欢笑声。
房间一度出现了寂静,只听到走廊里服务员的走动。表姐再次补救,她挤出干巴巴的笑容,阿上你可是找对了人,我们家小雷别的不行,就会疼人,当然,主要是疼老婆。表姐此刻的样子像是一个贩卖膏药的江湖骗子,一心一意要把手里的商品强卖给对方。
大款在不远处,盯足了半分钟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后,转过脸对着小雷一脸无奈地说,情况你都听到了,她讲得没错,愿意的话就通知我们。说完,大款朋友拿起桌上的手机,手指轻摁了下刘耀东的肩膀,扬长而去。
刘耀东愣了下,才缓过神,急忙追了出去。
而這时表姐也恍惚了一下,她是个电影迷,她觉得这大款真应该配上一件行头,她从小就迷林海雪原里的杨子荣,那个英雄人物有一件永远不会脏的白色的风衣。
随后,面面相觑的几个人不知道怎么办了,只有大款的另个妹妹张罗着打包。刘耀东的表姐冷眼看着,心里生出恨意,她最讨厌那些打包的人,不过想证明自己是环保人士罢了。
出了门,三个人坐在的士里,表姐强装欢笑,问小雷,人家已经摊开条件,话说得明白,你也看到了,那个阿上可是一直盯着你,小雷呀,这回你要过上好日子喽。表姐见无人接话,又说,这个女孩绝对在家受虐待,方小红看到阿上的姐姐在桌子底下用力掐妹妹。他们家被这个爱说真话的妹妹折磨死了,正急于出手,想要过消停的日子,你想想谁家有这么个傻大姐都会心烦啊,她说的那是什么话啊,成心让做哥哥的难受。
方小红仰着脸,对挤坐在一起的小雷说,你什么意见?
阿上那些话你不是听到了么,是她不同意。小雷嘀咕着。
表姐很生气,问,她没说不同意,是缺心眼,我问你,你眼下这个条件能找到老婆么?有个女的答应见面就不错了,你要知道七月份一到,你马上就要打包走人,户口也跟着迁回东北,你联系到单位了么?有人帮你付一房一厅4000元的房租了么?你啃老还嫌时间不够长啊!
小雷低下了头,用小指甲撩了下自己额骨上的头发,眼睛对着司机的后背,不再说话。
你不要把自己搞得女了女气。表姐嫌不解气,对着小雷又补了句。
小雷辩解道,我长皱纹了,所以要挡一下。
表姐听了,用手指在小雷的耳朵上划拉一下,翻了下白眼没说话,她早就对小雷说过要把耳钉取下来,别忘了你是个农村孩子,要让人家感觉你纯朴厚道,懂不懂?
小雷争辩了句,你不是让我学洋气点么。
表姐听后,气得没话可说了,她觉得小雷打小便蔫坏,不跟亲爸要钱,也不打扰亲爸,却总是跟继父作对,成心破坏她和丈夫的幸福生活。可她眼下没办法,只好压着火转移话题,大骂阿上太矫情,最好一辈子别嫁,也不要拖累了我们家小雷。
听了这话,小雷仿佛得救了,连说了几个好好好。
好个屁呀,你当时不是说年龄不是问题,身体不好也没关系,可以照顾她吗?你马上就变成社会青年了,如果不好好配合,请让我帮你描绘一下你的未来吧,回去之后,你要钱没钱要地没地,一无所有,回到一个处处迷漫着雾霾,在连暖气都没有装的破屋子里看着灰蒙蒙的天,最后,孤家寡人,这就是你的未来,你好好想想吧。方小红心里感叹这位表姐语言总是那么夸张。
小雷无可奈何地说,那我也没办法,又不是我说不行的。
表姐说,你笨呀就不会自己想点办法么,是你自己的命运。
小雷低下头,不再说话,他觉得母亲的样子很陌生。
表姐赌气地说,你再这样,什么女孩子也找不到。
小雷并没有听出表姐是讽刺他,嘟囔着,不见就不见。
这时表姐严肃起来,我可告诉你,她是改变你命运的人,你知不知道有很多像你一样的人,到了深圳不是当保安就是到工地干活,你告诉我,你能干什么?再说了,她如果不是脑子有问题,还能轮到你?
小雷双手一摊,晃着肩膀说,是她自己讲的,又不是我。
表姐突然明白了大款的用意,只有把阿上描绘成病人,没人敢要,才能把她推销给贪财的人,不管是哪个男人,只要带走他们的妹妹。表姐心里暗笑,我为什么不将计就计,利用大款放鱼饵的阴暗心理先同意呢。表姐不敢把想法告诉任何人,便早早睡了。第二天一早,表姐便早早跑到小雷的学校,把自己写的两页纸交给小雷,说,过会儿就发给她。这个时间的人最容易冲动,她会按照你的指挥起床,偷出大款早就准备好的户口和钱,要趁着大家都在睡懒觉,还没缓过来,把她带到民政局,办完結婚手续后,直接把户口落到大款家的户口本上,到那时,他们后悔也晚了。这些事一定要速战速决,绝不能等他们一家清醒过来,虽然阿上喜欢你,可他们家不傻,会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的。
3
虽然表姐想得异常完美,不料大款方面突然没有音讯了。表姐怀疑大款猜到了什么,顿时烦躁不安,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转圈,她追问方小红怎么回事。方小红只好找刘耀东,刘耀东不知道什么情况。表姐意味深长地冷笑,这家伙就是想让我们求他,他猜到我们没有时间等下去了,因为小雷马上就毕业了。
表姐想了一个晚上,说还是沉得住气比较重要,于是她吩咐小雷别耽误时间,打扮老成点,跟她去婚介所再找找机会,多些备选。折腾了几天之后,表姐暗自怀疑当初看见的满街美女不过是幻觉,或者她们都不需要男人。
刘耀东只得再帮小雷,他对着方小红自卖自夸地说,我的命真苦,主要是为了帮你扫清障碍,你说怎么谢我吧。到了这时候,方小红感觉对方的样子不像生意人反倒像个职业流氓,因为有一次,他对方小红说不要再耽误时间了,我看你很难找到意中人,还是我作牺牲吧。
方小红看见刘耀东的手在口袋里摸了半天还没找到烟,猜刘耀东手头紧了,方小红又恨了起来,很多人都会用这套,包括一些做父亲的家长,想让方小红对他们的孩子多些关爱,都希望方小红爱心泛滥,反正方小红闲着也是闲着,他们认为所有女人都是等爱的,随便什么人都可以。
这一次刘耀东要介绍的人竟是攀攀,方小红听后气得脸都白了,刘耀东见了摆手道,我就是要让你知道这是个误会,我如果真和她有事,还会把她介绍给我亲生儿子?如果是那种关系,我应该把她藏起来,为了证明我什么都没做,我也得促成这件事。
方小红想想也觉得在理,可脸上还是挂着愠怒。刘耀东劝说,你真是不懂事儿,我这不是为你好吗,你说她闹腾了这么久了,我们要快点把她打发走才行,不然的话,他们不知有多少麻烦事呢,你怎么困难一来就打退堂鼓呢?再说了,你把人家攀攀可害惨了,天天拉保险,拉不到就没饭吃,本来好好的一个工作,被你搞没了,这可是她的第一份工作。
方小红想了想,知道理亏,于是不再反对。
小雷赶到相亲地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街上的路灯亮了起来。
席间已经有了很多人,小雷还是一眼便看到了攀攀。一位自称家长的人看了眼小雷的身材,点头说,不错不错,好像他是物色种猪一般。
攀攀很灵活,席间眼睛一眨一眨,便把小雷迷住了。刘耀东见了,马上建议小雷带着攀攀去街上走走。
当时大街小巷上都在放烟花,两个人就迎着满天的烟花去散步了。方小红担心小雷一头厚厚的头发会被点着,或是炮仗会掉进嘴里。因为从见面到开始,小雷一直咧着大嘴,显然他中招了。
刘耀东在桌子下面拉了方小红的手说,你怎么谢我吧。要不然,晚上把门打开咱们团圆吧,我们已经相思得太苦了。见方小红不理他,又说,咱们的儿子这么多年缺爱,你可不能太狠心,你也得帮我啊。
方小红说,少套近乎,谁的儿子呀,你别忘了,孩子可怜还不是你造成的。方小红说,你以为介绍个女的就可以赎罪了吗?没那么容易,再说了,你有什么好料,不过找些个三陪罢了。
刚到家门口,表姐便迎出来,她恳请方小红明天陪着小雷一起到攀攀家,她说自己什么规矩也不懂,容易坏事。
方小红说,你怎么不找刘耀东呢?
表姐诉起苦来,我和他没有话呀,如果能说话,也不至于刚生下孩子没几天就离了,我和他的关系不及你的百分之一呢。
方小红无可奈何,她对小雷这么快就要去攀攀家里拜访很不理解。
表姐避重就轻,说,也算做过你部下的人,你了解了就行,再说人家喜欢小雷,小雷也喜欢这个女孩子,也就是说,双方都有感觉,快点有什么不好。
第二天,方小红在上班路上接到了小雷的电话,他说,快点过来救我,我们在商场门口等你,你身上一定要带钱。
方小红看着镜子里灰暗的自己没好气地问,多少啊?
两千四,我卡上的钱不够了。小雷说。
见了面才知道小雷已被人扣下,商场还说准备报警,身边有几个持铁棍的保安,把小雷围在其间,因为他买了一堆东西钱又带得不够,还硬要冲关。
方小红问,你身上还有多少?
小雷答,四百呀。
什么?方小红彻底后悔了,怪自己多管闲事,她对着小雷叫,没有钱结什么婚,到底是你相亲还是我相亲?方小红从口袋掏出钱,放在柜台,跟在提了货的小雷身后,走出市场。
听见小雷走在前面哼着歌儿,停住脚,对着小雷的后脑说,你也太大意了吧,那帮家伙会杀人的,这些超市都是黑社会开的你知道吗?你不付钱,还大摇大摆的,想死吗?她觉得自己更像是亲妈。
小雷说,你来之前,我都在跟他们微笑,脸都僵了。
有用吗?方小红哭笑不得。
小雷好像得理了,说,所以我才打电话给你呀。
方小红气得不行,你要是招惹上他们,谁也帮不了你。说完这句,她突然意识到这应该是表姐的计谋。
随后两个人提着礼品上了的士,赶去攀攀的家。路上方小红问小雷,也太快了吧。见小雷只是笑,不说话。方小红急了,你什么意思,不是见了一面就睡了人家,被人缠上了吧?
小雷说,你就别问那么多了,怪难为情的。
方小红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不知道怎么和这位90后说话。
小雷说,是她让我这么做的,说他们广东人相亲都这样。
到了女孩子家,放下东西,方小红以为还要再多等一会儿,想不到小雷很快便出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红包,特意在方小红眼前晃了一下说,阿婆给的。
方小红撇了下嘴,那是别人阿婆好吗,叫得倒很亲,几千呀?
小雷慢慢打开红包,是个10元的红包。
方小红撇着嘴说,真是个大数目。
小雷不满意方小红的讽刺。
方小红问,来这里干吗,他们家姓什么,这女的在哪儿上班,你都清楚吗?
小雷站在原地摇头说,她叫攀攀,现在是保险公司的客户经理。
方小红无语了,说,那种地方每个人的名片上印的都是经理,还攀攀?我当然知道她叫攀攀了,你为什么不说她还是个中国人呢。
她是中国人啊。小雷没听懂方小红的挖苦,说,攀攀还要帮我理财,帮我妈理财,帮我们全家都理,她还说,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保险是不行的,现在什么都不安全,总之她很关心我的健康。
方小红说,你真应该跟前面那个阿上结婚,你们俩才是天生一对,小雷你到底怎么想的呀,是不是为了留在深圳,什么都不管了,随便一个女人就成呢?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呀!是你们大人安排的。小雷双手一摊,摇着头,把自己搞得像个老外。
方小红不耐烦地说,那我再问你,这人多大呀,全名叫什么?
小雷给自己剥了条口香糖放嘴里,不再说话。
方小红把这些问题抛给小雷的第二天,小雷无奈地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攀攀不接電话,我有好几天都不想吃饭。
方小红冷笑,才一天不到,就说好几天了,真是能骗人。她明白,小雷想赖账不还,无疑是表姐背后指使的,她只好把火撒到刘耀东这里,说,你做的什么好事啊,不然你还是给我钱,我把这套二手房留给你来供,让你们一家在深圳团聚吧。刘耀东听了叹气,说,她还是没变,总是那么会算,我知道我为什么总是不愿意复员的原因了。
刘耀东只好把当时一起见面的几个人请过来,两面都赔着笑脸。小雷感觉攀攀比上次更好看些了,他低着头,不好意思说话。倒是攀攀大方,向小雷挤了下眼睛。见两个人眉来眼去,刘耀东又来劲了,调侃道,当着我太太的面,你可得还我清白啊。想不到攀攀冷笑道,太太?你不是说我才有资格做你太太吗?
方小红的脸瞬间发白,把正要喝的饮料泼到了刘耀东脸上,转身出去。到了门口,又转回头,对着刘耀东叫,今晚就收拾东西,请你马上给我滚,别再做梦复婚了!
4
距离毕业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小雷的婚姻大事没有着落。这期间表姐协助小雷在各婚恋网上溜了几天,都还是没有结果。
方小红暗示表姐不要做无用功了,深圳虽然女的多,但都不傻,谁也不愿找个没本事的男人养着,不如就带着小雷回去算了。
听了方小红的话,表姐突然眼睛一亮,打量起方小红。
方小红被看毛了,慌张地问,看我干吗,我也没有办法。
表姐说,如果不是被拖了这么久,小雷的事情早解决了。
方小红有点不高兴,您的意思是我拖的吗?
表姐说,我又没怪你,不过补救的办法倒还是有,说出来,你不许生气。
方小红有了不祥的预感,问,我为什么生气?
表姐卖起关子,看你愿不愿意帮咱们家小雷吧,他的命运现在可是握在你手里了。随后她停了一会儿,拿了根香蕉,咬了口,在客厅到厨房间走了两圈,自言自语道,不管怎样,小雷还是个处男,条件一流,如果不是因为时间太紧,不知道要看多少个女的呢,在深圳就是这点好,永远有一堆女的在那儿等着。
什么意思?方小红冷着脸。
终于,表姐神情开始变得严肃,说,我知道你和刘耀东也不可能再修复了,如果你和小雷来个假结婚,让他随迁过来,申请个保障房,我向你保证我马上就走。
你怎么想的啊?方小红站起身,大声吼道,你嫌这里的关系还不够乱吗?
表姐说,我清楚你在这种地方找个像样的男人不容易,你现在跟刘耀东分开,也没有下家接着,估计此生只能孤独终老了。表姐说着说着,似乎要流下同情的眼泪一样。
方小红听了,心里冷得发抖,说,表姐请您不要再胡闹下去了,这一段事情做得有些太过,更不要害小雷了。
显然表姐会错了意,说,这事听我的,就这么定了,他是我儿子,敢不同意我就打死他。
方小红说,你们是疯了吧,我比小雷大一圈,而且我和刘耀东是什么关系,你清楚,如果再这么闹,你们家的事我不管了。
表姐说,我是说假结婚,又没有让你们真的住在一个房里,办好之后,你可以让他和刘耀东住在一起,反正他们是父子。我的意思是眼下没有其他办法,只需要有个女的和他办个手续,把户口留在深圳,然后申请保障房,我认为你这个当过他继母的人应该不会拒绝吧。
方小红被气炸了,你还知道我是他继母啊?表姐这时又来劲了,本来不想告诉你的,这件事我和刘耀东也谈过。
方小红冷嘲热讽,这个买卖好呀,怎么不做呢?
表姐哭丧着脸,说,我这不是刺激他要帮这个儿子嘛,他太不负责了。
表姐见方小红确实已经生气,只好转移话题,她怕真得罪了方小红,断了后面的路,于是又过来缓和,说,我就是开这么一个玩笑,小雷就是个小屁孩,怎么配得起你这样的女强人,他下辈子也找不到你这么好条件的呀。
方小红心想,刚刚说我条件差,现在又说我好,太假了!你的那个调研员呢?之前表姐跟方小红承诺过,自己手上有个不错的男人,在老家的公安局上班。方小红听后一直放在了心上,有时做梦还会见到穿制服的男人向自己走来。方小红曾经在网上遇见过一个,总说过来看看,还诱惑她,说自己厨艺一流,想到方小红家里煮饭。方小红心里七上八下,不敢答应,万一赖在家里不走怎么办。这几年,她在网上谈了不少男人,说什么的都有,其中有个海南的家伙据说是做体育器材的,没几天,就大段大段写情书给方小红,有时打了电话,方小红正上课,他让方小红必须交代清楚,是不是被哪个孩子的父亲迷住了,一时间方小红找到了恋爱的感觉。有次方小红把这情况跟同事说了,同事让她当心点,估计那些信都是网上抄的。还有一位,之前两个人谈得好好的,非常投机,对方还一次次邀请他到南宁去看看,方小红刚下火车,便被接到了一个套房里,坐下开始,男人便向她介绍南宁的生活方式,建议她参与众筹买房,发展下家,然后用下家的钱买房,手法类似传销,说是中国发财的最后机会。男人对她倒是没有任何侵犯的意思,一直滔滔不绝向方小红推销新的投资理念。回来的路上,方小红看着天,心想,深圳好男人都去哪儿了,想结个婚怎么就那么难呢?
5
方小红再次见到阿上时候,是她和小雷在一起。方小红想不到何时来的峰回路转。表姐不无夸耀地说,很快将会揭开谜底,原来表姐开动脑子,想办法之际,遇上大款也在苦思冥想,他终于沉不住气了,两个人在微信上说了话。
两个人很快一拍即合。大款的条件没变,小雷和阿上只要回东北结婚,他负责给小雷买房子的钱。表姐提出不仅仅是房款,还要帮小雷买辆好车。她还暗示,再不行动,小雷就要回去,机会难得,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大款激动地说,没问题没问题。说到做到,绝不失信。
随后表姐劝小雷约大款妹妹阿上看电影,又说,人家有房有车还可以给你安排工作,你不找他是成心犯傻啊,这么好的条件不可能没完没了等你。小雷犹豫的时候,票便塞进了手心,之后表姐又叮咛了一句,你要暗示他们,你马上要回去了。知道吗?你要是真的走了,大款会急死,你可是他们的救命稻草。随后她拍着小雷的脸说,你的命里本来没有财富,想不到我来趟深圳,帮你把运气都改了,从此撞上大运。表姐在心里说,到时候你不仅可以有深户,不花钱可以娶到老婆,还有大房住,有海鲜吃,享受这么好的空气,你的命真是太好了。
连阿上自己都说了有病。小雷又说,我和她没有爱情。
你傻吗,难道我们床上睡的人都是自己喜欢的吗?你看过谁有爱情?要知道很多人没有爱情也没有面包。表姐又说,你只要用脑子想想,不花一分钱便能远离雾霾,过上让老家人眼红的生活有什么不好?这年头男女都一样,都得付出,好不好看有什么用呢,只要她外表是个女的就成了。表姐一直唠叨不停。
小雷带阿上去登记的这天,大款的家里乱成了一锅,大款老婆声音尖锐高亢,骂阿上丢了祖宗的脸,连定亲求婚的环节都没有,便跟男人跑去了北方。大款说,家里算是白养了,大款是故意这么说的,尽管他的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觉得是该庆祝一番了。他们的财富没有人分割,不仅如此,没有阿上的家里,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人会来穿帮。
话说小雷带着阿上并没有离开深圳,也没有把阿上的户口迁到东北,而是在表姐的精心安排下,他们连这个区都没有出,就在不远处的民政局办好了手续,并把小雷的户口直接落到了大款家的户口本上。表姐告诉小雷,先到酒店藏起来,先让他们高兴几天,让他们以为你走了。然后再回来。担心小雷不配合,表姐给小雷做了思想工作,如果办成了你是功成名就,飞黄腾达;如果没办成,你就是拐骗人口,到时他们家饶不了你,你自己看着办吧。可惜时间有限,不然表姐还想讲几则类似卧薪尝胆、胯下之辱之类的故事,以助小雷完成大业。
小雷心有不甘,对表姐说,不想和有病的女人在一起。
没关系的,等你安置好差不多也一年后了,再说离也来得及,到时你就可以提條件了,总之,你已经有了充分的理由与阿上一起享受他们这份家产了。
小雷带着阿上回到家的时候,是一周之后,之前他们高兴了几天,庆祝甩掉包袱。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小雷把户口落进了家里,在两处楼房即将被征用,出现天价的补偿金之前,也就是说,家里突然掉下一个分割未来财产的家伙。
小雷被围在客厅中间,大款碾着手中的烟,冷笑道,真是深藏不露啊。我请你马上把你们两个的户口给我迁走,越远越好,回东北,趁我愿意,我帮你付了这笔安家费,但是你一定要快,不要再耽误我一点时间,否则我就不客气了。此刻,小雷发现大款的普通话比学校老师的还好。
看着没有雾霾的深圳蓝天,表姐心情大好,她认为自己运筹帷幄,智慧过人,一夜之间,让小雷超越了许多人,实现了她的梦想。她感觉在做梦,有好多次她担心梦醒了,一切都不复存在。所以,有的时候她会无缘无故给小雷打电话,你要小心点啊。
为什么小心?小雷一头雾水。
我是說这来之不易的好生活你不要大意。表姐说。
我怎么大意了?小雷不满表姐无缘无故的说话。
表姐说,哎呀我就是让你好好的,平时你留点心,他们肯定火着呢。表姐拉长了声音,她不满意小雷这个样子,好像没有她的努力,小雷理所应当便有这好日子一样。表姐认为这与自己远见有关。表姐心里很是自得,但想到自己千里迢迢跑过来,受着方小红的冷嘲热讽,又编瞎话骗人,才得以住到现在,便觉得悲壮。
小雷看到房子里的一切有些恍惚,他不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于是他用脚找到了拖鞋,穿上,准备下楼看看。在楼下晒了一会儿太阳,还是觉得没意思。他看着不远处晒太阳的老人,心里想,自己要快点找活干,这么闲着,迟早会出毛病。可除了家里这几个人,他谁都不认识,连同学可能也在回家的路上了,他又上哪儿找活呢?
有好几次,小雷听见楼下有人在争吵,他吓醒过来,原来是大款的老婆在骂大款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阿上不仅没有离开,还拖上一个吃闲饭的。
大款看着老婆,骂,你个蠢货,不仅仅是吃闲饭,而是来分家产的好么。
小雷不敢再偷听,准备溜走,大款已经发现了他,他冷冷地说,你小子这回如愿了,虽然我讲广东话,你讲普通话,但我们最终下场一样,投机分子而已。之前,是我大意,被你钻了空子,你眼下还不是最后的成功,我给你的限期是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如果你还站在这个地方,我会把你扔到大梅沙去喂鱼。
小雷躺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时候,突然被阿上亲了一口,阿上说,放心吧,他是吓唬人,政协委员怎么敢做这种事呢。
小雷和刘耀东再见面的时候手续已经办好了一段时间。小雷喝高了,突然没有任何铺垫叫了刘耀东一句老爸。
刘耀东愣住了,不敢看小雷,为了掩饰,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才说话,眼下你的处境虽然不算太好,可也还不错,毕竟我们也没付出就得到了这么多,还是不错的。小雷发现刘耀东拿杯的手有些发抖。
小雷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不是我要的东西。
刘耀东吓一跳,问,那你还想要什么?
小雷说,反正不是这些。
刘耀东说,这个结果不是你希望的吗?
小雷说,不是。
那你想去哪儿?刘耀东给自己点了支烟,对小雷说。
见小雷变得越发严肃,刘耀东只好开起玩笑,想逗小雷开心,对了,那个攀攀挺会玩吧,尤其怀旧歌唱得好,有的老板很喜欢这种。
小雷说,又不是老婆,当然不敢玩。
刘耀东说,老婆还叫什么玩呢。
小雷老实交代,都没拉过手。
刘耀东退后了身子,指着小雷说,家里的不喜欢,这个没拉手,怎么回事?
我可不是基。小雷笑着说,你别那么看我。
刘耀东笑了,那就好。
小雷端起酒,喝了一口酒 ,指着外面说,想不到你在干这个工作。
刘耀东笑了,小弟们都在隔壁睡觉呢,他们晚上才出来,你信不信,我可以拉一车人过去支援你。
小雷说,我还以为你做了老板。
刘耀东说,我刚退伍,家里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老婆孩子都不是我的了,我有什么脸在家,只好跑到了深圳。过来之后,心里又特别不平衡,比我小十几岁的人都发了财,而我什么都没有,先是给大款开车,后来是去外面替他挡酒,胃也烧坏了,大冬天差点死在酒店,也就是那次被方小红救了一命,两个人好上没几年就被你妈妈和攀攀给搅了,看到深圳这个天价的房子都能让人不举,我哪里有可能背叛。吹牛还不是为了让方小红在家长面前有个面子嘛,她总不能说自己老公是给大款挡酒的吧。
刘耀东眼圈红了,不然谁愿意受这份罪啊。
小雷像是自言自语,我现在除了吃饭睡觉,啥也不需要,想着毕业后就回家,却等来这么一个结果。我不明白我妈为什么总要赶我出来,有些人适合闯世界,有些人只喜欢自己的家,到深圳两年多,除了相亲,我没有怎么出过校门。
刘耀东盯着小雷的脸,你不喜欢深圳吗?
小雷问,你呢?
刘耀东似乎不想接这个茬儿,说,喜欢,可这是别人的城市,我没有本事留下来。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阵后,刘耀东说,现在我看明白了,阿上根本没有病,特别而已,大款和他的两个妹妹编出这个谎,一是让阿上相信自己有病,然后自降身价,主要目的是这家人为了合情合理地把妹妹推销给那些不安好心的人,让他们上钩。
说完这句,刘耀东重重地拍了下小雷的肩膀说,不过,你现在安顿好了,我也放心去流浪了。
小雷听完愣了半天,指着隔壁房说,是帮他们在看场子吗?
刘耀东低下头说,什么都做,年轻的时候还要打架,挡子弹,现在打不动了,只能帮着大款打杂,充当公关说客,也包括挨打、顶包、喝酒,为了赚个生活费。其实我去幼儿园是不想断了和方小红的关系。当年,我醉在酒店,是她把我拉回家的。真是个好女人啊。
随后,刘耀东向小雷挤了下眼睛说,你也不错啊,一共介绍两个,还都没浪费,与攀攀还有联系吗?
小雷想了会儿,把攀攀耍自己的事儿讲了,好在方小红及时赶到商场救了他。小雷说,这段时间我给你们找了很多麻烦,你们也没有赶我走,谢谢了。小雷低着头说。
刘耀东沉默了半晌说,似乎想起了自己被攀攀坑了的事儿,他对小雷说,以欺人之道还欺人之身啊。
借着酒意,刘耀东拨通了攀攀的电话,交给小雷。
小雷报上名字后,对方竟然没有听出来,直到小雷说自己结婚了,攀攀才想起来笑着说,恭喜,那得请客呀。
小雷说没问题,随后又说了句,不然就现在吧。
攀攀说,那我还不得被你老婆砍死了呀。
小雷笑了,怎么会呢。
攀攀的早饭通常是不吃的,所以她常常一觉睡到上班前的半个小时。最近,她开始起得有些早了,连阿婆也奇怪,问,你不是生病了吧?现在,她的全部财产就是这套房,这是当年阿爸阿妈留给她的,前提是为阿婆养老送终。
你不希望我好呀。攀攀回头对着正在捻佛珠的阿婆。
阿婆叹了口气说,你都这么老了,再不嫁就没机会了,你总不能守个大房子过一辈子吧。
你能不诅咒我吗?攀攀气得横起脸,拉长了声音。心想既然遇不上富翁索性不嫁也罢,免得被人盯上这房子。
阿婆重新躺回床上,说,不能这么说话,将来嫁了老公会挨骂的。
攀攀道,谁敢说我,本小姐还不掐死她呀。出了门,攀攀还不舒服,她本来没有生气,可是被阿婆害得有气了。攀攀最烦别人提她婚姻的事儿,三十岁的人了,相亲了无数次,遇见的都是穷人。她的理想是开间网店,不用和现实中的人见面啰唆,外婆说外面都是妖怪,会吃人的,果然不错,她师范毕业后进了幼儿园没几天就被开除了,成了同事和师范同学的笑料。
接到小雷电话的时候,攀攀已经快到地铁口了。想到小雷那张干净的脸,攀攀加快了脚步,跑了起来。上了电梯之后,她便扶着栏杆张大了口,对着半空喘气。她已经恨死了自己的工作,不死不活,赚的钱总是不够花。本来以为可以见到些新鲜面孔,最后还是失望,阿婆已经太老,不认识什么人,更没办法帮她作介绍。自己先后见了几个帅的,或是未婚的。还借故坐过人家的车,很快就发现,对方不是有了老婆就是有了女朋友,很是灰心,感觉没什么前途了。她在心里很喜欢小雷,只可惜对方太穷,也猜到了对方的动机。当然,她更希望在此之前,小雷发笔大财,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她的当务之急只有钱。有时攀攀在心里狂喊,钱钱钱,本小姐给你跪了!攀攀觉得只有钱才能让她获得安全感,只有钱才不会抛弃她。如果自己一出生就有钱,阿妈阿爸也不会抛下她逃去香港做工了。
攀攀按着地址找过来的时候,三个人会心一笑,刘耀东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交到攀攀手上。
真有心,谢谢啦。攀攀也没客气,立马笑着收好。
刘耀东看着小雷的脸说,听说你可以帮他买份保险。
攀攀来了兴趣,说,是啊!接着又说,可惜他太穷,然后又不懂想办法,如果我进了大款家,一定会睡不着的,要知道发财的机会可是转瞬即逝。
刘耀东眼睛亮了问,什么意思?
攀攀说,打土豪分田地呀,对那个又自私又不懂感恩的大款,有什么客气,杀富济贫。不过我这个小雷哥太单纯,这事我们帮帮他吧。那个无情无义的大款哥哥凭什么这样对妹妹,就应该让他受到惩罚。仿佛受了委屈的不是小雷而是她。
攀攀仔细打量刘耀东说,这桩婚事难道不是你介绍的?
刘耀东说是我啊,可大款那家伙,并没有兑现他的承诺,还说我骗了他们,要找我算账呢。
攀攀说,那还等什么,要抓紧时间杀富济贫啊。她的脑子里已经贴满了百元大钞。
刘耀东说,大款就是希望小雷快点把这个妹妹带走,兄妹三人好吞掉这笔征地费和拆迁款,我知道他们家最近在夜里正突擊搞违建,目的是多出一栋楼可以多捞一大笔赔偿,如果这个妹妹离开了,就少个人来分钱,这也是他们想把小妹阿上赶出去的原因,什么有病,是他们的良心坏了,编出来这么一个故事,骗别人,也骗阿上。
攀攀站起身指着刘耀东和小雷说,你说这种坏人留着干吗,你们两个还是不是男人了?
6
四月,广东的回南天,到处是潮湿,地上墙上挂满了水珠,天上还是灰蒙蒙的一片,难得看到亮色,很多人分不清是早晨还是晚上。方小红请了假带着表姐去看守所。一路上,她晕得一塌糊涂,总想吐,表姐也发现了不对,问你什么时候还染上了富贵病,我们在镇上坐拖拉机我看见你都没事儿。方小红不理这个表姐,虽然只有一次,难说会不会那么倒霉,要是真的,倒还要去求刘耀东了,他也说过想要个孩子,却总是不成功。同房纯属意外,当晚方小红看着刘耀东和衣躺在隔壁的房间,心生怒火,攀攀借小雷之名骗走的钱数正是方小红当时扣掉的工资总数,甚至精确到了个位数上,原来是攀攀在报复她。想起自己好心好意在酒店帮助了刘耀东,却又被他害得成了弃妇,方小红突然生出力量,她强行把刘耀东拉到身下。她就是要高高在上,就是要欺负他,让这个蔑视自己的男人失败又失身。方小红恨恨地想,你不是嫌弃么,这回我就是要恶心你一次。事情过后,方小红还是无法判断刘耀东是不是真的喝多了,透过眼缝,她观察他,刘耀东虽然不够坚挺,却一路顺从,样子很享受,天亮前,还起床偷偷端详过方小红。
小雷已经瘦成竹竿儿,一对眼睛显得比平时更大,此刻,他被警察带到长桌子的另一端坐下。
出事的当晚,刘耀东带来的人全部躲在了不远处,只有小雷一个人走到了危险境地,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刘耀东带过来的弟兄见情况不妙一哄而散,只留下小雷被明晃晃的大灯照着,包括手上的一把铁锹。
刘耀东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小雷站到了一起,本来他是有机会逃掉的,可他用瘦弱的身体上下左右去挡住抓小雷的人。小雷感觉此刻的父亲样子无比怪异,如同《盗墓笔记》那个电影里的那些人,灯光下两个人分别拖着长长的影子。由于两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影子似乎变成了一座山,远处看的时候,竟会令人害怕。
直到大款哥哥披着风衣上场,他撇着嘴冷笑,你们两个衰仔,我就等这一天呢,想勒索我是吧,真是瞎了狗眼。不过呢,我这个妹妹没看错,你们还真是同路人,脑子都有问题。
看到小雷时,表姐哭了,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本来手上还是有点钱,是刘耀东这些年寄过来让我给小雷攒起来的,可我买了三亚的房子。表姐说小雷的继父早已拿了钱过去装修了,他们的计划是这个冬天就在海南过。表姐说三亚早变成第二个东北了,那里的熟人和新生活在召唤着她。
小雷像是没有听见,眼睛看向别处。
你怪我吗?表姐的手抚着墙。她后悔把所有的钱都投资到了海南,而那些钱里有一部分是刘耀东给的抚养费。
阿上也来了,从头到尾总是微笑,在这样一个场合里,显得特别不合时宜,她还说小雷的样子其实挺酷的。
小雷說,雾不可怕,早晚会散的。
表姐觉得小雷已经被阿上附了体,她讨好地随着小雷,会散的会散的。
小雷被抓进拘留所的当晚,大款家里开了一个会,所有人都劝妹妹阿上告小雷,说要让这个北佬得到应有的惩罚,骗钱骗色。阿上急了,声言如果谁敢乱来,她就要同归于尽,让这栋楼谁也不敢住更卖不掉。她是在小雷进看守所的日子里,发现自己怀孕的,她不管哥哥说什么,还是把消息转给了小雷。刚开始小雷以为是个玩笑,不以为然,甚至还想嘲笑这个女人,直到眼前的化验单上面一串字母和曲线,好像变出了各种图案,包括变成一个笑着的婴儿,他才确信这一切不是梦。
刘耀东和小雷是在春天上的路。 看到新闻的时候,火车正开进辽宁境内,路边的青苗映到这一对父子眼里。深圳正在清理违建,不少人的拆迁赔偿梦也做不成了,新闻里说部分村民正连夜撤离。刘耀东在心里笑,孙子们,你们都滚吧,留下的这片黑土地是我的。而此刻,他们并不知道紧随其后的方小红,她可不想那么便宜了别的女人,既然这个刘耀东是自己救下来的,她就要负责到底。
刘耀东脸转向别处,眼睛躲闪着小雷。绕了这么长长的一圈,他想不到最后是这个结果。此刻,他怯怯地问了句儿子,回去后,你想吃什么?父亲刘耀东又似乎担心冷场,等不到小雷说话,自己抢先答了,他说,别笑话我啊,我最想吃老玉米。小雷望着窗外越来越黑的土地,觉得那很容易,但他没有嘲笑父亲,而是笑着站起身,拿着杯子,去帮刘耀东泡茶,刚走了几步,身体便随着火车摇晃了一下,但很快就站稳了。
刘小雷想给阿上一个婚礼,他认为自己能做到。
作者简介
吴君,女,在《人民文学》《十月》《北京文学》等杂志发表小说多篇。出版专著七部,主要有《我们不是一个人类》《亲爱的深圳》《皇后大道》及电影、电视剧多部。作品被译成英俄及少数民族文字出版,曾获国内多种文学奖项。现居深圳。
责任编辑 王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