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花张的大生意

2018-04-11 09:32熊思源
新作文·高中版 2018年3期
关键词:炒米木柴手艺人

熊思源

“噼啪”,木柴在贪婪的火舌中呻吟,干枯的表皮在烈焰炙烤下开裂成一束赤红花蕊,如同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将野性和自然的生命力宣泄而出。

一双专注的棕榈色瞳仁正盯着在火中翻滚的炒米锅——这形似葫芦的黑铁疙瘩已经伴随着它的主人走过三十多个春秋,如今正要迎来又一次新的收获。

某一刻,被棉手套裹得严严实实的大手用力提起那铁疙瘩,把盖子猛地一揭:

“嘭——”

浓烟伴着雷鸣般的巨响飞出很远,老人一直紧绷着的脸终于舒展开了,他仰起头来,使劲儿嗅了嗅,空气里弥漫着木柴燃烧的烟火气和米花渐渐扩散开来的甜香。

那砂岩一样粗糙的手从棉手套里褪了出来,颤颤巍巍地放在泥塑般黝黑的脸膛边上。一声吆喝仿佛是从风箱里飘出来似的,嘶哑而悠长,带着老人特有的沧桑与豁达,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开始了镇上市集清晨的喧嚣。

“卖米花嘞!”

这位老者人称米花张,今年六十六岁,一手炒米花的绝活远近闻名,算得上是手艺人里数一数二的大匠,由他亲手炒制的米花风味独具,足以让人入口不忘。

当它在舌尖上融化成甜腻糯软的浆汁时,你就能品味出那其貌不扬的米花里藏着一位老人穷尽一生钻研而成,臻至化境的绝妙技艺。

米花张的手艺自是没得说,有他在的地方方圆十里没人敢架起炉灶炒米花。可他肚里似乎没什么生意经,只守着他那口用了三十来年的大锅,炒出一锅又一锅的米花,一心钻研里头的各种门道,从没想过要做什么大买卖,本本分分的不像是个身怀绝技的手艺人,倒像个在田间地头勤勤恳恳,踏踏实实靠天吃饭的老农。

尝过他手艺的人大多都惋惜他没有将之发扬光大,却只是在这小旮旯儿里“虚度光阴”,但他依旧我行我素,照样每天架起掉了漆的招牌,干着自己的小买卖。

就在大伙都以为米花张的绝活就要因为他的倔驴脾气而成绝响的时候,不知从哪传出消息,说是工商局正在和米花张洽谈使用“米花张”这一老字号开设店铺的具体事项。大家估计不久就能见到他鸟枪换炮,改头换面做老板了。

于是人们开始期待米花张以及他的米花能有一个全新的面貌,而米花张的久不现身似乎无形中印证了大家的猜测,一时间小镇上出现了一种诡秘压抑的气氛,仿佛人人都屏住呼吸在等着什么东西到来似的。

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今早米花张独自走出工商局的大门,几位工商局领导神情古怪,欲言又止,看样子事情是沒下文了。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了中午,又有人赌咒发誓说亲眼见到米花张换上藏青色西装,还理了发,一副矍铄抖擞的老派绅士模样,和一位文质彬彬的律师私下见了面,全然不似之前那个邋遢的老光棍儿,这分明是要做大生意的大老板了。

这下可是出人意料,同样衰老的街坊们似乎一下子就年轻了十岁,开起了“群英会”,纷纷提出自己的看法:

有的说米花张撞见了大运,有人看上他的手艺,想买他的老字号,这才派了律师来和他商量。

也有的说米花张自己三十多年攒下了不少家底,拒绝和工商局合作是准备自立门户做大买卖,这才请了律师来咨询有关事宜。

……

然而黄昏时分传来消息,米花张因心脏病突发去世,享年六十六岁。

这个消息像是六月里的寒潮一样不合时宜,所有人都闭上了嘴,一时间,街道上死一般的寂静。

米花张的遗物里有一封精致的桦皮纸文书,写的是遗嘱,落款是米花张的真名张全贵。上面写着,这份文件在公安局有备份,具有法律效力。

出于好奇,人们翻开了它,里面说:

我将所有遗产用于设立米花张阳光基金会,实行财务完全公开,该基金会将致力于救助失学儿童。

无偿捐赠老字号“米花张”的商标使用权以及我个人炒米花的心得总结,条件是一切所得利润必须用于基金会的日常运转。

人们不约而同抬起头,面面相觑,他们突然明白了,原来米花张这辈子做的,一直是大生意。

(指导老师:冉丹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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